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朱榆带着村志去基地见霍宸和专家,看到两眼通红的朱榆,霍宸吓了一跳,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朱榆用力地眨了眨眼,干笑一声:“昨天晚上屋子里进了蚊子,吵得我整晚没睡好……”霍宸狐疑地看了下外面——这个时候还有那么多蚊子吗?朱榆毕竟是个老实出名的孩子,霍宸一时竟也没有怀疑她在说谎,拉开自己的抽屉,找到一罐茶叶交给她:“这是我们队医自己调配的茶包,可以降火明目,剩下这些你都拿去吧,我看你也经常熬夜。”朱榆也没有推辞,拿了小半罐的茶叶,正要离开,又顿住了脚步,对霍宸问道:“回来之后,你和芷嫣还有联系吗?”霍宸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起芷嫣,但还是没有隐瞒:“没见过面,不过她有时会发信息给我。”“唔……”朱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经历了同样不平静的一晚,朱应钦心里却很平静,不但平静,还甜得很,以至于李天师面圣的时候,都敏锐地闻到了一股恋爱的酸臭味。“陛下可是有所发现?”李天师忐忑地看着坐在前面的男人,想象不出来是什么样的发现会让圣上露出这么一副身心愉悦又一言难尽的笑容。“我昨晚查阅了本地的村志,虽然其中多有遗漏,但也能拼凑出大概。这个村有记载的村志最早是在明朝中期,当时这个村才初具规模,人口是两百多户,乾隆时期人口达到顶峰,因为族中矛盾,一分为三,也就是西宁和南安二村。此地地处偏远,积贫积弱,数百年来不曾有过任何改变,村中文风不盛,不说进士了,就是秀才也寥寥无几,但奇怪的是,这样一个贫穷的村落, 居然几百年来不间断地记述村志,要知道,大部分地方也只有县志而已,再富裕的村也鲜有记载村志的。据文献里称,是代代相传的规矩,相传不断的,除了记载村志,还有就是守祖宅,后来祖宅没有人居住,也就成了祖祠。村志里确有记载本村的源起,只说是一个刘姓之人举家落难逃亡至此定居,那个名字乍看之下与刘基并无关系,也有可能是化名,但是我却发现了另一个你我都非常眼熟的名字。”朱应钦说着提笔写下三个字,推到李天师面前。李天师恭敬地双手接过一看,顿时惊道:“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就是刻在祭坛石壁上的先贤之一,当年鹰扬军中的一员,沈榕。”朱应钦思考的时候食指无意识地轻轻叩击着桌面,“沈榕,是刘氏先祖的妻子,因为是女性,而没有被人注意,记载之时多称为刘沈氏,通篇也只有一句介绍,看其生卒年,虽然含混不清,但大概就是建文帝入山那段时间。山中有为当年先贤修建的坟墓,我若没有记错,石壁上有沈榕的名字,山里却没有沈榕的坟墓,那么这两个沈榕,很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当年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沈榕并没有跟随建文帝入山,而是留在了外面,与刘氏先祖结成夫妻,繁衍后代。”李天师神情激动地说:“陛下,不只如此,当年跟随建文帝的三百鹰扬军,无一不是有过人之处的高人,这位沈榕更是特别,她通晓阴阳机关之术。鹰扬先贤进入山中,都将自己所学所知篆刻留了下来,却缺失了沈榕这一部分,臣一直十分遗憾,但是鹰扬军中有一位沈榕的师兄,臣从他的笔下了解了一点关于沈榕的信息。他们师兄妹的师承,就是刘基!”“果然,这里的一切都和刘基有关……”朱应钦毫不意外,“她若是背弃建文帝而不进山,那么名字不会出现在石壁上,因此必然是建文帝命令她留在外面,其中深意不得而知。”“如果此地的布局是她的手笔,那臣或许有办法可以一探究竟,微臣也算与她同一祖师,多少能猜出她的手法。”李天师颇有信心地说,“请陛下准许臣去祖祠看看,或许会有所发现。”朱应钦道:“准奏。”“你听说了吗,朱榆惹上麻烦了。”刘书记嘿嘿一笑,给王书记递了根烟。