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眠低头看罗盘,然而指针依旧来回转。他心底寻思,虽说顾三清不认得他这张脸,但子琀城门口那一下,也该留意了吧。 突然,指针骤停,竖立起来。继而顾清眠便觉得腿上一沉,一个小娃娃没看路,撞到了他,被撞翻过去,摔在地上。 那娃娃像个白包子,富态可人,但白包子嘴一撇,直接哭出来。 顾清眠吓得后退两步。 他看向程舟,程舟摇头并站远,以示幼童猛于虎。 白包子扯着嗓子干嚎,然而不见包子爹娘。顾清眠探了探他周身,只觉灵力平常,似乎是个凡人,但想想顾三清手里的焚琴,再想想余晖尊者那日领路的幼童。顾清眠拿着罗盘蹲下问:“三清?” 包子哀嚎。 顾清眠又问,“尊者?” 包子突然不哭了。 顾清眠:“……” 这真是折箫尊者?这枯叶谷都是什么爱好? 然而白包子向上伸手,竟然接了一根糖葫芦。一道男声从头顶传来:“双途真人,本座在这里。” 顾清眠直接站起,潇洒甩袖,拱手而笑,一气呵成:“是啊,尊者,贫道大老远就看见你了。” 程舟目睹全程,嘴角抽了抽。 云长离冷淡看了他眼,又扫了眼程舟。他的眼很冷,像冰,浸得人骨子一寒。那白包子哼哼唧唧,糖葫芦吃得有滋有味,却有些怕他,便一边吃一边颤颤抬头,做贼一样。 云长离:“认得家么?” 白包子:“认得。” 云长离又不知从哪变出根糖葫芦:“拿了,回家。” 白包子乐陶陶收了。 云长离指一勾,罗盘飞回手里。他道:“随本座来。” 穿过熙熙攘攘的闹市,一路走至一家客栈。客栈是普通客栈,规规矩矩的摆设,规规矩矩的装点,若说什么出彩,最多是牌匾上一行字写得工整些。云长离领他们进去,到一扇门前,向顾清眠颔首。继而他同程舟道:“你随本座来。” 程舟一愣:“什么?” 云长离说得含糊:“事关云千帆。” 程舟登时急了:“她怎么了?” 云长离伸手,示意他过去。程舟正欲跟上,顾清眠突然拉住他,将脖颈上带的红绳拿下,递去:“程兄,你先帮我照看一会儿这玉。他煞气重,三清身子弱,恐怕吃不住。” 与此同时,他心底传音:“前辈,你帮我看着程舟,我觉得事有蹊跷。必要时,帮他一把。” 子琀:“那你呢?” 顾清眠笑道:“贫道好歹是个大乘,若真出了事,也能撑到您来是不是?” “放心吧。” 程舟心急如焚,却还是接过红绳,匆匆随云长离走开。 顾清眠摇摇头,推门,走入。手一摸,摸出张符箓,贴在了门上。“砰”一声,大门闭合。那是一张鲜红的灵符,避一切邪祟凶煞。 顾三清懒懒倚在椅上:“说罢,叫我来什么事情?” 顾清眠嘻嘻笑道:“哎呦,好久不见,可想死我了----” 顾三清打断他:“别。好好说话。” “也没什么大事。”顾清眠笑道,“那三滴心头血。” 当年他们在丹阁,顾三清曾承诺要给他三滴心头血。 顾三清指尖在玩一个核桃----不是文玩核桃,是吃的核桃。核桃在桌子上荡来荡去,荡出低沉声响:“哦?我若不想给呢?” “不想给你也不会过来了。” 当年顾三清离开后,曾给他一封“路引”,必要时,可以烧了以索要那三滴血。他乘着渡雷劫,将“路引”送了出去。 顾三清笑了,他反手在胸口一点,生生吐出血来。顾清眠早有准备,手里玉瓶一接,将三滴血封存其中。 顾三清躺回椅上。他面如金纸,眼角梅花黯淡,唯独唇里那一口血,算上整张脸唯一的亮色。他一手继续滚着核桃,一手抹唇边,垂眸笑道:“我当你是想换个条件,居然还是这个?” 顾清眠那封“路引”,实则是个布了传话阵法的玉佩。“路引”里顾清眠捎了话,叫他通过荼蘼之手,将方位传达,说要见顾清眠一面。同时顾清眠会带上程舟,希望他们能找个借口把程舟支开----借口愈拙劣愈好。 顾清眠将血收下:“本想再拖段时日,但我如今急需百道之体的心头血。对不住了。” 顾三清笑一声,他挑起眼皮,上下看顾清眠一眼,继而道:“无碍,这一诺本就是我应下的,该还。门就在眼前,不需我送客吧。” “这恐怕不行。”顾清眠凑上前,没脸没皮地笑,“我还需你帮我做件事。” 顾三清:“不帮。” 顾三清将核桃抛起,手中一接,径直将核桃掰开:“我‘清’字都已还了,清寒观的事别找我。” “清字?”顾清眠一愣,“你何时还的?” 他想了想,又觉得这不重要,继续道:“我盼你届时帮我在清寒观保一个人----” 顾三打断他:“不保。” 他吃了两片核桃:“你我之间已经两清,谁也不欠谁。我无需帮你,你也不必帮我。” 顾清眠早料到他会拒绝,却继续笑道:“是么?你我之间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