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外有桃源

大学生村官朱榆抗震救灾,不小心误入桃源,救出了被困在山中六百年的大明后人。 朱允炆二十一世孙朱应钦,带着三千多名臣民走出大山,心心念念光复大明当皇帝。 朱应钦:朕要重建大明盛世! 朱榆:大明亡了,大清也已经亡了,现在已经是共和盛世,不欢迎皇帝。 朱应钦:朕要立国! 朱榆:搞分裂是不对的,就你那几千人,城管都打不过。 朱应钦:那我不当皇帝了,给我封个王! 朱榆:最多封个村长。 朱应钦:我不当皇帝了,你还和我谈恋爱吗? 朱榆:……我只想和你建设新农村。

第十二章
赵绫有了正事做,每天都蹲在东平小学忙活,拍照采访写稿子。朱榆事先和刘尚书通了气,让他配合采访,把之前的人设进行了补充和丰满。
原来的人设是万年龙套王,儿孙不孝所以一大把年纪还要出来演戏赚钱,现在依旧是个龙套王,但是儿孙不孝就略去不提了,主要描述了自己对失学儿童的关爱和博学多才。
赵绫的稿子这么写:“……批改完作业,天已经快亮了,他和衣躺在床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他只有两三个小时可以休息,天亮之后,他要迎接的又是那几百双求知的眼睛。他争分夺秒地休息,不舍昼夜地工作,为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些素不相识的孩子。他来自远方,一场地震让他留在了这里,成就了他与孩子们特殊的缘分。一位老人,一位学者,他放弃了自己的事业,离开了自己的家乡,来到这个偏远的灾区当老师,付出的是比别人更多的精力,收获的,是一颗颗拳拳赤子之心。当我问他为什么选择留下时,他说,为了不负孩子,不负所学。离开时,我泪流满面,仰望东方,天快要亮了,他的一天刚刚结束,他的一天,也正要开始。”
配图是一张上课时的照片,还有一张刘尚书的个人特写。刘尚书特别不喜欢拍照,他一脸扭捏地拒绝,赵绫笑着说:“刘老先生,这张照片是要刊登在报纸上的,这可是个出名的好机会啊。”
赵绫以为刘尚书真的是个演员,当演员不都想出名吗?
刘尚书却不在意出名这回事,怎么说也不答应把照片刊登出去,赵绫只好向朱榆求助,还是朱榆有办法,直接找上朱应钦,朱应钦一个旨意下来,刘尚书立刻乖乖奉旨照办,只是后来拿到报纸之后还是一脸纠结:“怎么跟通缉犯似的……”
这篇报道一出,倒是吸引了一些目光,主要原因在刘尚书身上,他那张照片拍得实在太好,仙风道骨跟太上老君似的,好些个不识字的老太太指着照片问:“这个老头是养生节目的那个中医吧。”
朱榆希望的结果没达到,一篇感人肺腑的报道被当成了养生节目的广告,赵绫更加失望,毕竟她花了不少功夫打磨这篇文章。失败之后,她也没有气馁,研究自己的不足之处,打算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朱榆虽然提出这个想法,但没有收获期待的结果她也没有太意外,本来吧,来村里给孩子上课就是一件苦差事,没人来也是情理之中的。
村子不算大,朱榆每天都要转几圈,到了小学门口就会留下来驻足听课一番,而每次到了学校,都会看到赵绫蹲坐在后门听课。赵绫一开始只是为了收集新闻素材,但是慢慢地竟然也被刘尚书的教学方式吸引,听得欲罢不能。
这日朱榆又在班级后门看到了赵绫,她拍了拍赵绫的肩膀,赵绫没有回头,朝她摆了摆手,眼睛仍然亮晶晶地盯着讲台上口若悬河的刘尚书。朱榆见她听得认真,也就没有打扰她,站在一旁听了片刻,不禁连连点头,心生敬佩。刘尚书和她想象中的老古板实在很不一样,虽然他满脑子是忠君爱国的思想,但在对圣贤书的解读上颇有见地,讲得更是深入浅出,为了让这些年纪不大、识字不多、阅历尚浅的学生听懂书中意思,他显然费了不少功夫备课,用更加现代口语的方式,甚至是讲故事的方式来帮他们理解文绉绉又绕口的之乎者也,一堂课讲得风趣生动,课堂上不时爆发笑声和掌声。
过没多久,到了课间休息时间,赵绫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看向朱榆:“朱榆姐,刘老师真是太厉害了,这水平,当汉语言文学的教授都绰绰有余了,听他讲课我都受益匪浅。”
朱榆意味深长地说:“刘老师的水平,放古代那可是状元之才,鸿儒博士,当然满腹文章了,不过……他能把课讲得这么有趣我也挺意外的,因为他这人性子其实算得上古板严肃。”
“这不奇怪,你也不想想,他以前是给谁上课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朱榆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却是朱应钦似笑非笑的脸。
朱榆愣了一瞬,才想起朱应钦话里的意思,刘尚书之前可是朱应钦的老师,好像朱应钦从启蒙就是由他教授的,为了让年幼的朱应钦听明白书上的内容,他自然是想了不少办法,在教学之道和对待孩子的办法上也算颇有研究了。
赵绫怔怔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朱应钦,片刻后猛地一拍手:“哦是你!你是那个演员吧,和朱榆一起被救回来的!”