“你是说拆迁那事吧。”王书记冷哼一声,“你堂哥是主编,消息灵通,但别忘了咱们三个村现在联系紧密,没有什么秘密了。”刘书记早习惯了王书记这副说话难听的语气,对此他不以为意,他恼怒的是王书记提起他的堂哥,上一次他可是被害惨了,朱榆那篇捧杀的报道狠狠阴了他一把,把他当枪使,他还有苦说不出。那个堂哥不明就里,还以为自己帮了大忙,等报道刊登之后才来邀功,可把他气得够呛。这次东平村一出事,他立刻乖觉的第一时间打报告。刘书记咬咬牙,挤出一丝笑容说:“没想到那个朱榆看起来老实,肚子里也不少坏水,上次小瞧了她,着了她的道,这次是个好机会,把她收拾了。”王书记眼神一动:“你想怎么做?”“怎么做?”刘书记嘿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意,“我听说,你和工程队的人很熟?”王书记立刻领会到多年老友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我要她百口莫辩!”刘书记用力将烟头摁灭在桌子上。刘百岁眯着眼,看着李天师在屋子里进进出出,他手上拿着罗盘,一会儿前进三步,一会儿后退七步,七拐八拐,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怎么不在这里?”第十二次推衍失败,李天师不禁有些挫败,难道是他想岔了,这个祖祠里根本没有机关?眼看天已经黑了,刘族长吃过晚饭,也快到休息的时候了,李天师抱歉地拱拱手说:“刘族长,今日打扰了,我明日再来。”李天师告别刘百岁,转身就要离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喧哗声和灯光,他愣了一下,赶紧加快了脚步走出门,只见外面空地上不知何时来了不少人,还有一辆推土车,看情形竟是要趁夜将这间祖祠强拆了。李天师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跑着上前拦住他们,大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这是什么意思?”带头的是个浓眉壮硕的男人,叼着烟打量李天师几眼,恶声恶气地说:“当然是要推了这里,这栋破房子不让推倒,已经耽误工期很久了!”“你们朱书记已经去县里申请文化遗迹的批文了,这里是古建筑,不能拆!更何况,里面还有个老人住着呢。”男人吐掉烟尾巴,假笑道:“朱书记可没有和我们这么说,你是哪个在这里胡说八道?”男人说完转头冲后面的人扬了扬下巴,大声说:“你们去两个人,把住里面的那个老头带出来。”立刻就有两个壮实的男人听话向祖祠跑去。李天师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想要拦着那两人,却被撞倒在地。推土机已经轰隆隆启动了,这个地方离村里远,此时再去搬救兵肯定是来不及了。李天师急得满头大汗,慌乱间在口袋里摸到了一样东西,顿时眼睛一亮。“对了,手机,手机……”李天师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拿了出来,回忆着之前学过的用法,拨通了通讯录上第一个电话,“陛下!大事不好了,有人要来强拆这座祖祠!”朱应钦得了电话,顿时从椅子上坐了起来,神情肃然:“你想办法拦着,我立刻带人过去。”朱应钦放下电话,立刻走出门去,扬声喊道:“风驰越、宋煜何在!”风驰越和宋煜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听到声音第一时间就从楼上跳了下来,跪在朱应钦跟前。朱应钦语速极快地说:“有人要强拆东平村的祖祠,你们二人带上兵马,火速前去支援,记得背上徐太医,以免发生流血事件。”风驰越、宋煜一听,神色一凛,点头道:“臣马上去!”鹰扬军没有一日松懈过训练,此时有令,半分钟内便集合完毕,跟着风驰越和宋煜往祖祠方向奔去。朱应钦又打了个电话给朱榆,将这里的事情一说,朱榆顿时呆住了:“怎么可能,我明明已经通知过工程队的人了,让他们先等命令。”