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安笔录

摊开一卷又一卷朱砂录,记下世间千奇百怪。偶尔回首再回首遥望去,浅笑当年旧时已安。人于世间,不过是蜉蝣一梦,姑且看过了四时光景。念姬抬起头看向天边的红霞归鸟,眼底浮起惘然,她环臂抱着自己,手在肩胛骨上轻轻地拍着。就在肩胛骨这个位置,同是这样的时刻,一...

作家 桔莎 分類 玄幻言情 | 60萬字 | 240章
第十章、桃花瘴3
    第十章、桃花瘴3

    荔菲桐的肩在颤动,她见过仿时生的风格来作诗词的人,仿来仿去还是少了神,最终变得不伦不类的,而这纸卷里头的字词完全是有时生的神。她震撼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嘴中不停地念着“这”字。

    念姬抱着几卷古籍进来,看着荔菲桐语无伦次的模样,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荔菲桐深吸了几口气,才惊道:“这分明就是时生的手迹,她最爱用写古妖文的笔序,在第一笔或最后一笔时,勾写得果决飘然。”

    阿景依旧是绷着脸,看向念姬时,眼底浮了一点笑意。

    念姬瞪了阿景一眼,温声对荔菲桐道:“世事难料,你被执念所困而成了鬼魂,她被执念所困而将要化妖。”

    荔菲桐“啊”了一声,脸上满是不相信,道:“不可能,她说过希望自己早死,不再被病体折磨……”

    “所以说世事难料。”念姬从荔菲桐手中拿过纸卷,随意抛到盒中,“还有,这不过是吾辈闲时乱涂的,吾辈也是写不好人间字。”

    荔菲桐的脸本来就没有血色,现在又被惊恐占据,倒是有点鬼的样子了,她道:“你们究竟是什么?”

    “比神与仙都要厉害的妖哦。”念姬似笑非笑的看着荔菲桐,做出要唬人的时妖特有的神态,“吾辈看上去像个人,但内里已成妖。阿景里里外外都是妖,而且是只老妖。”

    “有这样拆台的麽?”阿景脸上浮起和煦的笑,揉着念姬刚洗过只是稍微束起发来的头。

    念姬皱着脸将阿景的手拍开,道:“爪子剁掉。”

    荔菲桐见得少,生前只读圣贤书,死后多见了几对殉情的鬼鸳鸯,自然是被念姬唬住了。她吓得躲进琉璃瓶中,用衣袖将脸面遮挡住。

    念姬伸出手去弹了一下琉璃瓶,道:“半斤八两,你现在可是鬼魂。”

    “不对,阿念,拿着琉璃瓶过来。”阿景眯着眼睛望着窗外。

    念姬也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冲击围在旧时安外阵法,一下接一下,虽然这点力度构不成威胁,但也算是新奇,阵法中可是有神兽游走。

    她将琉璃瓶放到阿景的手里,背起木箱就攀着窗框翻了出去,毫无当年的温婉乖巧相。

    阿景无奈地摇头,道:“你这样我可是很难交代的。”

    念姬稳稳地坐在飞檐角镇着的石像上,她支着伞遮挡日头,看着黑烟汇成球从四面八方砸过来,最后被阵法吞噬净化掉。

    阿景将琉璃瓶收入空出来的橱柜格子中,握着短刀飘飘然地落在念姬身旁,与她一同看热闹。

    旧时安附近的妖物精怪们已是习惯了,总有人自诩天下无敌来找旧时安的麻烦,结果还不是连阵法都破不了,落得个被阵法反噬重伤的下场。

    新来的妖物精怪还会探出头来看一下热闹,当是给自己提个醒。

    这场闹剧一如往常那样,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结束了,对方始终没露脸,阿景也没能推算出什么来,只怕是障眼法。

    念姬打了几个呵欠,没有热闹可看,夏乏像潮水般将她的气力都吞噬掉了,她干脆搬出褥子枕头,在有穿堂风的廊间小憩。

    微风拂过,花枝微动,蝉鸣入耳,最是好眠。

    荔菲桐竖起耳朵来听了片刻,听不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声音,便露出一双眼睛张望起来,她只瞧得见橱柜格子正对着的屏风角。

    忽然,她“唰”一声转身对着橱壁,脸面藏在袖中,还是忍不住发抖。她刚刚看见那屏风上有白色的灵体在爬动,该不是鬼吧?长得真可怕,没有面目,模模糊糊的一团。

    鬼?是啊,她已经死了,成了鬼魂,被执念困在人世间,那又该怕什么?

