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领江白昼走到城下,城门口有一队士兵正在逐一排查进城人员,“他们是飞光殿的守城卫,负责收税。” “什么税?” “人口税。”龙荧说,“会武营大统领谢炎视财如命,但下城区的油水没有上面多,他便把算盘打到了贫苦百姓身上,刮下一滴算一滴。” 难怪老车夫一家要夜里进城。 江白昼道:“我们也要缴税吗?” “不用,他们认得我。”龙荧拉住江白昼,把他护在身后,“哥哥,你想个办法遮一遮脸。” 江白昼不解:“我的脸怎么了?” 龙荧轻咳一声,委婉道:“我们应该低调一些。” “……” 这是什么话?江白昼有时觉得龙荧实在叫人难以理解:“我长得像妖怪吗?怎么不低调了?” 龙荧耳根微红:“我是说……你太好看,难免惹人注目。” “你倒嘴甜。”江白昼并不在意,当作恭维话左耳进右耳出了,“不论美丑,我总不能一直遮着脸,有人要看便让他看,你紧张什么?” 龙荧无话可说。 江白昼因为不熟悉,对大多数事情反应懵懂,但关键时刻却能一眼看穿龙荧的顾虑,他直言道:“不必担心你的身份危及于我,我来去自如,不难自保,你做自己的事便好。” “好吧,是我多虑了。” 龙荧乖乖应了,带江白昼进城去。 千年古城在暮色里陷入沉寂,第一盏灯亮起时,守城卫收兵回营。 会武营的暗探得到信号,纵身跃下城墙,返回复命。 酉时一刻,会武营内。 大统领谢炎稳坐于军帐之中,对案前垂首半跪的心腹道:“你说,那姓龙的进城了?” 心腹答:“正是,龙左使身旁还有一位陌生男子,属下的人眼拙,认不出他的身份,但看穿着气度,不似平民。” 谢炎略一思忖,问:“我叫你查的消息呢?” 心腹双手递上一封信:“查到了,请统领过目。” 谢炎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打开了信封。 在飞光殿身居高位的人,没几个是下民出身,谢炎也不是。 但他虽然不是下民,却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他自称是世家公子,出自上城区的焦氏一族。但实际上,他的生母只是焦氏次子养的外室,jì女而已,无名无分,没进过焦宅的大门,生下他没几年就病死了。 谢炎被带回父家,却没有认祖归宗的资格,他随母姓,同焦宅里的下人们混作一堆,艰难地长大,后来机缘巧合进了飞光殿,人近中年,混出些名堂,才得到父家的认可。 但依旧没能认祖归宗。 ——因为三大世家是末代皇室的后裔,皇室虽已覆灭,他们却不肯放下昔日荣光,将颜面和血统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谢炎这个jì女的儿子,哪配得上姓焦? 而谢炎如今的处境,也正如他尴尬的出身。 他夹在上城区和下城区之间,往上走高攀不着,往下走又不甘堕落。偏偏他的全部势力都在下面,即便心不甘情不愿,他也只能和下城区绑在一条船上。 上头还给他治了个罪,叫他地头蛇,想方设法地找他麻烦,生怕他叛变。 上回殿主派来的“钦差大臣”被他打发去yīn间之后,这回又来了一个龙左使,这位左使年纪轻轻,冷面寡言,看着还不如上一个命硬,能在他手下挨过几刀? 谢炎怀揣几分轻蔑,扫了那信纸一眼。 纸上两行字,第一行写:龙荧,年二十又一,殿主亲信,内门状元,深浅难测。 第二行写:疑似下民,无亲无友,喜恶不显,贪好不明,传言有“瘾”,或可利用。 “……” 谢炎眉头一皱,有点惊讶:“内门状元?” 心腹道:“属下也深感意外,内门如刀山火海,每四年进一批死士,都竖着进,横着出,如养蛊一般,十年才出一状元……” “难怪他升得快,凭空出现似的。” 谢炎放下信纸,一脸肃穆地站了起来。他在军中穿轻甲,轻易不脱,一因疑神疑鬼,防刺杀,二因他是个半甲人,力大如牛,穿甲如穿单衣,不觉得累。 所谓半甲人,顾名思义,身体一半是人肉人骨,一半是甲片机械。 谢炎的颈椎与四肢骨节曾被人抽出,那些脆弱的人骨不堪重用,丢掉之后,用一套金属骨头代替,他便“脱胎换骨”了,成了能以一当十,当百,甚至当千的半甲战士。 他的身体也因此“返老还童”,唯有脸上的皱纹能透露出真实年纪。 谢炎习惯性地扭了一下脖子,金属颈椎发出“咔咔”两声脆响,跪在他面前的心腹抬头望他,眼中露出崇拜艳羡之色,这种无声的恭维令谢大统领对自己半甲人的身份更加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