“你现在在哪里?”朱应钦问道。“我在县城。”朱榆说,“我找专家拿了鉴定书,准备明天一早到县里提交申请,怕路上耽误时间,所以今天晚上先过来了,晚上约了人吃饭。”朱应钦敏锐的直觉让他立刻感觉到了异常:“有谁知道你不在东平村吗?”“这……我没有保密,有心的人都会知道。”朱榆说。“你一离开,这里就出事,恐怕事情不简单。”朱应钦说。“我马上回去。”“夜路难行,你不要紧张,这里有我,我会帮你看着的,我已经让风驰越和宋煜去帮忙了。”朱应钦安慰道。“我实在放心不下……”朱榆急得来回踱步,“刘族长还在祖祠里呢,他一大把年纪了,万一要是有个闪失怎么和村里人交代?”“你放心,我有让徐太医随行的。”朱应钦挂了电话后,带上福子,立刻去了祖祠。以两地的距离,就算风驰越带着人疾行赶来,恐怕也要十来分钟,李天师看着眼前这群凶神恶煞的人,心底一片慌乱。“你快住手!刘族长在村里威望极高,年纪又大,你们要是伤了他就是得罪全村人!”李天师指着带头之人的鼻子厉喝。“嘿!”那人冷笑了一声,“你们拦着政府的工程,就是和政府对着干,得罪政府,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这个祖祠的价值有多大你知道吗!”李天师气急说道,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什么身份,也不敢说出祖祠的真正价值,只能说:“价值上亿!”那人瞥了一眼房子,呸了一声,压根不信:“我说你们干吗不肯拆呢,原来是想讹诈政府啊,穷山恶水出刁民,还真没说错,一个破房子还想讹政府一个亿。”“你……”李天师哑口无言,眼看那两个壮汉已经进屋去把刘百岁带出来了,一人架着一边走出大门,动作粗鲁随意。李天师赶紧上前接过刘百岁,将他小心地安置在旁边,刘百岁显然被吓得不轻,呼吸急促,脸色涨红,嘴里不清不楚地说着呓语。另一边,推土机又启动了起来,轰隆隆朝着祖祠的方向推去,李天师顾不上这边,又跑到了推土机前面去,张开双臂拦住了推土机,大声吼着:“不可以拆!”却在这时,跑来了两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其中一个却是在录影。“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其中一个眼镜男举着话筒问。“让开,不要影响我们做事,我们要拆了这座破房子!”一个男的凶神恶煞地说。“听说这座房子里住着一个百岁老人。”说着镜头朝刘百岁的方向晃了一下,“你们这么做不怕伤到人吗?”“我们也是听命令做事的,修这条路也是为了东平村的利益,朱书记都是为了百姓好。”男人这么说。李天师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有些古怪,但没来得及细想,又见几个陌生面孔跑了出来,站一旁指指点点,大声喊:“政府强拆啦!要人命啦!”拆迁的工作遭到阻碍,两边僵持着,顿时无法进行。就在这时,风驰越和宋煜带人杀到了,看到大部队人马疾速奔来,所有人都是愣了一下,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是村里治安大队的人。”风驰越带的这批人在三个村里都是威名赫赫,拆迁的人一听顿时脸色大变,萌生了退意。风驰越很快带人将整个祖祠包围了起来,和拆迁队的人对峙,朗声喝道:“你们是得了谁的命令来拆迁的!朱书记已经说了不拆了的!”那边见对方人多势众,彻底怂了,回了一句:“我们办事不用向你们交代!”说完就带上工具灰溜溜走了。宋煜眼尖地在人群中发现了一张熟面孔,眉头一皱。“幸亏你们来得快。”李天师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瘫坐在地,“真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勇气拦着那辆推土机。”风驰越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怕什么,他们估计也不敢闹出人命。”