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魃

命运像一本巨大的书,书中所有角色能做的,只是等待——等待一个个章节慢慢发生。他们有权利拒绝吗?没有。他们可以改变吗?不可以。当书页轻轻翻动,人、鬼、神、魔的故事交缠而生,作为看官的你,是不是感同身受呢?好吧,其实这就是一个披着灵异的外衣谈恋爱的故事...

作家 黑米K 分類 悬疑灵异 | 30萬字 | 118章
四十 仲夏书店
    尹夜拒绝了枳迦递过来的手帕。

    “她知道自己不会死,所以由着那狼杀了她吗?”枳迦一挥手,手帕便飘到鬼海上面,引得百无聊赖的鬼们一阵哄抢。枳迦再一挥手,手帕碎得连沫沫都没有了,鬼们又恢复了沉寂。

    “是。”尹夜别过脸去,眨巴着绿色眼睛,想让里面的泪水憋回去。

    “今日怎么愿意同我讲这些了?”枳迦问。

    “她要离开我了。”

    “她找到那个人了?”枳迦惊得站了起来。

    “唔。”尹夜强忍着心中的憋闷,点点头:“她找到他了。她为他又死了一次。她……”尹夜又摇摇头:“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为了他心中的正义可以不顾一切。我只希望,他可以对她好一点……”

    枳迦拉起尹夜,心疼道:“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应该学学沙多,他可是五百夜叉里,最潇洒的一个了。走,跟我去一个地方。”

    枳迦拉着尹夜,走到鬼海中间,故意伸出腿搅了搅,惹得鬼们一阵上蹿下跳。枳迦举起右手,食指尖升起一块小小的绿色手帕,那手帕越变越大,将枳迦和尹夜都笼了起来,把他们带到人类世界。

    人类世界仍是与地狱无差的昏暗夜色,游魂野鬼四处飘荡着,倒是增添了几分活力。两团鬼影被突然现身的枳迦与尹夜吓了一跳,远远逃走。

    “来!这儿!”枳迦小跑至街边一个关着门的小店。

    尹夜挪步跟在她后面,随意抬头看了一眼——一块鞋盒大的老檀木上以行书竖刻着:仲夏书店。这四个字倒有点书法大家王羲之的韵味儿。

    枳迦蹲下来,按了按薄荷绿门框底部的一个小机关。那个圆形的小机关只比周围的颜色深一点点,不仔细点还真瞧不见。只见地面的一块石板缩了进去,露出一个正方形的石坑,里面只有一个空空的普通玻璃瓶。枳迦不知何时掏出一把小刀,割破了大拇指,挤了点绿色的血到那玻璃瓶里。石板立刻伸出来将石坑盖得严严实实。

    等了足足五分钟,若不是被枳迦拉住,尹夜都想走掉。书店里突然亮起桔黄的灯光,门也打开了,门后站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黑发男孩儿。

    “请进。”男孩说道。

    枳迦拉尹夜进来后,男孩立刻就把门关上了。

    枳迦熟门熟路地向一排排书柜里面走去,尹夜无奈地跟上。他四处看了看,几盆绿植,满墙的书,真就是个普通书店的样子。

    不过,普通的书店可不会在书柜尽头有一个通向地下的楼梯,也不会从那黑魆魆的通道里传来嘈杂的音乐声和人声。下至无处可下,竟是另一番景象。

    厅中三根承重的大石柱上,缠绕着许多小彩灯。在红黄蓝紫的照耀下,空气中氤氲的水汽也变得五光十色起来,再加上总是在你鼻尖打转儿的薰衣草香,这里活像是世外桃源——如果你不在意围在小圆桌前的都是奇形怪状的人的话。枳迦拉着尹夜在吧台前坐下。

    “两位要喝点什么?”吧台里一个高大的男人问道。

    “我随便。给他来一杯——蓝色深海吧。”枳迦看看尹夜:“让你彻底地痛过,才能再活过来吧?”

    尹夜的白发已经没有早些时候的意气风发了。

    他看着放在他面前的深蓝色酒精,端起,一饮而尽。

    他想起自己是如何护着她在战乱的时代里全身而退。他想起她突如其来地沉睡,让他如何提心吊胆,担心她不会再醒过来。他想起自己的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那个为了另一个人而存在的白色身影。

    “又是一个痴情种。”高大的酒保摇摇头。

    “随便你怎么说。”尹夜瞥了瞥端着酒杯投向一只豹子精怀抱的枳迦,叩了叩桌面:“再来一杯。”

    尹夜又喝了个底朝天。

    酒保擦着手里的杯子,说道:“世间有两件事无法忍——爱一个人的模样和心碎时的眼泪。”

