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慢慢恢复理智,终于咬牙点头: “母后说得有理。但是,为何不能搜捕沈蔻初,朕恨不得将这个贱妇抽筋拨皮!” “如让朝中官员大多中立,就是因为萧起虽势大,但并未显露不臣之心,他们就还未被逼到表态立场的关头,但如果他们知晓萧起胆大妄为至此,无疑是逼着他们尽快做出选择,表明立场。如今看来,萧起声望极大,有意趋附者众多,形势未必对我们有力。如果再我们找到《御兽》之前,萧起先发制人的话,我担心我们会落於下风。” “儿臣明白了。皇帝无奈点头,复有拽紧了拳头道:“母后放心,《御兽》朕志在必得!” 很快,宫中发出讣告,沈妃突然急症,不治暴毙。萧起和阿狸等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这消息说明皇帝不会公开正面查处此事,也不会大肆追逃沈蔻初,只要皇帝暂时不大张旗鼓地对萧起发难,萧起就有时间从长计议。 然而,接下去的几日,阿狸见识了什么叫人间地狱。 萧起用密道将沈蔻初接回萧府,暂且秘密安置在西院,并让卢龄来亲自诊治。沈蔻初除了脸上的伤,还有些别的内伤,连着两日昏睡没有彻底醒来。 阿狸到底懂些医术,便和卢龄商量着用药。但每到要给沈蔻初脸上换药的时候,阿狸就逃也似的从房里出来,她不敢看,每次光看着覆盖在她脸上那浸满鲜血的层层面纱就已经够叫人心碎了。 “她怎么还不醒来?”萧起进来探视,正问卢龄。 “元帅,沈姑娘身上血脉已通,论理也该醒来,只是,当日她受惊吓打击太深,心思难免生出逃避之意,故而沉睡不愿醒来。”卢龄想了想,又说:“此时若对她多加唤念,应该能快些醒来。” 萧起点了点头,在沈蔻初床头坐下。 “初儿,初儿。”他靠近了轻声唤道。 “元帅可以提一提她往日喜欢的东西,或是她感兴趣的事。” 然而这么些年过去了,萧起哪里还知道沈蔻初的喜好,只得试着说一些儿时的事情。 “初儿,你快醒来,我讨了一本新的琴谱给你,你一定喜欢。”想了想又说,“你要我猎银狐,我已经叫人做成风帽了,你快醒来看看喜不喜欢……” 阿狸看着萧起坐在床前絮絮叨叨的,虽然明白这救人的道理,却难免心里发酸,她不愿再听下去,端着药碗出了房门。可是还没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变得凌乱。 “初儿,初儿!” “镜子!我要镜子!给我镜子!” 沈蔻初歇斯底里的嘶喊,混杂着萧起惶恐无措的慌乱。 阿狸立在原地进退两难,她身份尴尬,料想沈蔻初此时也不想看到她。可是里面一屋子都是男人,劝说女人恐怕不得其法。正犹豫着,却听到身后兵荒马乱,转过身去就看到沈蔻初竟然冲出了房门,她长发披散,赤着双脚,疯了一般朝阿狸的方向冲过来。 萧起和裴衍等人惊慌失措地追出来,却看到沈蔻初冲向阿狸身旁那口水井。 “不要!” 阿狸吓得魂飞魄散,丢开手中的碗冲过去死死抱住沈蔻初的腰。然而,沈蔻初却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并不是要投井,而是对着井水,撕开了自己脸上那层敷药的棉纱。 一张世间最可悲可怜的面容,就这样映照在水井里,也暴露在阿狸的眼前。 那道狰狞的伤口,从右侧眼角一直劈至右侧下巴,皮肉尽翻,鼻尖和唇口等处已可见骨。 沈蔻初呆呆地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阿狸呆呆地看着沈蔻初。其他人站在一步之外,都仿佛被抽去了魂魄。 一滴鲜血从迸裂的伤口渗透出来,顺着脸庞流下,滴落在井水中,漾开的涟漪让阿狸回过神来。 “沈姑娘!”她痛心疾首地唤了一声,就听到沈蔻初爆发出一声惨烈的嘶吼,震疼了阿狸的耳膜,也划破了萧府的上空的宁静,久久不绝。 沈蔻初最终还是被众人扶回了房。但一连两天,她不说话不吃饭,到了夜里也不睡觉,睁着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床顶。萧起和裴衍等人就守在床头劝哄,几个人轮番上阵说干了口舌,也没有用。 沈蔻初不吃饭,卢龄就让人熬了糖水和参茸等灌给她喝,萧起也隔不了多久就给她推送一些内力。她倒也不抗拒,但始终如活死人一般不开口。 阿狸眼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又心疼萧起熬红了眼,于是沈蔻初房门口自告奋勇。 “元帅,今日你们歇一歇,我来守吧?” “阿狸。”萧起握了一下她的手,并不想她为难。 “元帅不必多虑,毕竟我也是女子,说不定,我的话沈姑娘能听得进去些。” “嗯。”萧起点了点头,又嘱咐道:“那不要熬的太晚,夜里让小丫头来守着就是,你自己在外间暖阁里歇着就好。” “嗯,知道了。” 阿狸送走萧起,自己在沈蔻初床头坐下。她暗暗绞着手里的衣带,有些紧张,然后深呼一口气,也不理会沈蔻初你不应声,只管自己开口说话。 “沈姑娘,往后我叫你沈姐姐好了。” 沈蔻初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地仰面躺着。阿狸也不气馁,帮她掩了下被角,又自顾说: “沈姐姐,我巴望着你赶紧好起来。我看过你画的一幅雨后春山图,真不知道您是怎么画出那些薄薄的雨雾的,我试过几回,画出来简直就是风雨摧城,等你大好了,你好生指点指点我。” 阿狸坐在一边,东拉西扯,尽捡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跟沈蔻初念叨着,啪啦啪啦几个时辰下来,要不是一旁的小丫头一直递上水来,恐怕嘴唇都干裂了。可是沈蔻初依然对她不理不睬,即便是要更衣如厕,也自顾自地挣扎下床,并不要别人伺候。 一直这么陪到深夜,阿狸也没有像萧起说的那样到外间暖阁去歇息,反倒让小丫头在外边儿值夜。 眼下就剩她跟沈蔻初二人,阿狸将卢龄交代要换的药拿出来。 “沈姐姐。家父是医者,我也略懂医术,我来给您换药吧。” 沈蔻初终于有了反应。她侧过脸,目光中透出的冰冷寒意,看得阿狸一丝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