李天师苦笑:“只怕难说,刘族长吓得不轻。”众人赶紧围到了刘百岁身边,他四肢微微抽搐,意识已经不清醒了。风驰越急道:“快把徐太医带过来!”徐太医脚步跟不上大部队,一路都是被人背过来的,饶是如此也觉得身体快散架了似的。“我们赶紧把他抱回屋里。”风驰越说。徐太医急忙抬手制止:“千万不可移动他,待我看过再说!”于是蹲下来,一边诊治,一边让人去村里给刘百岁的家人报信。“族长要紧吗?”见徐太医神情严肃,李天师担忧地问了一句。徐太医眉头紧皱:“不太乐观,毕竟年纪太大了,任何一点病痛都可能撑不过去。看这情形,极可能是中风,你们来两个人扶他坐起,我要给他放血。”风驰越点了两个手稳的上前帮忙。过了一会儿,朱应钦也来了,见徐太医在专心为刘百岁施针,就喊了李天师到一旁问话。“方才发生之事,事无巨细,统统告诉我。”朱应钦严肃说道。李天师立刻将方才所见所闻说出,朱应钦听过之后,眉头皱得更紧。“果然……没那么简单。”朱应钦缓缓踱步,“他们的目标只怕不是这座祖祠,而是朱榆。”李天师点点头:“臣也隐约有这种感觉,我觉得他们拆迁的决心似乎不强,走得也很快。”这时宋煜走了过来,对朱应钦说:“陛下,方才那群人里,臣看到一个熟人。不久前,臣看到他在村里欺凌老人,便出手教训了他,后来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要上门拜师学武艺,臣不收品德有亏之人,因此拒绝了他。如果陛下想知道真相,臣知道怎么找到他,会有办法问出话。”“如此极好。”朱应钦眼睛一亮,“明日一早,事不宜迟,免得他们逃走了,你立刻去找人。”宋煜立刻领命离开。另一边,徐太医已经施针完毕,经过急救之后,刘百岁的神色看起来好了很多,徐太医指挥着人将他转移到屋内躺下,又写了药方让士兵去抓药。早前去村里报信的人,这时已经把刘百岁的家人带来了,不只刘百岁的家人,还有一些听说了事情的村民也一块过来看情况,见刘百岁病得不轻,顿时气得大骂。“我早说过就让他们拆了的嘛,和政府对着干这不是找死吗?”一个中年女人红着眼睛大声说。“这是我们的祖祠,就不让他们拆了又怎么样?再说了,爹被他们弄成这样,万一有个好歹,我一定要上访!”“朱书记不是说不拆了吗?”“谁知道,当官的说话跟放屁一样,说不定就是骗我们的,不然怎么发生了事她都不来!就是心虚!”朱应钦听到此处,面色冷了下来,上前几步,对最后说话的那个人说道:“朱榆今晚连夜去了县里,就是为了趁早提交这座祖祠的保护申请,她不求你们感激,你们却不该这么污蔑她!”男人被朱应钦一说,气势顿时弱了下去,面上却抹不开,冷哼一声转过脸去:“也不知道你们哪句真哪句假,我们族长现在躺在这里不知死活,这才是我们亲眼看到的。”“真相如何,等明天朱榆回来自见分晓,但此时此刻,既然你不明真相,就不要造谣传谣。朱榆平日为你们做的,难道还不多吗?”其余几人听到朱应钦的训斥,想到朱榆平日确实热心帮人,之前地震的时候更是奋不顾身救人,原先被这男人挑起的怒火,仔细想想便也降了下来。一个女人低声说:“我还是相信小朱书记的,大家还是先别急着吵吧。”朱应钦对徐太医道:“你今晚便留在这里照顾刘族长。”徐太医道:“是,现在族长已经度过危险期,只要仔细调理就能痊愈,只是此地实在不适合病人居住,现在夜深风寒,不适合转移,等明日你们看谁将他接回家里照顾。”徐太医之前也帮村里人免费治病过,在村里的威望也极高,加上此时救了刘百岁,众人对他更是感激,一个个态度缓和亲切。“那我们明日早上再把族长接走。”最后朱应钦留下了风驰越和两个小队在此守着,自己带着人回了村里,到村里的时候,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朱应钦简单洗漱过后,却无心睡眠,坐在桌前将这件事来回推敲了几遍,心中已有了底,正想给宋煜去电询问情况,却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他心道是宋煜回来了,便要上前开门,手握在门把处又顿住了——宋煜不可能这样直接敲门!“是谁?”朱应钦警觉地问了一句。“是我,朱榆。”门外响起微弱的声音。