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贬的贬,调离的调离,分别编入不同的番队,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人心,霎时轰然倒塌。niyuedu.com 这时候的她才发现,不只是同京城深如潭水,在军营之中,同样不缺有心机有城府之人,只要有人的地方,心思单纯的人在何处都要吃亏。 不管再有能力,立再多的功,自身不够强大,保护不了想要保护的人,只能任人宰割。 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从那天之后变得处处如履薄冰,统帅的猜忌心太重,在为人处事方面,她尽量低调,暗中却与各大将领皆有往来。 春去秋来,一年四季,沙漠永远都是风沙满天,那里永远都长不出来绿草。边域风景,莫过于两分化的黑云城外,黄土高原,青青河边草。 不管在何处,黑云城外二十里内,掩埋了多少将士白骸枯骨,他们永远都回不了家,注定妻离子散,阴阳相隔,家破人亡。 看太多了生死离别,对生命有了另一番诠释的意思,譬如,简巾曾经眼睁睁的看着并肩作战的战友死在别人的刀下,她却无能为力,战场刀剑无眼,生命便是如此的脆弱。 一将功成,需要多少的将士尸首堆积而成。 她从未如此痛恨战争。 恍惚间,又看到了模样刚毅的少年郎骑着马儿,驰骋在大青草原,那里有甚蓝的天空,疾风刮过鼻尖,闻着散发着淡淡青草味道的气息,少年郎笑容可掬,身姿飒爽,奔赴草原深处。 转眼之间,空中烈阳毒辣,脚下的沙土灼热,鲜艳刺眼的热血染红了一粒粒黄沙,无数人倒下又有无数人站起来,从早晨一直进入昏沉的夜色。 “你醒了?” 简巾缓缓睁开眼睛,耳畔就传来一声极为熟悉的清淡桑音,她并未转过头去看,只试着挪动因趴了许久已经僵硬的身子。 “别乱动,你背部受了伤。”白玥的手轻按在简巾的胳膊上。 简巾反手扣住白玥的手腕,不过是动了一下手,却拉扯到了全身的伤口,钻心的疼痛顿时传遍四肢百骸,她连连闷哼,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感受到来自简巾手指的力量,白玥眉心一蹙,想伸出手去,又不敢随意触碰她。 “你没事吧?” 简巾松开手,她喉咙干涩,声音低哑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夏末呢?” 白玥默了一下,起身前去端了一杯水过来,“你先喝点水。”说完,把茶水端到了她的嘴边,简巾微微转头看着白玥,看到她手腕上那抹红印时,紧皱了下眉,白玥却轻笑了一下,“放心喝吧,我又没投毒。” 喝完水之后,简巾又问道:“一大早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里?”她语气一顿,带着焦灼问:“我的伤是彩意帮我医治的吗?” 闻言,白玥在放下茶杯时手僵了一下,她脸色如常,点了点头:“嗯。” 简巾松了一口气,趴在床榻上闭目养神,白玥不言,她也不语,似乎她对受伤之事不怎么在乎,一句解释也没有。 静默了许久,白玥开口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没有...”简巾脱口而出,闭着眼睛想了想,又改了下文,“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其实你完全不需要有什么内疚,就像你说的,我们之间就只是交易罢了,为了完成这个交易,我就必须保证你的安全,这跟你无关。”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照顾了我一晚上,想必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白玥愣了愣,她拧眉说道:“大将军被刺杀受重伤,非同小可,太后一旦知晓,若是彻查此事,查到是苏家所为,就算不能掰倒苏家,也可以扒苏家一层皮下来。” 简巾嗤笑一声,转过头来看着她:“不然你以为我白受这伤了?” “什么意思?”白玥心头一跳。 忍受背部火辣辣地刺痛,简巾哼了一声:“就凭苏弘这手段也能妄想杀我?他以你为诱饵,引我现身,我为何不能将计就计?” 白玥如遭了五雷轰顶。 她愣愣的看着简巾一脸得意的模样,半响说不出话来,这张俊秀的脸,此时却隐隐泛着心机邪气的光芒。