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来!”我拼了命地往后缩。可是水缸就那么大,我再躲,还能躲到哪儿去? “啪”——我爸伸进木缝里的手指盖一下断成了两截,带着黑血从缸盖上落了下来。 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一截手指盖砸在了我的脑袋上。我顾不上去看手指盖弹到哪儿去了,只知道拼了命地往脑袋上划拉…… 就在我差点把头发揪下来时,我爸忽然在上面冷笑道:“你还是出来吧!不出来,你死得更惨。你当这水缸是什么好东西?我告诉你,那是炼人的缸。不信,你自己摸摸,缸底下有没有一层油……” “闭嘴!”我哪敢去摸什么缸底儿。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儿,我捂着脑袋使劲儿喊了一声:“你放屁,这缸是空的!” 那人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你确定这缸是空的?” 我脑袋上的冷汗顿时淌了下来。刚才下来得太急了,我忘了自己钻的是哪口缸了。我记得我爷在屋里埋了九口缸,万一我钻错了…… 我在缸里吓得要死要活,上面的人偏偏不肯放过我:“你真当你爷爷是什么好东西?你自己回头看看,你身后的水缸壁上还贴着一张人皮呢!” “啥?”我吓得飞快地转过身,果然看见水缸上有一张人皮。那张人皮应该是个四五岁的小孩,白嫩的皮肤被从头到脚完整的剥了下来,双臂伸展着贴在水缸上,两条腿平伸向了缸底。刚才我正好就坐在了他的腿上。 “啊——”我再也顾不上头顶上还有一个死人,抱着脑袋放声尖叫了起来。 那人却冷森森地笑道:“喊!你使劲儿喊哪!你喊的时间越长,外泄的阳气就越多,等会儿那张人皮吸饱了阳气,就能从水缸上下来,把你活活掐死。想活命,你就上来!” 上去? 我明白了,那人下不来,巴不得我赶紧上去。上去我就是死路一条哇! 可是不上去,我又得对着一张人皮。人皮上那双黑漆漆的眼眶就像是在盯着我看,嘴好像也在一张一合地呼吸着。他真是在吸我的阳气? 我死死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呼吸,憋得头昏眼花了也不敢松手,除了盼着我爷能赶紧来救我,连哭都不敢哭,生怕哭出声来,再惊动了那张盯着我的人皮。 短短一会儿的工夫,我就坚持不住了,松开手大口大口地喘气。我那一口气还没顺过来,就看见人皮的嘴巴动了两下,蜡黄色的人脸就像是被吹了气儿的口袋,一下从水缸上鼓了起来,一寸寸地靠向了我的面孔。 “啊——”我刚刚喊了一声,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像是炮仗爆炸似的巨响。我的两只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叫,本来想要喊出来的尖叫被我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就像是有口气堵在我胸口里吐不出来。 按我们老家话讲,这叫吓背气了。就是说,人在突然受到惊吓之后,一口气憋在肺里,想吐吐不出去,想喊喊不出来,要是没人及时把这口气顺过来,那人肯定会吓出毛病。 后来我才知道,刚才那声炮仗应该是我爷爷故意放的,为的就是把我那口气憋回去。 我被一口气憋得直翻白眼,却隐隐约约听见我爷在外面喊我:“大狗子,憋住气,千万别呼吸,等着我救你……” 我爷好像还喊了什么,但是已经听不清了,那时满屋子都在乒乓乱响,就像是有人在屋里打架,把屋里的东西都给撞飞了出去,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屋里乱成了一团。 我看不见自己的脸,却知道肯定把脸给憋得通红,脸蛋子热乎乎的难受,胸口里那口气想顺还顺不出来,只能直瞪眼睛。 就在这时,我眼看着面前那张人皮从水缸上鼓了起来,不几下的工夫就伸出来一颗圆滚滚的脑袋,带着三个黑漆漆的窟窿的面孔一点点地往我脸上靠了过来。 “别……”我伸手向外推他时,他贴在缸上的两只手一下挣开了水缸,像是鞭子一样往我手腕子上抽过来,啪的一下缠在了我手上。 我还没反应过来,人皮就已经扑到了我眼前,嘴对嘴地贴在了我脸上,对着我的嘴使劲儿吸了口气。我只觉得憋在心里的那口气像是被人抽出来了似的,一下子畅快了不少,人却跟着一阵头晕目眩,软绵绵地倒在了水缸里。 我昏过去之前,好像听见有人说了一句:“我还会来找你,报恩也报仇!”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看见我爷沉着脸坐在炕上抽烟,老货郎吊着一只膀子坐在远处,看上去,他的一只手好像是骨折了。 “爷!” 我刚喊了一声,我爷就劈头盖脸地问了一句:“缸里那鬼临走前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还来找我,报恩也报仇。” 第三章 恶师(上) 我爷气得狠狠一跺脚:“你要不是我孙子,我真想活劈了你!” 我看我爷那脸色发黑,吓得直往后躲。老货郎却走了过来:“都已经这样了,你就别怨孩子了,带他入门吧!” 我爷狠狠一跺脚:“熊玩意儿,跟我走!” 我爷拉着我回了地窖,把我带到祖宗牌位前面,让我跪下,自己拿起三炷香对着牌位念叨了半天,才把黄香对到了蜡烛上。 我爷举着黄香点了好半天也不见香头上起火,赶紧跪到我边上,对着牌位连连磕头:“老祖在上,求老祖开恩,收大狗子入门吧!我老卫家可就剩下这一根独苗了……” 我爷的话没说完,老祖的牌位却啪嗒一下扣在了桌子上。我爷气得一下跳了起来:“小兔崽子,你给我说,你是不是惹老祖生气了?” “我就是把牌位打翻了……” 我话没说完,就挨了我爷一个嘴巴:“给我磕头,使劲儿磕头,什么时候老祖气消了,什么时候起来。” 我爷平时一向惯着我,从来就没在外人面前打过我,这回却当着老货郎的面儿给了我一个嘴巴,我立刻不干了:“凭啥给他磕头?就算他是老祖,也是见死不救的祖宗!他都不认我,我给他磕个狗屁!” “你这兔崽子……”我爷扬起手来又要打我,供桌上的烛火却像是让风吹了似的,忽的一下灭了。 我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含着眼泪骂道:“你个兔崽子呀!我就是惯你惯得太狠,这下得罪了老祖,你入不了门,将来谁能救得了你啊?” 我看我爷哭了,心里难受得不行,跟着哭出了声儿来。老货郎走到我爷身边:“老鬼,你先别急。天下仙家又不光你老卫家一个,实在不行,就把大狗子许给庙上得了。” “那不行!”我爷急了:“我还指望着他给老卫家续香火呢,许给庙上绝对不行!大狗子,起来,收拾东西跟我走。” 老货郎先愣了:“你要去哪儿?” 我爷咬牙切齿道:“去找恶老三那个王八蛋!” “他?”老货郎吓了一跳:“你要让大狗子拜他为师?你舍得?” 我爷的眼泪都出来了:“舍不得也得去。走!” 我收拾了包裹,跟着我爷坐上了汽车,一直走了两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