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渐渐便出现了许多学子,颜乔乔起身伸了伸懒腰,笑吟吟离开青石台。 “殿下走得可真早啊……” 这个时辰,通往勤业台的山道最是拥挤,夫子也和学生们混在一起,像鱼群顺河而下。 一位大嗓门的夫子隔着几个人头与另一人说话。 “大公子告病,老夫讲课的心情都没了!” 另一人回道:“可不是,每日仿佛就讲给那一个人听,剩下都是些歪脖子树!” “大公子这身体,真让人发愁……” 两个老头子忧心叹息。 颜乔乔的心脏也悬了起来,她让川流的学子们先行,退到山道旁。 屏住呼吸思忖片刻,她缓缓松开紧绷的双肩,吐出一口长气——殿下前往漠北之事要保密,所以故意对外称病,应当不是伤势加重。 毕竟这几日她都看着呢。 这般想着,心中却还是有些忐忑难安。 慢慢走到黑木楼下,忽见侧面木梯上疾疾行下来一个人,倏而到了面前。 沉舟。 “叫我好找!”沉舟一开口,便是与破釜如出一辙的语气。 颜乔乔:“?” 沉舟捏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无人的楼角。 “殿下行踪绝密,对外称病而已。”沉舟很认真地告诉她。 颜乔乔心中巨石噗通落地,点头道:“明白,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沉舟眨了眨眼睛:“你不必太过忧心。” “嗯嗯。” 青衣女官的脸上浮起一丝古怪:“也别太牵挂,这才第一日呢,殿下这一去挺久的。” 颜乔乔窘道:“……殿下伤势既然无碍,我又何需牵挂。” 沉舟呵呵笑了笑,将手指从颜乔乔腕脉上收回,“知道啦,我会如实禀告殿下。” “?” 颜乔乔不解其意,纳闷地躬了躬身,目送沉舟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后。 登上黑木楼,听得满堂嗡嗡声,仿佛夏日树梢黑云盖顶的蝉鸣。 等到颜乔乔穿过雕花拱门,望向室内时,只一瞬间,嗡鸣骤歇,如蝉音掐止。 颜乔乔:“?” 举目望去,只见满室学子的表情一个比一个更加古怪,她放眼扫过,每个人都会涩眉涩眼地移走视线,坚决不与她对视。 颜乔乔回到窗畔,只见绢花姐妹也目光怪异。 她狐疑落坐:“怎么回事?” 蒋七八满脸牙疼:“姐妹,真是,苦了你了。终身幸福啊,唉。” 颜乔乔:“?” 龙灵兰呲牙嫌弃:“你也真是的,悠着点儿啊,gān嘛那么如láng似虎鏖战通宵,把人都给整倒了——省吃俭用才能细水长流!” 颜乔乔:“??” 孟安晴弱弱地对手指:“大公子的身子骨……确实不太行。” 颜乔乔:“???” 简直是百口莫辩。 * 接下来的六七日,颜乔乔的生活乏善可陈,与往常死读书的日子一般难捱。 眼见临近花灯节,绢花姐妹团开始忙得脚不沾地,就连一向老实的孟安晴也开始不jiāo课业。 赶在上元节前一日,总算做好了两扇威风凛凛、怪异丑陋的绿色大翅膀。 铺在颜乔乔的庭院中,足足占据了小半个院心。 绿巨蝠是妖shòu,蝠翼极为坚韧,寻常匕首都戳不破这层看似轻薄的翼膜。 呼啦一展,遮天蔽日。 “啧!”龙灵兰摸着下巴,满足叹息,“确实一见难忘。我让她彩翼双飞,让她像凤凰!经此一役,她将知道山jī也是一种褒扬!” 蒋七八拎着墨桶,往巨翅上勾画歪歪斜斜的眼睛。 “够了够了,”孟安晴细声细气地抗议,“眼睛太密看着难受——还是画些獠牙吧。嗯,骨架子也行呀。” “再来点红颜彩!这画得也太没灵性,只有匠气,一点儿都不吓人。”龙灵兰翘脚指点江山。 蒋七八不答应了,把墨桶一摔:“你们行你们上啊,光说不练叨叨啥呢,闭上嘴能憋死?” “哗啦”一溅,巨翅下面就像被泼了桶泔水。 蒋七八弄脏了裙摆,眼珠一转,躬身把双手往墨汁上一摁,啪啪啪印上一串凄厉可怖的“血手印”。 “这个好这个好,拖点尾巴——噫,够劲儿!” 颜乔乔趴在廊椅旁边,看着三位小姐妹在院中为恶毒事业吵闹忙碌,心头竟是浮起些岁月静好的滋味。 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第一次生起了想要向神佛祈愿的念头,愿……害自己的人不要是这里任何一个。 “乔乔!”孟安晴忽然想起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你都不会跳花灯舞,会不会刚上去就被人发现,然后早早赶下花台?” 颜乔乔安抚地挥挥手:“放心,略通皮毛。” “哟,”龙灵兰眯起了细长的媚眼,警惕道,“什么时候偷学的,想惊艳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