朱应钦扫了她一眼,淡淡点头。
那天晚上众人被救起已经是半夜的事了,赵绫的心神全都在朱榆身上,也没看清其他一百号人长什么样,隐约记得有个长得挺好看的,今日借着阳光看了一个清晰,不禁惊为天人。
“你拍过什么戏?长这么好看没理由不红的!”赵绫皱眉头绞尽脑汁,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部戏里见过他。
朱榆讪笑着掩饰道:“他不愿意被潜规则,所以被冷藏打压,拍的戏都没播出来。”
赵绫闻言气愤地握拳:“娱乐圈真的是风气太坏了,难道不被潜就不能出头了吗?这个谁,我很看好你,只要努力就一定会被看见的,像你条件这么好,早晚会红的!以后的你会感激现在的你!”
赵绫猛地给朱应钦灌了一通鸡汤,可惜朱应钦根本没怎么听懂——“潜规则”是指什么?
虽然听不懂,但朱应钦也明白赵绫这番话的语气是在鼓励肯定他,所以他还是淡淡一笑,点头致意。
赵绫又问:“你也是来听刘老师上课的吗?”
朱应钦迟疑了一下,点头说是。
赵绫笑着说:“刘老师的课确实值得一听,不只是你,这几天很多校外的人来旁听呢。”
朱榆听赵绫这么说,才注意到教室里的人比之前多了许多,教室外的走道上和窗户边也站着几个男孩子。朱榆仔细一看,发现其中不少陌生面孔,心中疑惑,便拉住了一个想要溜走的男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男孩高高瘦瘦,被朱榆拉住后神色惊慌,眼神闪烁,更让朱榆怀疑是校外的不良少年混进来干坏事:“你再不说,我就广播找你家长了!”
男孩一听,顿时更加惊恐,带着哭腔说:“朱书记,你、你别告诉我爸妈,我是偷溜来听课的!”
朱榆听他这么一说,神色缓和了一些,松开抓着他的手,放柔了声音问道:“好,那我不找你家长,你老实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偷溜来这里上课。”
男孩压低了脑袋,抓着自己的手不安地绞着:“我叫唐晓庄,是西宁村人,我今年读六年级了,可是我们村没有老师上课,我听他们说这里有个很厉害的语文老师,就骗家里说是去打零工挣钱,然后跑来这里听课。”
朱榆愣了一下,问道:“西宁村不是有小学吗?”
唐晓庄摇了摇头:“之前是有的,可是地震后老师走了很多,又听说我们几个村要合并了,以后学校也会合并,西宁小学就关了。”
朱榆听得眉头紧皱,唐晓庄又指了指身后那些缩在角落里观望的学生说:“他们是我的同学,我们是班上学习比较好的,明年就要升初中了,现在老师走了,学校关了,我们没地方上课,就约好互相帮忙瞒着家里,跑来这里上课。”
“县里还没有说要撤点并校呢,怎么可以把学校关了!”朱榆惊愕。
“南安村的小学也关了呢。”唐晓庄指着班级后排坐在地上的学生说,“他们是南安村的,南安村离这里近一些,所以他们总是比较早到抢到班上的位置。”
朱榆看了一眼,发现这些跑来上课的大多是五、六年级的孩子,人数其实不多,可能只是每个学校里读书比较好,或者对读书有兴趣的孩子。农村的大人大多文化水平有限,意识不到读书的重要性,不读书还可以打零工做农活帮衬家里,个别家长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们如果想听课,可以随时过来,注意保持安静,不要影响到其他同学上课。”朱榆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便抬脚往校外走去。
朱应钦和赵绫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到了校外,朱榆转过身对赵绫说:“我去另外两个村看看怎么回事。”
赵绫立刻说:“我也去!”
朱应钦则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你这手伸太长了,西宁村和南安村并非你的管辖范围,只怕这么做会惹来另外两个村的领导不快。”
“我只是先去了解情况,至于怎么做,看看再说。三个村虽然计划合并,但至少也要一年时间,孩子们的学习却不能耽误。”朱榆边说边走,拿出了车钥匙,“你不赞同的话就站一边看,小绫,我们走。”
赵绫紧随着朱榆上了车,朱榆刚启动,就看到朱应钦上了后座。
朱应钦微微一笑:“左右无事,便陪你看一看。”
半个小时后,朱榆来到南安村小学,果然小学里门扉紧闭,空无一人,立刻掉头开到了村委会。
“村长和书记在吗?”朱榆一进门就问。
几个在玩纸牌的干事听到声音,抬头就看到朱榆,这里没人不认得朱榆,立刻扔下了纸牌站起来笑道:“是朱书记来了啊,你好你好。”
“你们王书记和村长在吗?”朱榆问道。
“在的在的,你稍等一下。”
说话的男人转身进了角落里的办公室,片刻后出来对朱榆说道:“王书记请您进去。”
赵绫和朱应钦便坐在门外等着,有人给他们倒了一杯茶,看了看两位外形出众的年轻男女,低声问道:“两位是东平村的干事吗?”
