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莲唔了一声:“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 很烫。 她生病了。 不知道是因为受伤还是中毒,或者是太劳累。 “你为什么来这里呢?” “因为……” “爸爸……” 她在我的背上喊着爸爸,那一瞬间她落的泪滴进我的颈子里,cháo湿而温暖。 这个漂亮的女孩子还不到二十岁。 我回过头来,那双在虚空中发亮的美丽翅膀已经消失了,而劳伦斯带着愉悦跟在我们的身后。 我不知道,他的信仰如此虔诚坚定。 天使给了他什么呢,他会露出那样的笑容。 这一队人里没有一个明白他的信仰,但是秀丽一直在用温柔的语调向他询问教义。 劳伦斯大步赶上我,要把丽莲从我背上接过去:“我来背她。” 我没有坚持,他要背,让他背好了。 秀丽的目光比她的冰风bào还要冰冷。 我抬起头来。 沙漠的夜晚,星辰特别明亮。 远远近近的,象是一双双渴望温暖的眼睛。 “怀歌。” “嗯?” “和我一起去东方好吗?” “?” 我意外的看着他,他很诚恳的说着话,大步的向前走,并不看我:“和我一起去库拉斯特好吗?我……我希望你可以和我一起去。” 我的脚步停了下来,站在原处,而他背负着生病的女子,依旧大步向前。 远远的听到一声叹息,似乎来自沙漠的深处,久远的年代中,有无数人无数次的这样叹息过,悲凉无奈。 我悚然的回头去看 茫茫沙海,只有我们留下的一行浅浅痕迹。 空城31 爱情 “我要吃粥。” 我看看她:“没有。” “我只想吃粥,一小碗就行了。” “这里没有米。” “那么你拿黍面做给我吃。” 我为什么要做给你吃呢? “求你了,你最好了,我这么可怜……” 金发美女窝在我狭小的房间里胡闹,我不吭声,拿了头巾转身出门。 “我要吃——粥——” 劳伦斯守在门口,微笑着跟我并肩走:“她好了吗?” “病好了,但是脑子没好。” “呵,她才十五岁啊。” 我转过头来:“可是她要的其实不是粥。” 她想要父亲。 这个美丽高挑的金发的神箭手,其实是个太早失去父亲的孩子。 沧桑的心也会觉得疼痛。 因为四海的孤寂决绝,因为丽莲的倔qiáng和软弱。 如果给我足够的时间,或许我会重新恋爱。 这一次,是和女子。 但我的时间总是不够的,不是太多,就是太少。多的让人学会寂寞,少的不够我把身边的人一一留住。 “和我一起去吧,”他温柔的说:“我需要你。” 暧昧的言语。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曾经是他父亲的同龄人,现在看起来,比他还要稚龄。 他真的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吗? 他知道我深深的爱恋过他的父亲吗? 我沿着长堤慢慢走,他在后面不近不远的跟着。 “晚上王宫有场宴会,是杰海因要为我们饯行。”他说:“要不要一起来?” 我摇摇头。 杰海因我见过他许多次,从他牙牙学语,直到现在变成一个不高不低一无所成的王。 “怀歌,别推开我。” 我看着他,静静的不发一言。太阳快要落山,火红的西方有种流落的美感。 “请你给我机会,我会让你快乐。” “我要的你给不了。”我淡淡的说:“所以不要再做无益的尝试,收拾好你的行李,照顾好你的同伴——还有你自己。你的父母会挂念你,所以远游的时间不要太长了。” 他失笑:“你以为你是我的长辈吗?” “不是,”我摇头:“我不是,我和你没任何关系。所以,走的远一点。” “和我去东方吧。” 这个人,不懂得什么叫拒绝吗? 我已经拒绝了,他却当做听不懂。 我停下来,在码头的小贩处买东西。 “这是什么?” “黍面。” 但是我的并没有煮粥,因为丽莲已经忘了她要吃粥的痴迷,穿好了衣服准备去赴王宫的盛宴。 她坐在一面小小的铜镜之前,用炭枝画眉毛。 “我听说这里的王族有水银琉璃镜子,把人照得纤毫毕现,镜子镶着金边,还嵌着宝石,垂着缨络……” 我懒懒的喝了一口薄荷酒:“你可以跟他要一面。” 她梳了半天头发,有些丧气的把梳子扔下:“头发象烂草。” 我振作一下jīng神,向她建议:“用狮子尿和骆驼尿掺一起,每天擦一次,据说会很亮。” 她睨着眼:“真的?” “据说真的。” “那,气味呢?” “那是另外一回事了。”我又喝了一口酒:“有一得必有一失,古谚也是这样说的。” 她咯咯笑,把衣服整平理顺,轻盈的走了。 她又恢复了,一个风流娇艳坚硬漂亮的神箭手。 我把黍面扔进墙角。 四海没有去,她象是只愿意留在黑暗中,洛也没有去。 秀丽穿了一件白色的纱衣,带着珍珠,她站在劳伦斯的身旁,就象故事中的英雄美人,骑士公主。 我看着远处王宫的灯火,终于能平静的想起一切。 我和培西拉的初识,被一个人留下时的绝望。遇到汝默,认识了更宽广的世界。 然而我错了,我以为只有相爱才会互相伤害。 而我与汝默,似乎曾经发生过,又象是什么也没有。 我到现在也不能确定我和他是不是有过爱情。我们曾经彻夜不眠的做爱,一起喝酒,吃刚从海里捞上来的新鲜牡蛎,他说的话不多,可是字字珠玑。 如果那个下午我没有去神殿,没有看到听到那些似乎遥远又惊悚的事情。一切会怎么样? 如果我没有坦白培西拉的事情,如果……我们彼此向对方隐瞒,再多花一点力气去隐瞒…… 我和汝默会不会互相伤害? 我一直觉得我们不相爱。 但是不相爱的人一样会互相伤害。 一直记得那个早上醒来,他在窗前静坐,chuáng头放着切开的甜瓜,一杯清水,一枝刚从枝头撷下的绿叶,青脆欲滴。 我咬着甜瓜,他过来吻我。 那时候我以为,我们可以相爱。 可以相守。 甚至可以天荒地老。 然而一切都再回不去了。 空城32 遗忘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没有回头,能这样轻盈无声的靠近而不令我发觉的,只有四海。 “我在看海。” 她走了过来站在我的身旁:“我也喜欢海,我是海边长大的,听到海的声音,就觉得心里特别踏实。” 我们无言的站在黑暗中,听着海làng拍岸,起伏作响。 “我们后天就要动身,去库拉斯特。” 我转过头来:“要回故乡了,心情很复杂吧?” 她点点头:“我有点害怕。” 我忽然想起听过一句东方的话来:“这叫做近乡情怯。” 她想了一会儿,说:“这句话很传神。我不知道……现在的库拉斯特是什么模样了,过去认识的人,现在又是什么样,心里很茫然。” 海làng声起伏连绵,海上chuī来的凉风拂得衣裳哗哗作响。 “怀歌,你似乎对库拉斯特也有惧意。” 我讶然的转过头来,她在黑暗中轻声说:“你在害怕那个地方,我能感觉到。” 我没有说话。 我惧怕库拉斯特吗? 是吗? 是……吧。 我惧怕那里发生过的往事。 那些累累伤痕,褪过一次皮之后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