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一个达到因果不沾境界的人是浮黎帝君星弈,听说他已经活了上万年。而云错只有二十五岁。 但他偏偏就这样修炼了下去,不知日夜,醉生梦死。他在袖中藏着雪怀的书信,有时两人来不及亲笔写信,便用法术保存声音,托青鸟传达。 他一遍遍地听着,一遍遍地修炼,醉生梦死,好像他还活着,就在他身边一样。那声音c.ao纵着他的喜怒哀乐,使他坚信,雪怀一定还活着。 寂静的魔界山洞中,九五之尊的仙帝看着断崖下的风景,轻声呢喃。 “……为什么不下雪了?” 雪怀喜欢雪。 冬洲,为什么不下雪了? * “你一个人好好过吧。”雪怀轻轻告诉他,“我已经死了呀。” 这句话,他知道他没办法听见。他的鬼魂承受不了人间的阳气,很快就要灰飞烟灭了。云错出关前的最后一日,他跪坐在他身边,轻轻告诉他这句话。 云错当然不会听见。 可是雪怀却看见他哭了,哭过后又换上了笑颜,那是笃定、安稳的笑意。雪怀察觉到云错身上戾气猛然增长了一大截,便知道,他的功法已经大成了。 雪怀看着自己发飘的、快要消散的躯体,又说:“那我再陪你走一程吧。” 他其实不知道云错出关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只知道这短短几月时间,他们花费数十年心血建立起来的功业已经崩散。但他已经不在意了,功业虚名,当死了之后,谁也不认识谁,说出来又有几人听呢? 云错来到了他的坟前。 头七已经过去,雪家更新换代,尽是新面孔。 云错立在他坟前,轻轻扫去他墓碑上的残雪,温柔地看着上面的名字。 他叫他,声音中充满依恋:“雪怀。” 在他手中,暗红的蝴.蝶双刀闪闪发亮,剔透冷冽,像雪怀眼下那滴红色的泪痣。 他的少年没有墓志铭,那些人轻慢到把雪怀的名字都刻花了,更不用说墓志铭。 而他,云错,此生如果有墓志铭,这些应该写上去:魔道十六重,仙道因果不沾;最纯正的仙家血脉和最烈x_ing的魔族王室混合的血,背负着罪孽与冷眼长成的孩子,有朝一日终于踏上王座,成为万仙之尊。 ----而后,自尽在一方不知名的坟墓前。 蝴.蝶刀稳重有力地穿透心脏,再用最后的力气拧转。他沉默、冷静、专注地杀着自己,他在铤而走险,赌一把天道是否怜悯它,因果是否会为他逆转。 一个人的死亡,如同一抹魂灵的飘散,他们二人像水珠一样蒸发了,从此销声匿迹,不再在这个世界中存在。 “雪怀,奈何桥上,我来等你。” * 雪怀醒来时,只觉得连这一生都走尽了。 他身边没有别人。饕餮鬼在他身边趴着,忽而惊醒,而后狂喜着扑过来,疯狂地舔着他的脸颊,满房间跑着绕圈子。 不多时,门外跳来一只小灰猫,也是疯了一样地过来蹭他的手臂、头脸。 雪怀有点恍惚,身上仍然疼痛。 但他强撑着下了床。 他也慢慢认出了这个房间----是他自己的卧房。 虽然陈设有些改变,但是熟悉的景象仍然鲜明。只是正因为太过熟悉,他一时间分不清现在身处何时,只有走出去,四处看看。 院中立着一个正在给花除cao的老翁,一见到他出来,先是楞了一下,接着狂喜地喊出了声:“----少主???您醒了!” 其他人也闻声赶了过来,都是他们家一直以来的忠仆,一个个都欢天喜地的,对他嘘寒问暖。问他是否还有不适,是否要吃点东西,他都摇了摇头。 他四下看了一圈,有些懵懂似的,反应跟着慢了很多。最后才想起来问:“……其他人呢?” “老爷谈生意去了,晚上才回来,哎呀,您醒了,我们马上报给他!”老翁说,“您在那场大战中受了重伤,睡过去半年呢。” 半年。 雪怀看着重新打点整齐的府邸,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没有落地。 他心里还装着一个人的名字,可是不知为什么,他没有问,别人也没说,也许是太过兴奋,一时忘记告诉他了。 既然他醒来时,云错不在他身边,那么肯定就是去做其他事情了。 他说:“我出去看看。” 却立刻有人面露难色地提醒道:“少主,你身体还不好,今日外头刚好百鬼夜行,出去冲撞招惹了就不好,这……” 雪怀听他这么一说看,却突然来了兴致:“百鬼夜行?好玩,我去看看。小饕跟着我,不用怕。” 原来他重来这辈子,已经刚好两年整了。 饕餮鬼立刻抱着他的大腿往上爬,直接爬到了他肩膀上,然后抱住他一条胳膊赖住不走了。 老翁想斥责这只小饕餮,雪怀却笑了,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饕餮鬼的头:“没事。” 小灰猫爪子不灵活,原地跳了半天,也跳不上雪怀的肩膀,雪怀就蹲下去,把它抱进怀里,就这样带着两只小宠物出了门。 天气晴好,本来无雪无风,雪怀走几步,停几步,有点累,也很容易出汗。 他身体依然很虚,可是这种从死亡的髡梦中醒来、重获新生的感觉,依然如同昨日。 他去熟悉的酒楼转了转,问了老板,用灵视往楼上看,看见了他父亲和别人喝酒的样子,笑一笑,没说什么,就像他刚来这一世的时候,接着往下走了。 他的步子很散漫,但是目的地却非常明确。 巷路尽头出现小桥人家,烟柳画台,华丽阔大的楼阁在雪中显得宁静安然。 是寻仙阁。 他走进去,问道:“上面还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