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中英豪,诗中文豪,酒有烈酒,诗也有纵情豪迈比肩日月的旷世遗风。 停兰台诗会没有出题人,没有固定的题目,停兰台上,入眼皆是酒。 桂花酿、果子酒、高粱酒、叫得出名字的酒有十几种,叫不出名字的酒也有十几种。 酒香飘散,酒意才情纵情挥发,醉也无妨,自有侍者负责记录。 而后,诗会散,午夜之前,衬着星辰月色,新鲜出炉的诗篇将会散布鸾城大街小巷,便是稚子也能从中找出几篇看得懂的诗文。 淮纵举杯挥墨,一首首带着酒香气的诗作随风散落,才情与酒碰撞出这个时代璀璨明亮的火花,不止她一人沉浸忘我之中,对面的萧行亦是。 女子自有凌云志,萧行起初写的是登高望远不拘泥世俗的广阔胸怀,而后写家国天下四季山川,写人写物,连昨夜大猫无意在她衣襟留下猫爪印都写了出来。 慢慢的,从志向到趣味,从豪情万丈到女儿家的细腻辗转刚柔并济,在她笔下,千字诗文流淌出来的无非二字——不惧。 淮纵也写家国天下四季山川,写人写物写日常琐事,写以小见大的悲怆情怀,写壮烈,写豪情,写笔镇山河的霸道和果敢,写将士百战凯旋的热烈激昂,写悲欢写离合,写别人,也写她自己。 七情六欲,爱恨贪嗔痴。 红尘滚滚,谁也逃不过。 醉意入骨,倒下的何止一二人? 鼾声之中,也有人纵情高歌,慢慢的,侍者换了一波又一波,最后太子殿下醉得提不起笔,醉倒小榻与众人一般无二。 苍穹为被地为庐,睡梦里都含了酒香诗情。 月色朦胧,萧行眉梢含情,文不加点,灵感奔涌而出。醉到极致,便以心握笔,洋洋洒洒,天纵英才,谁说只有男儿傲? 落到此刻,真正从始至终都在斗酒写诗的,唯有她与淮纵。 淮纵醉得不轻,神色迷离,直到她看不到山河日月,看不到星辰闪耀,她眼里映着萧行,心里装着萧行,到最后,写的也是萧行。 她夸美人妩媚倾城,赞美人才情满溢,敬美人嶙峋傲骨,畏美人寡淡冷情。 她写萧行,却不敢承认她喜欢萧行。 暗恋成瘾,成了不能言说的秘密。 烈酒入喉,笔锋轻转,又是肆意横行快活不在人间。而美人,被她遗忘在笔端,盛开在心尖。 斗来斗去,她写生,萧行写死,她写花开美好,萧行批她贪慕繁华,她写醉酒当歌,萧行怼她且得且过,她写曼丽缱绻,萧行斥她纸醉金迷。 写来写去,醉醺醺的淮纵发现萧行又在写诗怼她。 如何能忍? 怼回去! 两个醉鬼,笔下诗文如雪片飞。飘飘然如腊月寒冬大雪忽降,累坏了整理诗稿的侍者。 最后,没了法子,停兰台额外派出三十六人。 七十二守台人尽是鸾国极具才情的诗人,此刻正望着远处醉态分明的少年少女,会心一笑。 隔着那飘飞如雪的纸片,恍惚看到了下一个诗文开启的昌隆时代。 萧行最后醉倒在淮纵怀里,她拉扯着淮纵袖子,两人醉得分不清东西南北,萧行抓着她衣袖嘴里不停嘟囔,淮纵挣出两分清明侧耳倾听,结果听到郡主大人气急了在骂她。 翻来覆去,骂得就四个字:负心薄幸。 再听便又是始乱终弃。 淮纵被突然冒出来的八个字惊得酒意没了一小半,始乱终弃?这哪儿跟哪儿啊?小醉猫,又冤枉我! 她揽着萧行肩膀跌跌撞撞往栏杆处走,凭栏chuī风,酒意渐渐散开,萧行晕晕乎乎睁开眼,见了淮纵,软着手打过去。 软绵绵的掌心触感极好,淮纵哼唧一声,容她靠在自己怀里:“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要如何?” “不如何……能如何……”萧行醉得看不清她眼,“负心薄幸!始乱终弃……” 淮纵哭笑不得:“哪有始乱终弃?不准冤枉我。” “没有吗?” “……没有。” 萧行二话不说咬她肩膀,可疼可疼了,淮纵皱着眉舍不得把人推开。 王府下人守在不远处等着接人,淮纵叹口气,庆幸萧行醉狠了便记不清前事因由。她笑了笑:“相信我好不好?阿行,我不忍负你,你别冤枉我了,成不?” chūn风温暖,酒香氤氲,人被接走后,淮纵踉踉跄跄往停兰台走,问侍者:“我与郡主各写了多少首?” 斗酒写诗,一看质,二看量,侍者翻看册子:“侯爷写了一百零八首,登记了一百零七首,郡主……咦?郡主也写了一百零八首?登记了……一百零七首。” 侍者又拿出一本册子,七十二守台人守得不仅是停兰台,更在守停兰几百年沉甸甸的诗韵华章。举凡登记在册的诗文,写下后的每首都会由七十二人当场做出评判,甲等最优,再整合归纳,总结排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