枉她自诩冰雪聪明,如今她竟如利器般被两个人来回利用,原来她真的就是一枚棋子罢了,政斗的牺牲品,还奢望能有人真心对待?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苏家这次孤注一掷,却满盘皆输。 一步错,步步错。 大将军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身子虚弱,日日卧病床榻。一封奏折上报,矛头直指苏家,太后震怒,下令刑部彻夜调查,发现同京城近些日子聚集了大批武林高手,这些高手暗中却频频进出苏府。 再加上大将军府提供的人证,数几十人黑衣人,在严刑拷打之下,终是熬不住酷刑,写下了供词,指证苏家的人证物证已齐。 那些所谓的人证,便是在大将府消失无影无踪的杀手。 这次苏家,要玩完了。 东方汀听到消息,整个人瘫倒在地。 第41章 大将军,你又赖皮 自从简巾那日醒了之后,白玥就再也没来过,倒是太后派人送了一堆补品过来,同京城其他名门望族见风使舵,假惺惺也遣人送来人参之类的大药补,不到半月便已堆积成山了。 至于苏家,刑部已查明真相,此事皆是苏弘一人所为,右相从头到尾并不知情,事发原因便是争风吃醋引起二人争端,苏弘一气之下做了这等糊涂事,在人证物证俱在面前,他已认罪。 苏家祖辈曾救驾有功,先帝爷亲赐免死金牌,几十年来从未动用过,事到如今,苏家不得不拿出来保苏弘一命。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太后下旨,苏弘终身软禁于苏府,没有懿旨,不得擅自离府。 右相苏越因管教不当,连降三级并罚半年俸禄,褫夺其在同京城所有的兵权以及爵位,暂代右相之职,可入朝听政。 大将军府。 精致的观赏台下,波纹悸动的湖面,秋风徐徐吹来,卷过碧池湖带着清浅凉意扑面而来。流光易逝,年少时轻狂无知,转眼寥寥数年,物是人非事事休。 简巾坐在亭中,一杯清茶,一碟点心,听着夏末讲着同京城近日的新鲜事。 “大将军,属下想不明白,太后明明可以一举拔掉苏家的根,除掉苏家,太后此后便再无所顾虑,天下也再无能撼动太后地位之人,如此大好的机会,为何还放过苏家,这样不是放虎归山吗?”夏末十分不甘地说道。 简巾把玩着手中的杯盏,反问道:“苏家被灭,你真认为这天下就没有反她的人了吗?你以为太后真能高枕无忧吗?” “如今苏家被废,小圣人已无能耐压制太后了。”夏末挠了挠头,不明所以地说道:“难道当今还有比小圣人更为危险的人吗?” 简巾低笑,浅押一口茶水,目光一转,落在碧池湖中嬉戏其间的鱼儿上,沉默片刻,旋即转过头来看着眼前年轻的男子,沉声说道:“在明处的看得到,固然不怕,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杀机,却让人防不胜防,待你麻痹大意放松之后,返回来杀你个措手不及,那时什么都晚了。” 夏末问道:“可这与除去苏家有何关系?” “相爷一旦在朝堂一人独大,苏家倒台,便再没人与其抗争,这不但破坏了权力追逐之间的平衡,稍有不慎还会酿成大祸,而她留着苏家,即可以向天下表现出她心胸的旷达,又能压制住相爷,何乐而不为呢?” 即使没了一个苏家,还会有另一个苏家出现,大同国的朝堂水深的很,若想保持长久的稳定,势必会有两方人马势均力敌。苏家败落,立马会被另一个权势顶上,且来势汹汹,那将又是一轮新的权力斗争。 夏末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赞叹一声:“太后手段真是高明。” “在我休养这段日子,外邦可有异动?”简巾眉头微皱。 “他们在同京城整日到处游走,倒也没有看出有什么异样,不过...”夏末语气一顿,犹豫了半响。 “不过什么?”简巾抬眼看着他。 夏末眼神闪烁,吞吞吐吐地说道:“据下面的人汇报,煞孤王这几日与白姑娘走的挺近的...”话到此,他语气急促,“大将军你别误会啊,依我看,定是那个煞孤王缠着白姑娘。” “好了。”简巾挥了挥手,脸色如常,“你不用替她解释。” “大将军...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夏末见简巾点了点头,这才开口:“在你受伤那日,我背你回来不久,白姑娘随后就出现了,她一身淤泥污水,很是狼狈,看这模样分明是从城南的城隍庙一路跑回来,你昏迷不醒,半夜更是发了高烧,是白姑娘衣不解带照顾了你一个晚上,可自从她离开府后,就再没有来过了,难道你们吵架了吗?