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着我!” 萧起听到声音,想退开已经来不及,身着五色掐牙织锦裙的叠玉公主,蹬着一双镂花小皮靴快步走来。到了跟前又缓下脚步,在萧起面前两丈远的地方站定。一向鼻孔向人的团圆粉脸此刻却低敛着,只两只眼睛里还存着一丝骄傲,看向他。 “公主金安。”萧起礼仪得体。 叠玉咬了咬下唇:“你回京那么久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萧起听着这不伦不类的话,颇有些头疼,只说:“公主近来可好?” “还不就是这样……我给你写信,你为何不回?”虽是嗔怒,但那语调还是让候在周边的内侍们下巴掉了一地,叠玉霸王在撒娇! 萧起微微躬身:“臣并没有收到公主书信。前线忙乱,除了朝廷和军务书信,其他信件都没有送来。” “哼。”叠玉知道这是推辞,不由得心底烦躁起来,眼下这么站着也聊不上什么,跺跺脚,只能先进去了。 此时,阿狸已经跨过那高高的朱漆门槛,进了内殿。她紧张之下双脚绵软,光看到自己的脚尖,这皇宫究竟有多华美,她是一点儿也没体会。渐渐地,她听见谈笑声传出,跨进暖阁看到太后一袭织金凤纹锦绣宫装坐在主位上。 太后就是太后啊!只是静静地朝阿狸望过去,阿狸立刻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再往前走,就看清太后的面容了,容长脸,悬胆鼻,飞扬眉,丹凤眼,美艳中透着威严,明显是副肝火过旺惹不得的面相啊这是! 再看坐在左下那位,身着百鸟朝凤九阙宫裙,头上的一溜凤钗,十二翅的,那不就是皇后的规制啊!一想法涨闷她的脑袋—十五岁之前见过最大的官儿就是船长了,今年是喝了哪位神仙的洗脚水?从将军元帅到皇亲国戚,今天直接见到了皇帝老娘和老婆…… 一旁还坐着几个宫装美妇,全都看着阿狸。这海使女被封女史一事传遍了内宫,大家都好奇这海岛修行的女子是何等姿容,所以听说太后今日召见她,后宫有脸面的几位都跑来凑趣。 阿狸深吸口气,伏地拜下:“女史阿狸,叩见太后娘娘,叩见皇后娘娘,恭祝娘娘们千岁千岁千千岁。” 阿狸憋足了丹田之气一嗓门喊下去,声量比响锣还咋呼,生生把众美妇吓了一跳,各个犯嘀咕,这女史看着也是纤纤弱质,嗓门儿竟然这般雄壮!再看她那一身红衣,头上大朵大朵的钗饰群英荟萃,加上这红扑扑的脸蛋……马上要进洞房也不是这打扮啊?! 阿狸跪叩在地,一直没听到太后叫平身的声音,心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后背发凉。 坐在一旁的皇后见太后迟迟未做反应,也有些纳闷,偷眼去看太后,却见太后胸口起伏,似乎有些激动? 尤太后从阿狸一进殿开始就觉得不对劲了,体态不对,打扮不对,声音更不对。 尤太后稳了稳气息道:“平身。”然而,等阿狸起身抬起脸来,她一眼过去,涂着丹蔻的手暗暗捏紧了凤座的扶手。谁来告诉她,面前这个红彤彤的蠢物是谁? 她知道琉璃这颗钉子显然已被萧起拔除。损失一个细作倒不打紧,重要的是,敕封女史不是小事,这个冒牌货能一层层蒙混过关,走到这跟前来,说明从吏部到礼部一条线上的人,都被萧起渗透了……一股寒意从她后背泛起,她是不是又低估萧起的能耐了? 尤太后瞪着凤目不出声,阿狸也不敢动,直愣愣地站着。此时叠玉长公主走了进来,对着太后行完礼,然后看向阿狸。 “母后,这就是女史?”那音调上扬,微微透着不屑。 阿狸见那少女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生得明眸皓齿,面若月华,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审视着自己,叫人阵阵心虚。阿狸听她唤“母后”,知道总归是公主,赶忙又是一礼,声音还是那般震耳欲聋:“民女叩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尤太后现下也不能明着跟萧起撕破脸,两斤老血咽下肚,硬着头皮接见起这该死的女史来,说些没营养的场面话。 甘霖宫外,萧起候在那里。这种心情他不陌生,为帅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是他的本分。每一次出兵后等待前方消息,俱是这样的心情。然而眼下在里头的不是他的兵,只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他开始觉得秋阳真有点晒人,身上都已经出了薄薄一层汗。坐立难安中,听到又一阵环佩玲珑之声传来,他抬眼,那红彤彤的阿狸从那边出来了。步履和面色都正常,没缺胳膊没少腿。 “如何?”他一步上前,压低了声音,略有些急迫。 阿狸接到萧起的眼神,莫名一阵安心,不由得放松一笑,点头说:“还好。你准备的棺材钱暂时用不上了。” “你!”萧起剑眉倒竖!他现在手心里的都还全是汗,这丫头还口没遮拦。 阿狸嘿嘿一下,然后低声将方才殿内的情况细细告诉萧起,包括她如何行礼应答,太后的表情和语言等等。萧起松了口气,根据这情形细细思量,她装傻充愣的样子还是起了作用,太后暂时应该不屑于动她。 而此时甘霖宫里,叠玉公主正在哭闹。她贵为公主,萧起竟不稀罕做她的驸马,而一向宠她的母后,明知道自己喜欢萧起,也不帮她。刚才在殿外见了萧起,怨念又起,也不管此刻尤太后脸色有多难看,就闹将起来。 “母后,你明明知道我喜欢萧起,怎么就是不肯指婚?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女儿!” 尤太后心里正窝火呢,听这不长进的女儿还在胡言乱语,登时对着桌案一拍,“够了!由不得你放肆!你是我的女儿,天底下比你尊贵的女子还有几个?非要上赶着嫁那赳赳武夫,将皇家脸面置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