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握住对方，也跟着自我介绍了两句。 面对面站着，才发现这人虽然气质拒人千里之外，但并不是针对我。 他看谁都是那副冰冷的样子，像全世界都欠他八百万似的，但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比如吴哲让他跟我打招呼，他明显不情愿，但还是打了招呼。 比如能清楚感觉到他不喜欢肢体接触，跟我握手时整个人都是紧绷的，但出于礼貌，也还是率先做出了握手的表示。 比如吴哲要拉着他跟我敬酒，他有些无奈，但还是一起举杯，却坚定地把我面前的酒换成了茶。 比如从进门到上菜开始，他从头至尾就说了自我介绍那一句话，但并没表现出对我的排斥。 如果要用一个词形容他，那就是面冷心热。 跟覃一成口中那个狠厉果决的张家家主判若两人。 要不是根本没必要，我几乎要以为覃一成是在抹黑他，好离间我们了。 倒是吴哲跟覃一成说的一样，不了解他的人，根本不会把他跟任何违法犯罪行为联系起来。 从行为举止到遣词造句，都怎么看怎么是好青年，是从小就拿三好学生，毕业时会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的那种人。 还有一件事很关键，不管是吴哲还是张铮海，单从气质上，都让我生不起任何戒心！ 他们就像是你身边永远会出现的那种类型，一个热情自来熟，一个沉默寡言，但都不是很容易做朋友的人。 而且气质都很干净！ 完全不像是尸山血海里爬，整天跟背叛灭口作伴，发死人财的盗墓贼！ 这也是让我最不理解的地方。 张铮海不用说，就连号称一心念书志不在此的吴哲，也是亲手倒过斗，见过无数古墓里生死险境的老手了！ 不然谭玉祁凭什么答应带上他，就因为他姓吴？ 可就连我，跟着在墓里混过一次，平常在外面也会时不时流露出一点煞气，看着就像是小混混。 这俩人是怎么做到的？ 但我没能疑惑很久，因为张铮海不说话，吴哲就只能找我聊天。 他就像大哥一样，关心地问：“小廖，覃五叔带你出来，学籍搞定了没？” 我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么一问，整个人都呆住了。 开玩笑吧？ 覃一成带我出来干盗墓，他问我学籍？问我准备在长沙哪个高中念书？ 认真的吗？！ 我的表情透露出答案，吴哲瞬间皱眉：“五叔不会没提过读书的事吧，你不打算念书了？” 我茫然点头。 “那绝对不行！”吴哲不笑的时候，居然也有几分锋利，“你是廖家后人，志向问题我管不着。但读书使人明智，书必须要读。不然连常识都没有，思维也混乱不清晰，一个文盲，怎么在社会里混？” 张铮海居然也跟着点头：“大学可以不考，至少高中要毕业。” 这人到刚才为止一共说了两句话，一句是自我介绍，另一句居然是劝我读书？！ 我目瞪口呆，仿佛听到三观碎裂的声音。 这俩真的是盗墓贼？！ 不是哪个学校的教导主任？ 要是劝我多看古籍多学风水也就罢了，劝我回去学校？ 认真的？ 我不以为然，但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说到底，我跟他们还不熟，不想交浅言深。 于是应付着道：“我回去跟师父商量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说出这句话后，张铮海的气场更锋利了，吴哲的笑容也有些奇怪。 但两人的不对劲转瞬即逝，张铮海重新沉默下来，吴哲也没抓着读书的问题不放，而是问起我的近况。 不得不说，吴哲确实是个很会聊天的人。他没有问及我的家人，除了读书外也不对我的行事作风做任何评判，聊的都是比较浅，我也感兴趣的话题。 他看出我的确是个完完全全的外行，对盗墓有关的特定知识很有求知欲，还主动给我推荐了几本书，说回去后发我一些视频和文献资料。 张铮海时不时插两句，他们对全国各地的风俗文化、民间传说及背后的原因都信手拈来，讲得也深入浅出，即使我高一都没念完也能听懂。 我很快就被两人的博学折服，听得如痴如醉，不自觉地也开始问问题。 包间里其乐融融，“学习氛围”异常浓厚，我甚至没察觉到时间流逝，回过神来天已经黑了。 “我送你回去，也跟覃五叔打个招呼。”吴哲看了眼天色，起身道，“早点睡，这趟很凶险，对我们来说也是九死一生，你要养足精神。” 张铮海也朝我点点头，虽然没说话，但我很神奇的意识到他这是在道别。 回到旅馆，吴哲又和覃一成聊了一会儿，两人久别重逢都很热情，吴哲也表现得对覃一成很尊敬。 但我脑中总会时不时闪现出在包间里，我提到覃一成时，吴哲那个转瞬即逝的奇怪笑容。 等吴哲走后，覃一成果然问起我们三人聊天的内容。我按他嘱咐的，逐字逐句复述了我们的对话，包括吴哲和张铮海都让我继续读书。 可不知道怎么，我鬼使神差地略过了吴哲和张铮海对覃一成的奇怪态度。 “唔……吴哲说得对，读书是不能耽误。”覃一成不顾我不情愿的表情，很快决定下来，“回去问问湛湛，看长沙哪所高中适合你。” 湛湛是覃一成女儿覃湛的昵称，听说人和老公都在外地。覃一成不咋跟我提家人，我平时除了逗小松梅玩，也没主动打听过。 一夜好眠。 第二天天还没亮，大概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我就被覃一成叫了起来。 此时街上还很安静，只有零星车辆，和披星戴月的环卫工人。 “收拾收拾准备出发。”覃一成说，“我们不能走游客路线，趁天还没亮赶紧从小路进山，路上会有谭家人接应。” 我深吸一口气，跟在覃一成身后，闯进了石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 抛却昨天带来的杂念，心里除了些许畏惧，更多的是期待。 壶瓶山。 秦末古墓。 我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