朱应钦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自称在县城的朱榆,她穿着一身长袖包裙套装,显然是为了明天早上去县委准备的,脸色很差,满头大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你这是……”朱应钦震惊得不知从何问起,赶紧侧身让朱榆进门,“我不是让你不用着急了吗,这里我会处理好的,你是接了电话后立刻赶回来吗?”朱应钦说到最后,话里已经带上了几分怒气。朱榆也没有回答他,径自跑到桌边,用朱应钦的杯子倒了一大杯水,仰头就是一通猛灌,连喝了两大杯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恼怒地说:“气死我了,车子在半路抛锚了,我连走带跑一个多小时才赶到这里。祖祠那边情况到底怎么样?”朱应钦听朱榆说车子抛锚,又仔细上下打量,才发现她腿上有擦伤和淤青,似乎是跌倒过。朱应钦上前将她按在椅子上,沉着脸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福子已经穿好衣服等在门口了。“去拿伤药过来,朱榆刚才摔倒了,腿上有擦伤和淤青。”朱应钦说。朱榆在门内听到了朱应钦的话,忙扬声说:“不用了,我等下回去自己处理伤口。”朱应钦回到她跟前,眉梢高高挑起,眼神中的冷意冻得朱榆缩了缩脖子,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其实不怎么疼……”朱应钦的目光落在朱榆腿上,只见膝盖上的伤势尤其触目惊心,应该是摔倒在泥石地上,有尖锐的石子划破了皮肤,鲜血将黑色丝袜染得颜色更深。朱应钦蹲了下来,抓着丝袜用力一撕,碰到了伤处疼得朱榆嘶了一声,嘴唇发白。朱应钦冷冷说了一句:“逞强。”福子已经捧了药箱进来,放在一边,看了看两人的情况,识相地退了出去,还把门一并带上。朱应钦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给她清洗伤口。“徐太医在祖祠守着刘族长,所以只能由我来给你上药了。”朱榆疼得直喘气:“你会不会啊,不会我自己来……”虽然朱应钦动作看起来也算利落,但她觉得实在太疼了。“还有……嘶……刘族长怎么了?”“那些拆迁的人吓到他了,徐太医说看情况是中风,急救过后已经脱离危险了,接下来仔细看护就行了。”朱榆被朱应钦的话转移了注意力:“祖祠有受损吗?你把经过详细和我说一说。”“祖祠没有受损,事发的时候李天师刚好在那里,他阻止了对方,但是据他所说,拆迁队的拆迁意图并不强,比较可疑的时候事发时莫名其妙出现了两个记者,把这一切都拍摄记录了下来。拆迁队显然是受人指使来到,那人不是你,又会是谁?记者平白无故怎么会那么刚好出现在那里?除非有人通风报信。知道当晚会有拆迁的,也只有拆迁队自身,那么他们为什么又要叫记者来拍摄?”朱应钦一连串的问句让朱榆陷入了沉思:“他们似乎是故意要制造矛盾,而且还要动用舆论的力量,目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引起社会关注,这样一来祖祠肯定就拆不了了。”“祖祠本来就拆不了,李天师当时已经和他们说了,但是对方根本不听。非但如此,他们话里还有为你办事的意思,如果被人解读成你暗中主使了强拆之事,甚至不顾村民性命制造流血事件,那么你就要有大麻烦了。”朱应钦一言挑破了对方隐藏的真实目的,朱榆顿时被惊得坐直了起来:“他们是针对我来的!”朱应钦轻轻将纱布压在伤口上固定好缠住,才缓缓说道:“宋煜在拆迁队里发现了一个认识的人,已经追踪而去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但我担心的是那两个记者,他们既然有备而来,肯定也有恃无恐,今晚发生的事,只怕很快就要上新闻了。”“那怎么办?”朱榆下意识地向朱应钦求助。朱应钦闻言勾了勾唇,站起身来说:“腿上的伤处理好了,记得这几天别沾水,手肘上好像也有擦伤,我看看。”朱榆乖乖地把右手伸了出来,说:“手上还好些,手臂外侧擦伤了一点点而已。”