翌日清晨,初升的太阳洒在诺大府邸的角角落落。 许不令起床洗漱后,来到后宅的主卧。 陆夫人不知何时已经回了萧家,屋子里整整齐齐,床上的被褥换了新的,连床单也换了,屋子里仔细打扫过,还点了熏香驱散气味。 许不令有些莫名其妙,他屋里一向干净,陆夫人又不是第一次在他床上过夜,以前最多把床叠整齐,这次怎么从里到外都给换了? 某非…… 许不令想到了什么,微微挑眉,眼中透出几分古怪。 不过陆夫人长年寡居,又是年纪正好,晚上喝了酒,做些乱七八糟的梦也没什么奇怪的。 许不令对此自是装纯当做不知道,收拾完行头后,便前往国子监关禁闭。 皇帝为了照顾李家的感受,没有当场收回禁足的处罚。许不令对此自然没有意见。这几天势必有很多人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出去乱跑被人注意,可能把祝满枝、宁清夜都给拉下水,还可能被太后逮住,老老实实在国子监呆着是最好的选择。 …… 祝满枝才来京城没多久,朋友不多,以前便一直跟着刘猴儿王大壮在街上摸鱼,交情不算很深,但雪原上的一战,刘猴儿和王大壮都是为了护着兄弟悍不畏死,彼此已经算是生死之交了。 如今刘猴儿死了,王大壮重伤腿瘸了,虽然许世子报了血仇,还让护卫送来了一大笔银钱,由她的手转交给了刘猴儿和王大壮,事儿也算过去了,可她心里如何能就此放下。 祝满枝小时候,她爹就常说一句话‘入了江湖便没有回头路,哪有什么快意恩仇。’ 以前祝满枝还不太明白,现在倒是明白了些——仇是报不完的,恩情也是还不完的,杀个人或者给笔银子顶多让自己心里好受些,死去的亲友永远活不过来。 中午时分,缉侦司的狼卫大都出去了,衙门里人很少。 祝满枝走过衙门内的甬道,迎面便瞧见副使刘云林往过来,背着手面向威严,似乎没注意她这小狼卫。 官职高低的缘故,祝满枝连忙抬手抱拳行礼: “参见刘副使。” 刘云林偏过头来,似是才发现祝满枝,点头示意后,便继续行走,只是走出几步,又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诶!你等等。” 祝满枝正准备继续前行,闻声回过头来重新站好: “副使有何吩咐?” 刘云林背着手走了回来,轻轻叹了口气:“你叫祝满枝是吧?刚进天字营,本官差点没想起来……今天可有差事在身?” 祝满枝眨了眨眼睛,抬手道:“并无差事在身,副使可是有要事交给卑职去办?” “也不是什么要事……” 刘云林背着手叹了口气:“前几日王监察过来打招呼,说是十年前一名狼卫的抚恤银子数额不对……唉!我缉侦司岂会贪死去兄弟的抚恤银,也不知谁告的黑状,闹到了御史台,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说不清楚,你既然没事,就去案牍库翻翻,好像叫林阳,昭鸿二年春天死的,案牍库应当有记录。” “诺!” 祝满枝正愁无事可做,当下自然领命,快步跑去了案牍库。 约莫半刻钟的功夫,终于在上万本册子中间发现了‘天巧营林阳’的册子,只有两本,说明在职时间不长就死了。 接下来的事儿就繁琐了,得把生平履历总结下来,干了什么事立了多少功劳。 祝满枝找来了纸张笔墨,坐在桌前翻开册子,一页一页的查看记录。 从册子的记载来看,这个林阳前辈也是从巡街做起,破了几庄不大不小的案子,然后进入天字营,和大部分狼卫的履历差不多,没有出奇之处。 祝满枝把衙门盖章确认的案卷抄录下来,一写就从中午写到了黄昏。 饿得饥肠辘辘之时,祝满枝总算翻到了最后一页,正准备松口气伸个懒腰,余光却在满篇字迹之间发现了一行记录: 昭鸿二年正月初八,自长安押送锁龙蛊前往幽州,临行时与内库掌事贾易核对,无异样。 祝满枝浑身猛的一震,眼睛挣得圆圆的,连忙将册子拿起来查看,确定上面写的是‘锁龙蛊’后,才露出几分惊喜。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祝满枝没想到在甲子库都没找到的线索,竟然能从死去狼卫的记录中发现。 想到许世子得知这个消息的高兴模样,祝满枝激动的小脸儿通红,恨不得现在就起身跑去找许不令告知这个消息。 好在理智还是占了上风,祝满枝知道这‘漏网之鱼’牵连有多大,左右打量几眼见库房里无人后,才小心翼翼翻看册子。 只可惜册子上记载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这个,按着狼卫执行任务的习惯,押送东西出发前核对,送达后必然还要核对盖章,上面只写了出发没写送达,说明途中出了岔子。 祝满枝一阵失望,只有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很难看出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有消息总比没消息好。 她拿起毛笔在舌尖上舔了舔,从宣纸上撕下一溜小纸条,一字不落的把记载抄在了纸条上,然后卷起来拉开衣襟,把纸卷儿塞进肚兜里面夹住。 低头看了看,又晃了晃,还站起来跳了跳。 确定不会掉下来后,祝满枝才收起了册子原模原样放好。 接下来祝满枝便再无疲惫,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儿,顺藤摸瓜找到了存放狼卫死伤情况的案卷,一个箱子一个箱子的寻找,直至晚上案牍库快要锁门了,才找到林阳身死之时的记载。 只可惜,狼卫肯定不能写自己怎么死的,殉职记录的卷宗由衙门里的主薄核实后书写,明显事后动了手脚。 案卷上只是寥寥写着一行:天巧营林阳,昭鸿二年正月初八运送器物前往幽州唐家堡,途中身染恶疾不治而亡,经查无异。 祝满枝满眼失望,不过她也明白此事牵连有多大,缉侦司可是当今圣上的耳目,能把‘锁龙蛊’的出处线索在案牍库中抹的干干净净,连甲子库都找不到,诸多主官却默不作声,那背后是谁就不用猜了。 祝满枝将这些明显篡改过的东西记录下来,便不动声色的拿着一大摞纸张出了案牍库,将这些东西交给衙门主薄复命后,便下班回家,直至夜深人静之时,才无声无息的从窗口翻了出去,潜入长安城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