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偶尔补充几句,看是一板一眼,却自有一种风趣。 用罢了饭,还未到二更。 莫三舅带着三分酒意,道:“阿蕴,作一首应景的诗,让三舅瞧瞧这几年你的长进。” 有懂笔墨的侍女抬了书案过来,陈蕴提笔,沉思片刻,飞舞而下,诗算不得多好,乍看之下很惊艳华美,细品之下,显得空洞、虚浮,大意是莫三舅来了,陈蕴很高兴,就如今晚有明月一样格外皎洁美丽。 莫三舅瞧了一阵,“不错,长进不小,此诗还需打磨。” 莫氏坐在一边,脸上始终挂着笑,看莫三舅让莫三郎、莫六郎也各作一首应景诗作。 陈蘅立在书案前,细细地瞧看着莫三郎、莫六郎的字,莫三郎的字狷狂、张扬,龙飞凤舞,洒脱自在,细细品来,却又不失规矩,书法之中宛如他的人,带着一股意气风发之势。 莫六郎的字看似粗旷,实则笔划细腻,看似规矩,却又有一种冲破束缚之感,可见莫六郎的性子是粗中有细,敢于敢于冒险。 这二位…… 瞧着不显,性格却是炯异,一个张扬却不失内敛,一个看似沉稳却敢于冒险,这样的两个人,一旦步入仕途,必有一番作为。 前世时,三舅亦来了都城,但莫三郎、莫六郎并未随行。莫三舅入宫见了莫太后之后,尚书省吏部曹就发出了两份任职文书,莫三郎在代郡谋到主簿一职,莫六郎则去了青州做县令。 正因他们二人没在江南任职,战事起时,也给莫家留下了一条后路。 陈蘅前世逝时,莫三郎已调至广陵郡任太守一职,莫六郎调任潭州刺史,算是这辈里头,莫家最出息的儿郎。 莫三舅笑胡须,“阿蘅,你写几个字。” 陈蘅今晚小酌了一盏酒,莫氏不许她多吃,只允她吃一盏,此刻双颊通红,也未推拒,提着笔,只想到一句“一弹流水一弹月,半入江风半入云。” 莫三舅惊愕地看着纸上的两行字。 若非亲见,莫六郎很难相信这是陈蘅的字。 莫三郎借着酒气,大声道:“好!好!看蘅表妹的字,倒比静之的字胜上几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好字 莫三郎借着酒气,大声道:“好!好!看蘅表妹的字,倒比静之的字胜上几分。” 陈蕴拼命揉着眼睛,一定是看错了,他可记得三年前,自家妹妹的字也只能勉强一瞧。陈蘅毁容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给母亲晨昏定省,素日他们兄妹很难碰面,近来兄妹见面次数多,还是陈蘅被拒婚之后的事。 莫氏见三兄、侄儿们都盯着案上失神,起身过来,待看清桌上的字大吃一惊,“这……这真是阿蘅的字?” 莫三舅不解地道:“妹妹也没见过?” 莫氏见过,她上次见到陈蘅的字还是半年前,之后就说陈蘅要出阁,拘着她在府里学规矩,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是真要女儿绣嫁妆,不过是嫁妆好了,留个线头,让她装装样子绣两针再剪掉线头,就算是她自己绣的。 陈蘅看到众人的错愕、吃惊,很是懊悔露了真工夫。前世时,她嫁给夏候滔,打理陪嫁店铺、田庄自有低下的人,最初半年夏候滔在身边,在他封了郡王爵后,他学了三皇子、二皇子,征战沙场,一年在府中也住不了一两月。 她每日吃了喝,喝了睡,百般无聊,只得练字、抄经书,借此打发时间。 她成亲数年,不曾有孕,这时间就更多了。 因她毁容后,就少参加宴会,生怕旁人笑话她丑,所以就闭在家里练字。 只是,夏候滔从未认真看过她的字,也从未认真看过她的棋艺,甚至没有安静听过她弹一支琴曲。 寂寞的女人,总得打事情打发自己的时间。 莫三舅着胡须,“楹联写得好,字也好,虽不及恒之的书法,却亦相差不大,哈哈……妹妹真是贤母,能将阿蘅教导得如此优秀。” 陈蕴歪着脑袋,“妹妹,你再写几个字给我瞧瞧。” 一定是弄错了,还是这只是巧合,陈蘅的书法不可能这么好。 陈蘅咬咬了下唇,改变前世凄惨结局,就得改变身边人,更得改变自己的,她最初习练书法,只为打发时间,虽知自己的字不错,却不知是何地步,握着笔写道:“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冰霜正惨凄,终岁常端正。岂不罹凝han,松柏有本性。” 这是当朝名士刘桢的诗句,颇得高洁士子们的喜爱。 莫三舅沉吟两声,“之前是行书,现下是小篆……” 两种字体,皆是少见的好字,可见陈蘅平日是下了功夫的。 莫三郎道:“蘅表妹的小篆独具一格,我瞧倒比恒之的小篆略胜一分。” “松柏不畏严han,不惧磨难,好!好!阿蘅能挣脱窠巢,独有风格,叫三舅好生惊讶,妹妹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 莫氏笑得骄傲,几月不见,陈蘅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书法竟有如此大的进益。 南晋对女子的约束不大,着实南晋的公主、太后养面具的太多,女子们也可以像男子那样出门。 王、谢、崔三家更是成立了书画社、诗社、琴社等,以供贵女们切磋才艺。 谁说陈蘅除了一个出身就无旁的,光这一手好字,不知道能惊讶多少人? 莫三舅捧着字,“阿蘅,你题跋,这字三舅要装裱珍藏。” “三舅……” ☆、第一百四十八章 娘高兴(四更) “三舅……” 莫六郎道:“蘅表妹,三叔可不是开玩笑的,你照他的话做便是。” 陈蘅犹豫不已,她没想到,三舅与表兄们会喜欢她的字。 前世时,她不争不抢,无悲无喜,以一种宁静、温婉的心境练字,可是今生却多了一股子悲愤、激进,让原本没有太多红尘气息的字多了一股烟火气息。 夏候滔曾评过她的字:“你还是适合抄抄经书。” 他亦只看过她抄经书,写贴子时的字,她用的是梅花小楷。 莫氏道:“都是自家人,蘅儿,难得你三舅喜欢,你题跋罢。” 要有珍藏价值,就得书法作者写下名讳、日期,甚至再盖上自己的印鉴。 陈蘅心头纠结,提着笔写下“陈氏阿蘅于南晋德治三十七年十月二十三日留书”这次她用的是行书,许是得了鼓舞,多了一股意气风发,一行字写毕,竟似活了一般。 莫氏笑道:“再加个印就全了。”她从邱嬷嬷的盒子里取出一方玉印,很没仪态的哈了几口气,用力一落,“永乐郡主印”。 陈蘅愕然。 莫氏道:“这印可不是我备的,是你姑祖母让玉雕匠人刻的,说你打理沐食邑少不得要用到。” 这么说,这印是她的官印? 莫氏把官印盖到她的字画上,怎的如此怪异。 陈蕴看着一脸迷糊的母亲,欲笑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