朱应钦一边轻柔地给她擦药,一边回答她之前的问题:“既然明确了对方的目的是对付你,那么我们就先找出你的敌人,你在这个地方最大的对手是谁,又得罪了什么人,显而易见的,是刘书记和王书记,而且刘书记也有办法调动当地的媒体为他办事。”朱榆恍然道:“没错,一定是他们两个。”“他们并不怕你知道,只要你抓不到他们的把柄也无可奈何。现在你要做的事有两件,其一,化解眼前危机,其二,加倍还击,一击毙命。”朱应钦眼神一狠,“先前是我太过仁慈了,打蛇不死,后患无穷。”“不怪你,是我不够果断,是我担心他们在本地势力太强,我斗不过,既想着独善其身,又不想得罪他们,哪里有这么两全其美的事。”朱榆叹了口气,“我现在也想明白了,是我自己太天真。”朱应钦清理好了伤口,转身洗了洗手,又拧了把毛巾给朱榆擦脸。听了朱榆的自我反省,他不禁笑了笑:“你和他们两个,早晚要正面对上,三村合并之后,领导班子必然会有变化,到时候谁进谁退,谁主谁辅,差别可就大了。眼下看县委的意思,是想捧你,但有你在上面压着,他们的油水就少了,为了保证他们的利益,早晚他们都会想办法对付你,因为你和他们不是一路人。而你,你不是会主动去攻击别人的人,找到他们的犯罪证据举报上诉,这种事也不该由你来做,因为你不是纪委。”朱榆听朱应钦一席话,字字犀利,切中要害,不由得连连点头。“是,我是有这样的顾忌。其实那两个书记做的一些违法乱纪的事,难道就没有人知道吗,只怕他们村里大多数人都会知道,却也没有人敢去举报,因为天底下的农村大多都是如此,他们恐怕也是习以为常了,觉得就算这个走了,再来一个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们这么想,你却不能这么想,说得现实一点,这不是为了百姓的利益,而是为了你自己。”朱应钦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在新建的领导班子里,不管进来的人是谁,是黑是白,最起码,你要确保他听你的话,和你一条心,而不是会背地里给你使绊子。”朱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朱应钦又说:“你和刘王二人的战争,不能摆到明面上,表面上,你们必须一团和气,同心协力,但是实际如何,聪明人自然会看破不说破。无论你私底下用了什么手法,只要他们两个人倒下了,旁人自然知道是你棋高一着胜了这一局,那么后来接任的无论是谁,想要使坏拉下你,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朱榆头疼地皱了皱眉:“太复杂了……”朱应钦一笑:“这就是政治,有句话你说的其实没错,玩政治的,心都脏。”朱榆仰头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角:“那个……我当时是无心的,我不是故意想骂你……”“没关系,因为你没错。”朱应钦含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官场就是如此,你不想着去害人,也会有人想害你,只要拦了他们的财路。想要对付那些手段肮脏的人,你只有用同样肮脏的手段。可惜,你不是这样的人,也没有这样的心,好在我有,所以这些人,这些事,我会帮你解决,不用脏了你的手。”朱榆心脏一紧,难以承受朱应钦温柔的凝视,缓缓低下头来,轻声说:“你没有必要为我做这么多……”“我为什么做,你难道不明白吗?”朱应钦双手落在她的两侧,把她圈在怀里,温暖的气息包围住她,“你就当这是我的心机,我就想为你做事,而且要你知道,要你承我的情,欠我的债。”朱榆的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了起来,朱应钦屈膝半蹲在她身前,身子前倾,光洁的额头抵住了她的,笑意幽深的双眸紧紧锁住她的眼睛,呢喃一般轻声说:“我就要你依赖我,喜欢我,离不开我……”朱榆的脑袋里仿佛轰的一声炸开了,她乏善可陈的二十四年生涯里,何曾听过这样赤裸裸坦荡荡,无耻又霸道的告白,登时脸红得像西红柿一样,雷鸣般的心跳几乎叫整栋楼的人都听到。