    尹夜真的快要哭出来了。早些时候他看到他们互相紧紧握着的双手,他就想哭了。

    早知道自己的绿眼睛和尖耳朵配不上她,可是一想到他以后再也不能守护在她身边,他的心就像被一片虚无占据,不痛、不动,只是空空的,空得他在心里头偷偷哭泣的时候,都不知该把泪水存在哪里。

    “可怜虫——再来一杯吗?”酒保问。

    “有没有大桶?可以把我装进去的那种?然后把它用蓝色的什么海装满,估计在里面泡上一个星期,我才能好。”尹夜突然笑道。

    “能开玩笑哈,还有救。”酒保笑笑:“不过枳迦小姐交的酒钱,可不够买那么多的。”

    “那能买多少?”尹夜不开心地问。

    “嗯——十杯吧。”酒保歪头,眨一下右眼。

    “好。满上。”尹夜剥了颗花生,放在嘴里。他看看那只眼神有些害怕的豹妖正向枳迦陪笑,又看看另一桌的兔精、鹿精都幸灾乐祸地掩嘴偷看豹妖,回头问酒保:“你的客人也不收敛一点,怎么不化成人形?”

    酒保笑道:“这是本店的规矩,客人要来喝酒,就得原形毕露。”

    “我呢?”尹夜问:“枳迦呢?怎么不用变?”

    “枳迦小姐是熟客。而你,即将变成熟客。”酒保又笑。

    “那你的原形又是什么?”尹夜问。

    酒保在柜台那边化出一个狼头,习惯性地向尹夜眨了下这会儿略显狭长的眼睛。

    “狼妖?”尹夜惊道。

    酒保变回人形,点点头:“你猜,我是怎么变成妖的?”

    尹夜摇摇头。

    酒保开始解上衣的钮扣。当他脱掉上衣,将宽阔的背转过来给尹夜看的时候,尹夜一直挡在胸口呈自卫姿势的双手才放松下来。

    他的背上有一道长长的疤——从左肩一直到右后腰。

    “你猜,这道疤是谁给我的?”酒保穿好衣服,再扣上扣子。

    尹夜又摇摇头。

    “你记忆里的那个白色身影。”酒保缓缓说道。

    尹夜惊得睁大了眼睛。

    “蓝色深海。浮现在你脑袋里的记忆,我也能看到。那个场景,我真是永生难忘。”酒保抬起头,发出一声稍加克制的狼嚎。

    “你是咬死月儿的那头狼?”尹夜问道。他将右手从桌上撤下,放在背后,在掌心蓄起绿火。

    “你猜,是我咬死了她?还是她杀了我?”酒保双手拍在桌上,引得原本各自聊天的精怪们都看向吧台。酒保咧开嘴,露出长长的尖牙。兔精和鹿精已吓得浑身瑟瑟发拌。

    枳迦立刻放下手中的酒杯,站在尹夜身旁。

    “你咬死了她。她也杀了原本的你。”尹夜淡淡说道。对付一个狼精,他半遮罗还是绰绰有余的。

    酒保睁圆了黄莹莹的眼睛,慢慢凑向尹夜。尹夜却一点儿也不后退。

    “哈哈哈哈。”那酒保突然大笑起来。

    大家安静地等他笑完。

    “对。她杀死了原本的我——那个孤独行走在森林之中、为了饱腹而本能杀戮的我。在那个月圆之夜,我牙尖残留的温热腥甜的血奔赴全身,塑造了一个全新的我。当然,杀戮还是必要的,不过我更在意奔跑。我几乎跑遍了所有地方,而在这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个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停下了脚步,开始将我黄色的、原本只看得见鲜血的眼睛,融入这个世界。尤其当我开始饮酒。酒精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你嗜它如命,它能杀了你;你平静地享受它,它却能引你去一个全新的世界。听起来跟女人很像,是不是?”酒保又朝尹夜眨了下右眼。

    “希浪!”枳迦嗔道。

    “怎么?我今天滴酒未沾,你还担心我发酒疯啊?”酒保白了枳迦一眼。他转头看向尹夜:“还有九杯,喝不喝?”

    见酒保的神色平和下来,厅里的客人们都长舒了一口气。

    尹夜摇头:“留到下次吧。我还有事。”

    酒保希浪看着尹夜落魄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向枳迦问道:“他记忆里全是那个白衣女人,这般失意,也是为了她?”

    枳迦捉着手帕,擦了擦嘴角的酒水:“可不是。听说她死了一次。小阿罗的魂已丢了大半,真担心她哪回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希浪听了,若有所思,手上却还使劲儿地擦着玻璃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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