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守礼之人,眼里容不得半点沙,知道自己疼爱了五年的“孙女”是个骗子,不得直接把她送去天牢? 元曦咬着下唇,心里直打鼓,“我今日身子还有些不爽利,就不陪殿下去看望太后了。” 说着便伸长脖子喊贺延年停车。 卫旸却笑,“怕了?骂我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 “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刚刚,在肚子里。”卫旸放下书,冷漠而笃定地看着她,“你肯定骂了。” 元曦:“……” 这管天管地,还管她有没有在肚子里骂人?简直了…… 就该让皇后一刀捅死他! 狠狠剜他一眼,元曦别过脸去。 这回连侧脸都没给他留,只拿一个倔强的后脑勺,怨毒地对着他。 卫旸不禁想笑,骂了他还这么理直气壮,当真不知那些跟他作对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无声一哂,他倒也没再追问,只反问她:“不是担心皇后会对你如何吗?眼下不就有个现成的靠山?” 元曦心弦微动,一下便明白,他这是想让自己去向太后求庇护。 太后于江山社稷有功,于百姓心中的威望,比建德帝还要高。若她肯出面给自己撑腰,别说内阁里的那几位,便是皇后也不敢有微词。 可这事情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那可是太后啊,生起气来,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不认,更何况是她? “能行吗?”元曦深表怀疑。 卫旸还是那副闲闲的模样,明明是他提的主意,他却丝毫不关心结果,轻描淡写地说了句:“那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便靠着车围闭目养神,俨然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 元曦眉梢抽得厉害,有那么一瞬,是真的很想将他从马车上推下去。 其实她也的确没必要担心,甚至都可以不跑这一趟。毕竟已经决定要离开,太后愿不愿意许她庇护,也不重要了。 可她实在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人家是真心实意待自己,自己却诓骗了她五年。若是旁人,元曦也就无所谓了,但太后不行,即便真要离开,她也要先跟老人家道个歉。 * 早春昼短,马车在北苑门前停下的时候,天边已浮起灿烂如锦的晚霞。 院子里的杏花都开好了。 花朵经霜泅雪,绯红褪成浅淡的粉,像半透明的琉璃,风一吹,零落成阵。锦幄下的几处避鸟金铃跟着晃动,长长的穗子同杏花一色,声音清脆悦耳。 卫旸先进去请安,出来时身后还跟着一行宫人嬷嬷,都是长年在太后跟前贴身伺候的。想是老人家要单独跟她说话,才将人都打发了出来。 元曦心提到嗓子眼,闭眼深呼吸几次,方才鼓足勇气迈出脚。 走了两步,她回头,卫旸还站在杏花树下。 赤红的夕阳从他背后斜照过来,而他的眼始终直直望向她。大约是山间的夕光太过明媚,那么幽深的凤眼,竟也被晕染得清澈无比。 元曦不禁疑惑:“殿下不回去吗?” 以前两人一块来北苑看望太后,他也经常比她先进门请安,请完安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去处理政务,从不会等她。眼下外头的事可比平常多得多,也棘手得多,他反倒不动了? 卫旸不置可否,两手负到背后,仰头望向天边火一般绚烂的霓霞,感慨道:“夕阳无限好,山间尤甚,我想再看一会儿。” 元曦撇撇嘴,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几步,忍不住又侧头乜了眼。 他仍站在树下,负手眺望远方,落日尤其温柔,人间也皆是浪漫。 嫣红的花瓣落了他满身,那袭白衣也似沾染了华光,如玉山巍峨,始终伫立在她身后,只要她回头就能看见。 13. 少年 似一双爱侣在月下携手漫步。…… 山间岁月长,流光仿佛都是静止的。 没有政务恼人,没有俗事烦心,有大把闲暇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太后早年把青葱岁月都奉献给了江山社稷,而今总算能为自己而活,每日插花、制香、烹茶,好不惬意。 元曦进门的时候,她正坐在罗汉床上研磨香粉。 石臼“咚咚当当”,荡起细微粉末,叫落日余晖一照,焕曼如烟霞。 太后坐在那片袅袅轻烟后,本就端肃的脸被衬得异常威严。虽卸下了凤钗,眼底的精光依旧不减,让人望而生畏。 元曦悄悄咽了咽喉咙,颔首上前,停在栽绒毯边缘屈膝肃礼,“草民元氏,给太后娘娘请安。” 捣香声停了一瞬,短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瞬,便又继续不紧不慢地在屋子里流淌。 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