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辉。”男人单膝跪地，却笑着抬头看她：“我是天。”

    “你好。”辉开心地笑着，扑棱下背后的翅膀。这是所有未成年的白羽凤凰的习惯。他们开心的时候，会笑个不停，然后一直扑棱翅膀，并不是要飞到哪里去，而是要抒发心里的畅快。

    可是，辉这小小的一扑棱，将毫无防备的天给扇得远远地，跌坐在草丛里。

    辉双脚凌空，低飞至天身边，轻轻落下，轻声道：“对不起。”

    天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看着两颊绯红的辉，觉得十分可爱，便安慰她：“你看，我还站得起来。”

    辉的心里还是觉得过意不去，仍是低着头。

    “你看哪！”天放下手里的弓，原地腾空飞跃而起，连翻十来个跟头。

    辉看着他的头和脚不停地变换位置，又为他担心，又觉得十分可笑。

    天又翻了十来个跟头，停在辉面前，不过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他轻轻喘气，将辉头顶的发也吹得轻轻颤动。

    “你太美了。”天由衷叹道。

    辉的双手托住自己低得不能再低的脸，好烫。

    “你要去哪里吗？”天问道。

    辉摇摇几乎要钻进地里的小脑袋，她飘起的长发正好搔到天的下巴，惹得他不止皮肤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这时，一声低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震得地动山摇。

    天几步跑过去拾起长弓，返身拉起辉，朝前跑去。

    “怎么了？”辉问。

    “饕餮来了。”天头也不回地说。他本来的任务就是击杀这头贪吃的怪兽，可巧途中遇到这个从天而降的人儿。这个人儿身上散着淡淡的香味，饕餮会是循着这个味儿来的吗？

    辉不熟悉怎样用双脚快跑，总是踉跄着差点摔倒，她干脆展开双翅，慢慢腾空飞了起来。牢牢抓住她的天也被带得飞上了半空，他赶紧抓住辉的另一只手。

    “我在飞！”天高兴道，一边看着自己身子底下那片绿绿的田野。

    飞得足够高了，辉一回头，看到远处正奔过来的巨兽。

    那兽头大身小，四脚如鼎，一抬一踏之间，三四棵大树尽数折断。巨兽眼如铜钟，头顶四角，鼻孔张合，分气中百味，一张大嘴在奔跑间仍不忘将地面惊慌的活物揽进肚里。

    巨兽马上就看见了在前面飞翔的一人一鸟。它吸着鼻翼，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传说中的白羽凤凰，竟然出现在九黎之都？也罢，待我大快朵颐之后，消歇两日，再将这些部族首领一个一个吃掉。哇哈哈，诸神也无法奈我何！

    只是那白羽凤凰飞得极快，身形又小，若是躲藏起来，单凭气味，可就不好找了。

    巨兽从鼻孔里吐气，将身体里的空气全都吐了个干净，不存一丝一毫，再张大嘴，像吞吸海水般地，吞着空气。饕餮吸气造成的巨大气流让辉失去了平衡，右边翅膀擦在树稍上，有些疼。

    天见辉难受得皱起眉头，便让她赶紧落到地上：“快到地上。我们飞在空中，太显眼了！”

    辉听话地收起翅膀，隐入肩胛之间。天拉着辉地手，快速跑入林中。

    “你在这躲好。”天按着辉的肩膀，命令道：“如果饕餮过来，就赶紧跑，知道吗？”

    辉点点头，然后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迎着巨兽奔来的方向而去。

    天爬上一座山包，执起长弓向饕餮连射五箭，箭筒都空了，才将巨兽的注意力从辉躲藏着的林间引了过来。

    “来！来抓我！”天朝巨兽吼着，毫不惧怕。

    辉在心里想：这个人如此特别，为何自己在太阳上看过来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饕餮伸出额上的长角，横扫向天，却被天灵活地躲过。天向后翻腾，立于更高处的山峰之上，大吼一声：“裂！”

    一块巨石兀自迸开，从中飞起一把巨斧，循着天的号召而来，稳稳落入他手中。天擎着斧，从山峰上一跃而下，直直劈向饕餮额中。

    巨兽喷着三角形的鼻孔，一甩头，额上的巨角便将黑斧连同它的主人一起打落。饕餮张着嘴，吸气又喷气，吸气又喷气，似在嘲笑这个不自量力的人类。不等人类爬起，饕餮前腿就踢了过来。天横着斧挡在身前。他又感到什么人从身后拖起自己，腾空向后退着。

    辉！

    她的翅膀似乎力气不够，将将找一片密林躲了进去，轻轻放好天以后，她便跌坐在地。

    “不是说了，躲好吗？”天看着她泛红的脸，又气又急又担心。

    “可是……”辉小声想辩解。

    “不要出声。不要再飞起来。”天不等她说完，命令般地说，然后提着斧，又朝巨兽冲去。

    饕餮没有耐心了，用额前的角撞向拦住它的一片石山，只听大的小的石块哗啦哗啦地从高处落下。

    “饕餮！”天在离辉远远的地方喊着，吸引巨兽的注意力：“这里！你不是能吃吗？来这里！”

    饕餮放弃进攻石山，低吼着冲向天，用额前的角为自己开路。

    地上的花草树木被踩成混乱的一片，蛇虫鼠兔也四散逃命去，有些慌不择路地，逃到饕餮嘴巴里，被它直接吞了。

    辉盯着天，打从心底不想她认识的第一个人类就这样死去。她将翅膀收起来，尝试着用这双脚在高低的林间轻轻跑跳。

    天爬到另一座更高些的山峰上，看准巨兽额上的角，跃了过去。好！他一只手吊在那角上，挂在巨兽两眼之间。

    饕餮显然觉得他非常碍事，不停地晃着头，想将天甩开。天却不让它得逞，死死地抓着它的角。

    饕餮见这人类实在顽固，便急急刹住，先是缓缓低头，再猛地抬头，将人类甩向高空。

    天顺势放开手，将双手牢牢握住黑斧，朝巨兽额心劈去。只听一声低吼，又见一片金光，巨兽的大头裂成两半，身体先是在原处定住，随后轰然倒地。

    天从空中掉下来的时候，正落在巨兽头里流出的血聚成的血潭里，浑身染得猩红。

    天击杀巨兽的时候，辉被林间的石头还是细藤什么的绊倒，并没有亲眼瞧见。而等她再站起来的时候，饕餮已经死了，她只看到远远的那一处，站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

    天！

    他受伤了吗？

    辉拼命地跑了过去，一双光洁的脚沾在血里，像穿着双一点儿也不合适的鞋。

    天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露出明亮的眼睛，看着慌忙跑过来的辉，笑了。一口洁白的牙齿被一圈猩红映衬着，诡异又可爱。

    “我没事。”天笑着，拉过辉的手，不好意思地看看被自己染红的她的手，将另一只手里的斧远远扔了出去。那神秘的斧也不知又找了块什么样的石头，在里面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