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筠开口,嗓音已然疲倦到了极点。等林倦做好手术,休养几日,他便让副官护送他离开内地,奔赴琉球,他安顿好顾家上下,就前往战区。 紫莺站起身,看着顾北筠,缓缓道: “培风他……有隐疾。” 柴房里的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顾北筠愣在原地,冷风chuī在他的身上,他仓皇地看着宋培风,只见他涕泗横流,倚靠在墙根,愤恨地捶打着胸口,转而凝视顾北筠,又哭又笑,疯魔一般: “林倦怀的,的确是你的孩子。” “我根本没有那种能力。” 这是宋培风第一次叫林倦的名字。 “是我害了他,也害了紫莺,我是个自私的人,凭着一己私欲,害了这么多人,我该死,我的确该死。” 他愤懑地念着,顾北筠却呆立在原地,什么都听不见了。 林倦怀的……就是他的孩子。 他亲手杀死的,就是他的孩子…… “聪明的四少爷,你万事通透,为何就是想不明白呢。” 宋培风扶着墙根站起来,他此刻偏执地望着顾北筠,一步一步bī近,直到走到他的面前,揪着他的衣领: “老太太是多么厉害的角色,你那母亲又不是瞎子聋子,如果我是个……正常男人,会留我在顾家这么久吗?会任由我陪着林倦吗?” “培风!” 紫莺叫他,冲上来抱住他,泪水无法止住: “别说了,别说了,培风。” 宋培风转身抱住紫莺,埋在她的颈窝处,哭得像个孩子: “紫莺,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害你……你今后,还是嫁给别人吧。” “不!培风,我要陪着你!” 宋培风固执地摇头,他拉开与紫莺的距离,再次走到顾北筠的面前,而此刻,顾北筠木讷地站立着,连同那高大的倒影都看起来分外滑稽可笑。 “我今日,一定要将话说清楚。” “四少爷,林倦是个好孩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如果我是个……健全的男人,我可能早就带着林倦私奔了。” 顾北筠忽然看向宋培风,笑得yīn鸷: “果然,果然。” “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 “因为林倦一心一意都想着你。” “你去参军,他在家,除了读书写字,就会给你绣护膝。” “他说你有腿疾,冬日怕冷,只是不能将东西寄给你,等你归家,他要亲手给你系上。” “我问他,恨不恨你。” “他说,不恨,这辈子已经注定要做顾北筠的妻子,便是恨也无解,不如对他好。” “他还说,你总对他很坏,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妈妈说过,筠儿是心性纯良的孩子,不会记隔夜仇。” “而且,他说,有时你对他也好,他都记得的。” “别说了。” 顾北筠qiáng忍着泪水,眼睛都憋红了。 “四少爷,不敢听了吗?” “你知不知道林倦认命做你的妻子,受了多少委屈和非议。” “您就算是死一千遍,一万遍,也是不够的。” “培风!你别说了!” “我要说!我要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今日说完了,我才好安心上路。” “不!你又说什么胡话。” “我也没什么活头了,如今国内战争打得火热,顾家,始终要倒的,既然顾家不在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顾北筠摆手,冷静地望着宋培风,心口却被剐了个大dòng,呼呼地往里灌冷风。 “说,你让他说。” 宋培风忽然笑了,那一瞬,顾北筠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他还没来得及抢夺他手里的刀,那匕首便被他自己深深地插入了动脉,鲜血如注喷she,溅落在灰白的墙上,他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 “四少爷,好好对林倦。” 当夜,宋培风抢救无效身亡,紫莺寻死觅活被顾北筠拦住,他跪在紫莺面前,缓缓道: “紫莺姑姑,是我对不住你。” “但您还不能去死,就算是为了妈妈,我也求求您,替我照料好林倦。” “少爷……” 紫莺心软,见顾北筠求她,立刻也跪了下来,抱住顾北筠,她说道: “为了小姐,我也要照顾好少爷您,少爷放心,紫莺必定好好照顾林少爷。” 紫莺没想到,已经长大成人的少爷,倒在自己怀里还像儿时一样,丢了玩具一样的伤心,他抽泣着,红着双眼道: “今晚我便走了,再过七日,专列会给你们安排好了。” “如今顾家上下,我只能信任您了。” “少爷放心。” 顾家只余下的三支走得走,散得散,顾北筠还不敢把林倦流产的事情告知顾宝芝。他坐在回程的路上,不停想起林倦,心像被大手攥紧了,痛得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