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活了这么多年,也是半个人精,陆崇品性高洁,不可能单独会见外府姑娘,那就只能是侯府目前住的姑娘,平日里有了往来,才有情愫。 这十来年,侯府不缺亲戚适龄姑娘寄住。 侯夫人一下想到大房寄住的孙侄女:“是琳娘?”又否定了,如果陆崇看中秦琳琅,没必要与她在这通气,“还是二房那什么,黎灵儿?” 见侯夫人兀自猜着,陆崇淡淡道:“母亲。” 侯夫人下意识闭上嘴巴。 陆崇道:“我尚未与她表明心迹,她亦不定会应我,若有一日,母亲知晓了,莫要打搅她。” 侯夫人:“……” 她抿抿嘴唇,心里下意识畏小儿子的气势,但兹事体大,还是小心翼翼地说:“那,你跟我说是为了?” 陆崇低垂眼眸,目光掠过茶盏上,一只小猫戏球的花样。 他道:“她的身份,不会是阻碍。” 侯夫人听出来了,陆崇明显是要给这姑娘铺路,但她连是谁都不知道。 她难免急了,说:“她什么身份啊?那可不能低,你如今是朝廷三品大员,便是尚公主也绝对使得……” 陆崇皱眉:“母亲慎言。” 侯夫人用手帕捂捂嘴巴,又说:“咳咳,总之,身份是不能成问题,但不能太低。” 陆崇缓缓语气,道:“我不需正妻娘家地位高,以助我一臂之力。” 侯夫人立时想起当年的二老爷和姜老夫人,二老爷的官路,就有姜氏所助。 而陆崇下一句,更让她呼吸一滞,他道:“想必母亲,也不想儿媳难相处。” 侯夫人握着手帕,深深吸一口气。 她当年是小官之女,嫁入侯府,嫁妆少,地位差太多,难免有点自卑,二房还娶了个贵女,她处处被压一头,搁哪都要听闲话。 这倒是其次,主要是二房那位,恪守大家闺秀准则,认为女子应只认贤惠,不能论貌美,作为弟媳,却对她颇有不敬。 以致后来,老三家媳妇也是一模一样的性子,侯夫人见她就累。 即使她知道,世上贵女并非都如此,也还是会产生抗拒。 万一呢,万一再娶个贵女进来,一副眼高于天的模样,受累的还是她。 所以老大媳妇是秦家人,老二老五,媳妇娘家身份不低,但也没姜家那么高。 也是侯夫人被陈年旧事弄怕了,被陆崇这一提醒,竟也觉得,只要他喜欢,身份上不是问题。 拖了这么久,他也该娶妻。 好半晌,侯夫人终于叹了口气,没再执意反对:“好吧,到时候再说。” 得母亲妥协,陆崇站起身,整了下衣摆,朝她弯弯唇角,道:“母亲向来理解我。” 侯夫人:“……” 她总觉得自己遭儿子算计一遭。 儿子主意大,她自己从十来年前,就没法左右他的决定,甚至如今,对上当官的儿子,她还有点发怯。 只是,他明知她拦不住,还愿意知会她,侯夫人好笑又无奈。 她叫来身边嬷嬷:“快来扶我一把,下午什么事都推了,我要去灵云寺拜一拜。” 嬷嬷奇怪:“老夫人这是?” 侯夫人:“我瞧着我今日好似发昏了,不然怎么听阿崇说有中意的姑娘,我去上炷香,驱驱邪。” 嬷嬷:“老夫人没听错,我也听到了。” 侯夫人想了想:“那不成,这人我还是想知道是谁。” 嬷嬷:“其实我想起一个事,前几日,二房那不是又有动静吗?听说闹得很大,七爷还过去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消息也传了些到大房这,侯夫人左思右想,叫嬷嬷去打听来,不过半日,就知道个全。 侯夫人吃惊:“你说是贞娘?” 嬷嬷:“是了。” 侯夫人喜欢看美人,对云贞印象很深,这孩子长得极为漂亮,难得是蕙心纨质,很得老大媳妇的眼,前阵子还找了几个人相看…… 想着想着,前头老七插手云贞相看呢!竟还有这段渊源。 可是,云贞的家世太差了。 侯夫人虽不想老七媳妇是个难相处的,但也没想到身份能这么低啊。 而且还是个孤女,让她心里发堵。 陆蔻也丧父,但侯夫人观念里,就觉得娶妻当然要娶父母双全的,不图别的,就图个吉利顺遂。 陆崇说不要打搅她,侯夫人也不是那等人,兀自在屋里嘀嘀咕咕。 正逢陆蔻来请安,侯夫人晓得云贞与她交好,便状若无意,问起这件事:“蔻姐儿,你小叔前几日,跟我说他有中意之人,这事你知道么?” 陆蔻愣了下,实话说:“知道的。” 侯夫人那个急啊:“要不,你劝劝你小叔,这姑娘的家世,我实在看不上。” 陆蔻:“……” 她看了眼在场的嬷嬷丫鬟,各个都是侯夫人心腹,这才斟酌着说:“祖母,实则贞妹妹也……不乐意。” 这回轮到侯夫人愣住:“嗯?” 她这才记起,陆崇还提过,说云贞不定会答应,但她只当客套话,就陆崇这条件,还有姑娘不愿意? 这姑娘这么大架子,看不上陆崇么? 陆蔻等祖母回过神,才说:“也不是说看不上小叔,而是……” 她笑了笑,“祖母,此之蜜糖,彼之□□,咱们侯府自己住着舒服,旁人却不一定,也不是人人都爱凑这个热闹。” 侯夫人喝口茶,压压惊。 若是姜老夫人和姜香玉的性子,知道后定要恼了云贞,见一面都嫌她,侯夫人也不可避免的,有些恼意,但更多是惊讶和尴尬。 她挑挑拣拣半天,原是人家不要他们侯府。 陆蔻还说:“贞妹妹为了避嫌,今个儿一大早,就搬出去了。” 侯夫人心里一梗。 一时,她的尴尬转换成内疚,因为就在刚刚,她还猜忌这姑娘是不是做了什么,譬如勾引陆崇。 结果是她不要,竟是她不要。 侯夫人自己还是个小姑娘时,乍然得知被侯府看中,那种欣喜若狂,乃至彻夜未眠,谁知道嫁进来后,磋磨了许多年。 如今侯府熬过先帝猜忌,是京中最为打眼的存在之一,一个偏远小县来的姑娘,竟能推了去。 侯夫人矛盾着,一面越发欣赏云贞心性,一面又埋怨她太过心高气傲,竟不要侯府。 当真是纠结。 到了夜晚,侯夫人同侯爷讲了这事。 两人老夫老妻了,侯爷明白她缘何难受,说 PanPan :“你就别操心了,老七自小有主见,他中意之人,你还担心什么?而且都说低娶高嫁,我当年要是在乎身份地位,今日你也不能躺这。” 侯夫人拧了侯爷一下。 侯爷笑:“要我看,老七主意这么大,咱都管不住,错过这遭,不定什么时候娶正妻。” 那瞬间,侯夫人惊得坐了起来:“对啊,何况我想了这几日,这孩子也不差。” 就不说性情了,光是生得这么美,她叫到跟前看几眼,心情也跟着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