大将军,你们不久便要成亲...这时候吵架...” 简巾一愣,瞪圆了眼睛:“你看到我们吵架了吗?” 夏末急忙摇头:“没有,没有。” 一个月过去了,她确实没有出现自己的面前,简巾转过身去,面向着一潭碧湖,皱着眉头回想了那日早晨,她苏醒之后,知道白玥照顾自己整个夜晚,也道过谢了,仔细想着说过的话,似乎没得罪这个女子啊。 简巾突然转过头,问道:“她,很狼狈吗?” 夏末一愣,很坚决地点了点头,说道:“白姑娘身份尊贵,何况从小养尊处优,她一个女子,如此已是狼狈不堪了。” 心头微微一震,简巾眯起眼睛,目光深邃地看着满池半枯的荷花,没再言语。 默了良久,邓彪突然走过来,拱手行礼:“大将军,方侍卫来了。” 话音刚落,方恒人未至声先到:“大将军,别来无恙,身子可好些了?” “托你鸿福。”简巾长身而起,戏谑地说道:“本将军命犯煞星,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方恒大笑三声,走至石桌旁,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点头道:“不错,脸色比上次好多了。” 简巾往他杯中添茶,她声音平静,说道:“坐吧,找我何事?” 方恒坐定,喝了几口茶水,这才不满地说道:“我就来看看你,没有别的事。” “真是这样,那我就谢天谢地了。”简巾眉梢一扬,“说吧,又出了何事?” 方恒坦荡一笑,眼眸微转,旋即沉声说道:“你没事太后也就放心了,如今苏家对太后已构不成威胁,但目前最为要紧的还是外邦之事,外邦使者进京已有一月有余,至今未有回去的意思,煞孤王不死心,时不时进宫向太后进言,请太后赐婚,如此一来二去,太后更是一筹莫展,终日愁眉苦脸。” 此时,在芙芜宫中,太后正头疼的听着煞孤王的喋喋不休,他将和亲的利害关系讲的很是透彻令人怦然心动,若要两国永享和平,只有和亲才能让血缘关系纽带起两国的亲密,免去举国的纷争,百姓的劫难。 简巾思绪纷飞,面色却十分的冷静,半响之后,嘴角划过一瞬淡淡的笑,她声音波澜不惊,用陈述的口吻说道:“你是在担心,太后会临时变卦。” 方恒低声道:“这正是我所顾虑的。” “无妨,和亲与不和亲对现在的大同来说都没什么两样。”简巾镇定自若说道,“毕竟,对付外邦,大同足有这个能力。” 方恒仍旧眉头紧锁,他迟疑地问道:“依你看,太后迟迟不表明态度,到底意欲何为?” 秋日高挂,天澄云彩,简巾仰起面容望向天边,蓦然露出笑容,似是看到了多年前两张稚气未脱的小脸,笑得一脸洋溢无知又童贞快乐。 “或许,她是在等变数。”简巾缓缓说道。 方恒不解:“变数?” 简巾点了点头:“凡事没有绝对,只要还有留余地,变数这种东西,就是在余地之际陡然而生。” 一朝入门为妃,高深的宫阙隐藏了多少危机四伏,从妃子一步步走向太后,手无寸铁至权力巅峰,她走的举步维艰,其中的泪辛酸苦只有自己知道是何滋味。 简巾心底很抵触那段人生中黑暗的日子,突然之间痛失双亲,从此除了阿姐,便再也无依无靠。而同京城那些所谓的世交个个远离,甚至不缺落井下石之人,若不是靠着阿姐一人在圣宫中独撑,护她周全,送她远离同京城的是非,又怎会有如今的她? 本是无忧无虑的少年,因为突生变数,好好的家一夜之间支离破碎,为了家也是为了国,她不得不身披战甲,远离舒适的生活,远离故乡,自此征战他方,生死由天。 果然,峰回路转。 没多久,大同的公主终于要嫁人了。 这次却不是煞孤王说来的,而是东方宁亲自跑到太后的面前请求赐婚,驸马爷不是年老体迈的外邦王,而是年轻俊朗的煞孤王。 煞孤王常常进宫,偶然碰到几回东方宁,他不知东方宁的身份,东方宁却知道他的身份,不过几次短暂的相遇,东方宁便芳心暗许,看中了人家煞孤王。 东方宁跑到太后的芙芜宫,软磨硬泡之下,便寻来煞孤王,太后只说了一句:“和亲可以,但是和亲的对象必须是你。” 煞孤王刚点头,太后当场赐婚。 这场闹剧终于以和亲落幕,也不知白玥听到这个消息是何滋味,赔了夫人也折了兵,和亲终是和亲,而她们之间的婚事,太后亲自赐婚,哪有随便收回去的道理。 交易,只进行了一半嘎然而止。 夜阑月明,相爷的丞相府中,白玥静坐在窗前,堂下花落满地,晚风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