    慢慢地,她从琉璃瓶中探出头来,四处打量。

    这一室间摆满了古物,古物只要存在的时间一长就会生灵,于是这里有各种各样的灵体在本体旁随意走动。

    且看一只白色的四脚虫在玉管毫笔上爬下来,探头探脑地看着在一方古砚上闭目养神的寸余小白猿。一尾蛇灵从沉木桌案上滑下,直接攀上燃着鲛脂云片的立鹤高脚青铜灯,却被鹤灵的长喙咬住七寸甩到地上,灵蛇便掉头向着橱柜爬起。

    荔菲桐伸长了脖子想要看蛇灵,一不留神就磕在了橱柜格子上的结界上,“诶哟”地直呼痛。

    蛇灵畏惧结界,只是在地上吐着信子打转,最后因为离本体有些远,直接被本体吸了回去,成了桌子腿上的一道花纹。

    荔菲桐突然想起了幼弟,那时家贫,仅有的桌椅橱柜都是破烂货,被蚁鼠咬得不成样子,她和幼弟围着发黑的被子忍着寒冷饥饿等做工的阿娘带点吃食回来。

    每每这个时候,时间是最难熬的,她便与幼弟讲起阿爹还活着时的一点记忆。早上有甜汤漱口,她会穿着绸裙子在火炉旁边转,还有一只从天竺之类的地方买来的长毛狸奴。那大白狸奴叫起来文文弱弱的,爪子抬起来也是软软的,常被大嗓门的老婆子吓得躲到榻底下沾了一身灰。

    她一直觉得那狸奴蠢,不躲到堆在软榻上的锦绣丝被中,偏要沾一身灰,再被阿娘按到澡盆里哀号。

    但更多的,她心疼饿得瘦瘦小小的幼弟,没过上几天的好日子,就因阿爹亡故后一直吃苦。还好幼弟乖巧争气,她赴死前也安顿好了一切,阿娘一定不会吃苦的。

    光阴弹指过,死后困顿的几十载究竟是几十?她静心一想,只怕阿娘早已在地府游了一遭,幼弟也可能不在世间了。

    鬼无泪,泣下的都是血,她抬手擦去眼角的血滴,活着为了万贯家私奔波,死后什么都带不走,还执念个什么?

    她在心底骂了自己几句,潜心想着生前事,小到窗楣间的小雀,大到置她于死地的毁文案,只要能想起来的,她都理了几遍。

    其实,她比谁都着急,她不想再当鬼了,几十年不变的平淡,她都快要忘记自己了。

    黄昏时,飞鸟归于山林,呼啦啦的声音从天边飘来,很是聒噪。

    念姬被鸟叫声吵醒,一下子坐了起来,睁着一双又痒又痛的眼睛。

    阿景呆站在念姬的身后,一双手臂伸着,他本来想捂着念姬的耳朵,还是没能来得及。他讪笑着将手臂收回,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念姬打了好几个呵欠,用手背擦去眼泪,大声喊道:“阿景,逐肉。”

    阿景揉着耳朵应了声“好”,转身去库房寻称手的兵器。

    大概是因为於菟受伤无法压制的缘故,山林中的妖物精怪,甚至是飞鸟走兽都哄闹了起来,似乎是要重新选个山大王。

    几支冷箭“嗖嗖”发出,几个闹腾得最厉害的应声而倒,片刻间,妖物精怪等匆忙散开躲藏起来。

    念姬扬着手中用灵力凝出来的箭,道:“阿景,就当是给小兔儿补补吧,它最爱这些了。”

    “好。”阿景拾起地上的妖物精怪等尸体,“回头让石龟动一下,免得旁人以为旧时安在这儿吃干饭。”

    念姬拉起弦空发了几道箭气,在古木巨石上留下痕迹作为警示,山林间应该会清净一段时日。

    在山林间走走停停,阿景的心情很不错,他摘到了新长出来的野菜芽儿,也逮了几只野兔山雉。

    念姬跟在阿景的身后,时不时地伸手去揪野兔的耳朵、山雉的尾羽,惹得野兔乱动、山雉惨叫。

    用过晚膳后,念姬提着灯笼站在黄昏时开辟出来的空地上设阵法,无数只郁白叼着灯笼照亮到空地上的路。

    “轰隆隆”声不绝于耳,旧时安的宅基下伸出三角形龟首,然后到龟足,阿景举着一面彩旗指引着石龟。

    待到石龟站定后,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要让石龟挪过去,估计是要等到天明。

    念姬布好阵后,踩着石龟的头跳进旧时安。

    屋里设满了阵法,即便是地动山摇,也不会损了什么东西,念姬只怕几只刚从古物里生出来的灵不懂事,把自个儿伤了。

    古物与古物间能相互通晓,便没出什么事儿,唯有荔菲桐狠狠地撞在了结界上,昏了过去。

    念姬将荔菲桐从橱柜格子里捞了出来,放到桌上的贴翠珍宝盆里,里头的贴翠珍宝能养灵。

    睡梦间,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直勾勾地盯着,念姬潜意识挥手作刀劈出去。

    只听“啊”一声惨叫,她的瞌睡虫彻底散去,她连忙坐起来,看见荔菲桐伏在榻旁,她才想起有只鬼魂在自己的房里。

    “有事?”念姬木着脸开口。

    荔菲桐捂着半边脸抬起头来,有些哀怨,道:“念姬小姐,我想明白了。”

    念姬只吐出一个“说”字,手一扬,引了一道灵力将朱砂笔和纸卷卷到了手中。

    “思来想去,我确信是没有执念,即便是有,困顿几十载都已散去,我只想解脱。”

    荔菲桐拉起衣袖露出皓腕,对念姬道:“请为我卜算一二。”

    念姬“嗤”了一声,她真被当成了时妖,可惜她不轻易推算。

    她想了一下,道:“吾辈更愿探魂。探魂,便是入你之梦,观你之往,此举更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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