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血衣的许不令,从白马庄出来后,便踉踉跄跄地走向孙家铺子。 白马庄地宫一战,斩虎杀人消耗极大,最后硬碰硬接了朱满龙一记老拳,身体硬朗没有受伤,但体内寒毒压不住了…… 孙掌柜正准备打烊,突然瞧见来了个满身血迹的男子,竟是许不令。 “哎哟!公子,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孙掌柜一急,连忙小跑上前,准备扶住许不令。 许不令勾了勾嘴角,抬手拒绝了搀扶,径自走进酒铺,在靠巷子的酒桌旁坐下,长长松了口气: “掌柜的,来壶酒。” 孙掌柜见许不令身上没有外伤,才稍稍松了口气,回身在火炉旁取来温好的酒壶递给许不令。 他大概也猜到许不令恐怕是杀了人,也就没敢多问。 许不令抬手接过酒壶,仰头便猛灌,烈酒自嘴角溢出,冲掉了下巴上的血迹,也打湿了衣襟。 咕噜咕噜…… 二两小壶,不过转瞬便见了底。 许不令长长吐了口浊气,总算是缓了过来,用袖子擦了擦嘴,把拴在腰间的小包裹解下来,扔到了桌子上,发出‘咚’一身闷响,还有银子碰撞的‘哗啦’声。 “三才偷了掌柜的银子,我方才办事,顺手给你拿回来了。” “……这……” 孙掌柜愣在当场,偏头看了看桌上带血的包裹,又看了看浑身杀伐之气的许不令,昏黄双眼渐渐焦急,猛地一拍膝盖: “哎哟!许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小老儿我上次就是顺嘴一提,何须您费这么大力气把银子找回来?这人情小老儿可怎么还……” 说着便小跑到火炉旁,又是倒热水又是找毛巾。 许不令坐在凳子上稍微缓了缓,心腹间的阴寒刺痛随着烈酒下肚逐渐消散,脸色也好转起来,轻笑了下: “我办私事,顺手罢了。孙掌柜不用这般客套,真要还人情,一壶酒足够了。” 孙掌柜端着热水盆过来,放在了酒桌上: “话是这么说,可情还是得记。江湖人讲究个快意恩仇,可小老儿我又不是江湖人,唉~小老儿也没别的,以后公子过来,酒管够……” 许不令颔首致谢,用热水洗了洗冻僵的脸颊,轻笑道:“喝酒若是不收银子,以后便不好意思来了。” 孙掌柜张了张嘴,和人打了一辈子交道,知道和这种身怀侠骨的年轻人说再多也没用,当下只得苦笑点头,想了想,又说了一句: “小老儿开酒铺这么多年,公子这样的人还是第一次遇见,比那些个满嘴‘仁义’的江湖豪侠爽快的多。” 许不令勾了勾嘴角:“那是因为我杀人不犯法,寻常人爽不起来。” 孙掌柜摇了摇头,倒也无话可接。 在酒铺中歇息了片刻,许不令便起身离开。 许不令离开不久,从青石巷远处的拐角,披着狐裘的宁清夜,素手扶着青墙石砖,目不转睛的看着许不令的背影。 先前她也听说了酒铺伙计气死爹娘、偷恩人钱财的事儿,但她的做法是自掏腰包,拿出二百两给孙掌柜,但结果却是孙掌柜拒绝接受,甚至还很是气恼地把她赶了出来。 本来她还很费解,直到刚刚听到许不令和孙掌柜的对话,她才明白。 江湖人讲究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瞧见穷苦人家受难,拔刀相助夺回银钱分文不取,这叫侠气。 瞧见穷客人家受难,自掏腰包补上亏空,这叫施舍。 都是善意,受人敬仰,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接受施舍。 便如同孙掌柜,有手艺饿不死,也不受嗟来之食,所以不会收她的银子。 但本就是孙掌柜的银子,许不令拿回来,要了一壶酒做报偿。孙掌柜收的合情合理,心里也舒坦。 说白了,就是她不通人情世故,武艺再高也是个有点善心的姑娘罢了,和真正的江湖客没法比。 宁清夜眨了眨眼睛,清冷双眸若有所悟,目送许不令离开后,便裹紧了身上的狐裘,缓步回了无人的院子。 …… 次日,白马庄一案震动朝野,龙颜大怒,若不是念在李家祖上护主有功,都要灭李家满门了。 一番言辞灼灼的争论后,最终算是保了李家一手,只罚了李宝义三年俸禄,收回白马庄田地,李天戮服徭役三年终身不可入仕,出主意的谋士门客斩首示众以安民心,此事就算这么了结。 而此次‘一鸣惊人’的萧庭,倒是让不少官吏侧目,在朝堂上大加赞赏。 但私下里熟知萧庭为人的却都有些疑惑。 萧庭在长安城的名声人尽皆知,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才能基本没有,而且怂包爱跑到太后跟前哭鼻子的事儿。 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忽然跑去白马庄声张正义,属实有点太突兀。 早上萧庭和御林军、狼卫一块回来,萧家人都以为萧庭捅了大篓子,怕萧庭他爹萧楚杨不管,萧庭她娘又不好出面,便让陆红鸾这个儿媳妇进宫找太后说情。 陆夫人虽然看不上萧庭,但毕竟是夫家的小叔子,平时不学无术不假,倒也没犯过大错,还是急匆匆跑进宫来找太后。 结果倒好。 扫黑除恶‘萧青天’! 比许不令上次破获私盐大案都夸张。 太后也很了解萧庭的性子,根本不相信萧庭能干出这种不畏强权为民做主的大事儿。 此时端着茶杯,绝美双眸带着几分审视着对面正得意洋洋的萧庭: “萧庭,老实交代,谁给你出的主意?” 萧庭满脸正气,好不容易被文武百官称赞一次‘刚正不阿,不辱家门’,还没过瘾,岂能把功劳再推出去。 而且他昨晚深入虎穴打掩护,本就该拿头功,此时哪里肯如实交代,很是委屈的道: “姑姑!我可是你的亲侄子,我干件好事怎么了?我为民除害怎么了……” 陆夫人和太后都是满眼无奈,还真不好说啥,毕竟萧庭昨天确实在白马庄,干的也是万人称赞的好事,总不能反过来把萧庭骂一顿。 陆夫人稍微琢磨了下,开口询问: “你昨夜带的那个蒙面刀客是谁?听御林军说武艺高强能单人搏虎,还伤了虎台街一名武师,家中的门客,有这身手的也就十来个,但昨晚皆没有随你出去。” 萧庭昨晚受到许不令的叮嘱,也知道陆夫人不喜欢许不令杀人,此时看在白送他一个大功的份儿上,倒是很讲义气: “认识的江湖朋友,无名小卒罢了。” 陆夫人皱了皱眉,她其实很怀疑是许不令在背后出主意,但这事儿点破的话,必然又让许不令的名声更上一层楼,当下也不再多说,起身出宫寻找许不令当面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