朱应钦施施然退开了少许,右手却不安分地捏住了她一缕长发把玩,发梢故意挠着她敏感的耳垂,笑吟吟地说:“我就是这样一个真小人,我真实的样子都摆在你面前了,喜欢或者不喜欢,都在你。我不忍心骗你,否则就是装成好人,装成谦谦君子骗你,你这个笨蛋怕是也发现不了。你让我少点套路多一点真诚,我只能说,对你,我连套路都很真诚。”朱榆招架不住地抬手挡住脸,声如蚊鸣:“我知道了,你别说了……”朱应钦低笑一声,松开手放过了她:“走吧,我送你回屋吧,看你这身狼狈的样子,也该梳洗一下了。”“不用送了,我知道路的。”朱应钦没理会她的反对,抓着她纤细的手腕一起出去,笑着说道:“你就当,我想多和你待一会。”第二天一早,朱榆醒来就直奔祖祠,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都在为昨天的事情议论纷纷,看到朱榆出现立刻都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朱榆抬手示意他们安静,然后大声说道:“昨天晚上的事,我也正在彻查,我保证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祖祠不会拆,因为我已经找专家鉴定过了,这栋房子确实是明朝的建筑,而且有不一般的历史文化价值,我昨天去县城就是为了递交报告,对这栋祖祠申请文化遗产保护,所以这栋祖祠是不可能拆的。”听了朱榆的话,百姓都安定了下来,一人问道:“那昨天来的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朱榆说:“正在调查中,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现在这个地方我交给风驰越的人保护起来,你们有任何发现,也可以立刻上报。”人群这才让出了一条道路,让朱榆进祖祠。朱应钦正站在祖祠门口,见朱榆来了,便和她一同走了进去,在里面的不只有徐太医等人,宋煜也来了。朱应钦说:“宋煜早上才回来,已经找到了那些人的下落。宋煜,你把刚刚说的再对朱榆重复一遍。”宋煜立刻说道:“昨天晚上,我追踪那些人离开的痕迹,来到一座废弃的机械厂,看到那群人和一个秃头的胖子接头谈话,拆迁队带头的人叫庄辽,那个秃头的胖子叫蔡磊,听他称王书记为姐夫。”朱榆愤然道:“果然是他们!”宋煜接着说:“蔡磊指使那些人去假装强拆,刘书记又让报社派出记者去拍下强拆的场景,而且故意提到朱榆的名字,想误导别人,让人以为是朱榆主导了强拆,伤害到百姓。”“是小绫所在的报社吧,我昨天和小绫一起去县城的,后来我赶着回来,把材料都交给小绫了,让她今天早上帮我跑一趟县委,现在她人还在县里,我让她去报社跑一趟。”朱应钦摇摇头:“没用的,一来,她人微言轻,去了也无济于事,二来,他们既然手握资料,就不可能只在报纸上发,应该很快就会把这些影像资料发遍全网了。想想上次刘尚书出名的事,那一次是无心,这一次却是有意推波助澜,恐怕你又要再次全国闻名了。”朱榆瞪了他一眼:“你还有心思取笑我。”“蔡磊和那些人见面之后,给了他们一笔钱,他们就立刻分散开来,看样子是要逃离此地,避开风头。我本想抓住其中几人,但他们换了车坐上,我追不上只好放弃,幸亏我认识其中一个人,也知道他的家在哪里,就直奔他家等人。果然他回到家里收拾行李,被我抓了个正着,我已经把他带回来了,现在交给鹰扬军看守。”“太好了,有这个人证,事情就好办了。”朱榆高兴地说。朱应钦又泼了盆冷水:“你高兴早了,一个人证,可以轻易推翻,一个人的口供怎么判别真伪,更何况,他也不见得愿意为你作证。王书记在这里势力跨越黑白两道,那个年轻人还要顾忌家里人的安危,到现在嘴巴还紧着,我们也不能动刑,一旦刑讯,就更加说不清了。现在非法拘禁他都是理亏的。”朱榆凝眉看向朱应钦:“那你有什么办法?”朱应钦勾勾唇角,附身低笑道:“就等你问我这一句。”朱榆忍不住脸上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