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烦躁地折了眉,摘下那串奇楠在指尖盘弄,想稳定心神,却拨得毫无章法,噼里啪啦,珠线都快被挑断。 过了许久,才勉强从那片燥热里挣脱,又问一遍:“为何不吃药?” 声音却比刚才喑哑。 元曦撇撇嘴,没回答。 可她不说,卫旸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小丫头性子倔,又是一身傲骨,天不怕地不怕,却单单受不了苦味,一丁点都不行。每每吃药都跟上刑场一样,娇贵得很。 明明不是真的公主,却养出了一身公主才有的毛病,也不知谁给她惯的。 卫旸无声哼笑,倒也没说她什么,只端起药碗,仰头喝了一半。 元曦惊直了眼,“你疯了吗?” 药也是能随便乱吃的? 卫旸却不以为意,甚至还有些奇怪她为何这般惊讶?将碗往她面前递,“陪你啊。” 尾音一声“啊”,竟“啊”得这么理所当然。 月光照在碗口,瓷白的釉质莹莹生着光辉,他唇瓣留下的痕迹在月色里清晰,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方才抿过的地方。 唇纹相叠,暧昧滋长。 8. 箫声 陪她从满天星斗,直至天边泛起鱼…… 卫旸有洁症,很严重。 自己的东西从不许别人动,旁人用过的物件,他也坚决不会碰。身上的衣裳不过起了一道牛毛般不起眼的褶儿,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换下,仿佛多穿一刻,都会要他的命。 所以这口汤药,他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元曦盯着药盏上的唇印出神,不自觉间,铜壶滴漏又升起一刻。 恐被察觉出异样,她忙接过来,将余下的汤药尽数仰尽。 苦涩在嘴里蔓延,每个味蕾都像生出了倒刺,扎得她小脸紧皱,拼命朝帐外挥手。 窃蓝忙捧着珐琅盒子上前,里头装着御膳房新腌的梅子,正好能冲去舌根上的苦味。 卫旸却伸手将人拦住,“刚喝完药就吃这个,不怕冲淡药性,白遭这份罪?” 这是什么歪理? “你是故意的?”元曦眼里浮起愠色。 卫旸没反驳,也没解释,只看着她,勾唇反问:“所以呢?” 嚣张得明明白白。 元曦气圆了眼,脸颊都鼓了起来,像只吹气的河豚。 估摸着他还跟以前一样,看她吃完药,马上就会走,她也就暂且忍了,扯高被子,背朝他躺下,想等他离开再去跟窃蓝讨糖吃。 可卫旸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扬手让人都退下,自己则信步走向西墙的书架。 元曦不像其他贵女千金,闺房里装点满了女儿家喜爱的脂粉香料。她屋里但凡有点地方,都叫书摆满了,一排又一排,足足占了一整面墙,且多是经史子集,比许多举子的书房还有书香气。 卫旸随手从架上拿了一本,坐在南窗下翻看。 月色像刚从水中打捞起,倾泻进来,晕得满屋幽阒。他在那片波光里坐着,乌发白衣,袍袂飘举,像远山上的一片云。侧颜拓在皎皎霜月上,线条磊落干净,五官深刻明朗,宛如天人描绘。 元曦心口控制不住蹦跳。 虽然已经决定不再喜欢他,也不再期待他能对自己多好,可有些东西就像是早就刻在她骨子里,浸在血脉中。只要能看见卫旸,感受到他冷冰中偶尔漏下的一丝温柔,她就会忍不住心动。 就像当年在野狼谷,毫不犹豫地抓住他袖子一样。 挺没出息的…… 元曦懊恼拍了下被子。 卫旸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 元曦霎了下眼睫,慌忙调开视线,抬手绕着耳边的碎发,掩饰遮挡自己的无措,“早间皇后寻我去坤宁宫问话了。” 卫旸立时绷紧背脊,像张满的弓,随时准备冲锋,“她可有为难你?” “为难是为难了,不过我应付得过来,就是……”元曦抿唇,声音在舌尖迟疑,眉心也缓缓拧起,“她已经知晓,五年前是你帮我蒙混进宫的,接下来怕是要对付你了。” 诚如章皇后所言,冒充皇嗣乃是死罪,帮凶也一样同罪。自己今日虽暂且脱身了,可只要她不答应去和亲,皇后就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以后只怕会越来越难。 今夜提醒他,纯然是出于一片感恩的心,希望他提前有个准备。毕竟这些年,没有他的庇护,她早就一命呜呼了。 卫旸却一点儿也不急,饶有兴趣地研究她此刻端肃异常的脸,慢慢挑起一侧眉梢,“担心我?” 语气带着点愉悦,连他自己都未觉察。 元曦愣住,领口“呼呼”蒸腾起热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