赵绫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们是城里的晚报记者,过来了解一下三个村的灾后重建状况,然后写几篇报告。东平村的小学教育办得挺好的,前几天刚上了报纸呢,这次我们是来了解另外两个村的情况。”
男人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干笑了几声:“原来是记者啊,辛苦了辛苦了。”
办公室里,朱榆见到了王书记。经历过之前户籍统计的事,两人的相处更加不愉快,王书记不像刘书记圆滑善舞,板着一张脸接待了朱榆。
朱榆把在东平村小学见到的和听说的事和王书记说了一遍,便开门见山地问道:“王书记,听说你们把村里的小学关了,学生们没有地方上学了。”
王书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朱书记说这话就冤枉人了,这学校不是我们要关的,没有老师来教课,学校怎么办得起来呢?”
“我有和学生们打听过了,并不是完全没有老师,留在本地的老师还有三四个,他们也愿意上课,那么分配一下时间,还是可以让学生有课上的。而且遇到难题,村里也应该想办法解决,看是否有办法招聘到老师来任教。”
王书记嘴角耷拉下来,不高兴地说:“朱书记年轻有干劲是好事,可是这是我们村的事,三个村还没有正式合并,你也管不到我们这里来,也轮不到你来教我们做事。这些事情你说得容易,哪里是那么容易办到的,老师们不来教,我们有什么办法!朱书记要是没其他事的话就慢走不送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忙!”
朱榆气急道:“你就不打算管那些失学的孩子了吗!”
王书记冷冷道:“朱书记既然这么热心又有本事,那你去管吧。”
朱榆气得转身离去。
三人离开南安村,又去了西宁村,也不知道王书记和刘书记是不是打过招呼了,态度一致,说的话都不差分毫,无非就是诉苦,说自己确实无能为力。刘书记看着比王书记和气,说话却更加难应付。
刘书记说:“小朱书记啊,撤点并校是迟早的事,既然我们这里的学校开不下去,学生们又喜欢去东平村听课,那干脆提前撤并,让他们先去东平村上课,这样也好提前磨合熟悉嘛。”
朱榆气笑了:“刘书记,不是我们东平村不欢迎西宁村和南安村的孩子,只是路途遥远,他们要走几个小时的路去上课,下午放学,又要走到深夜才能到家,不是真爱读书的孩子根本吃不了这样的苦,真正会去上学的孩子寥寥无几,其他孩子就不用读书了吗?而且这路途遥远,万一途中出了差错有人受伤怎么办?三村撤点并校是在三个村重建整合的基础上,现在重建没有完成,怎么能够强制撤校合并?”
刘书记摊手道:“那我也无能为力啊。”
朱榆从西宁村委会出来,眉头皱得舒不开,肚子里更是一团火气,站到车边给赵绫打了电话:“小绫,你和朱应钦跑哪里去了?”
电话里赵绫说:“我们在村里采访村民呢,你过来小学这里找我们。”
朱榆立刻上了车,将车开到小学校门口。
赵绫正和一个体形微胖、穿着碎花长裙的中年妇人说话,妇人看到朱榆眼睛一亮,热情地上前握手:“你就是朱书记吧,我在电视上听说过你的事,东平村的百姓真幸运,能有你这样负责勇敢的好书记。”
朱榆笑着说:“不敢当不敢当。”
赵绫赶紧介绍道:“姐,这个是孟老师,是西宁小学的校长,刚才我们才说起小学关闭的事呢,孟老师,你把刚才说的话和我姐再说一遍。”
朱榆凝神看向孟老师,后者叹了口气,悠悠说道:“其实学校本来是不用关的,我们村虽然穷,但是之前有几个兄弟出去做生意赚了钱,回来资助了不少学生上学,有四五个读了师范,毕业后回来教书了。这次地震后其他老师走了,但他们都是本地人,当然都留了下来。八月底的时候我们开了会编排好了这学期的上课时间,老师们虽然会辛苦一点,但大家都心甘情愿。可是九月一号开学的时候,刘书记就说学校的学生和老师人数都没达到最低标准,要撤点并校,等明年三个村合并后,让学生们去读东平小学。可是学校重建还要一年,这一年孩子们怎么办?我也去和刘书记说了几次,可是怎么都说不通,说政策上规定是这样的。”
“县里的意思,明年确实会撤点并校,但没有说现在就要撤校。”朱榆纳闷地摇摇头,“撤校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赵绫气愤地说:“他们就是自己图省事,就不管别人死活了!姐,咱们去县里揭发告他们!”
朱榆摇头:“没用的,他们一口咬死了教师不够,学生不上课,又有什么办法?”
赵绫扭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孟老师:“孟老师,你和我们一起去县里说,老师们愿意上课,是书记和村长不同意的!”
孟老师犹疑着移开了眼:“这个……只怕不太合适……我和你们说这些,也不是想让你们去县里举报……还有,能不能不要提起我的名字……”
赵绫错愕地看着她:“孟老师,你……”
孟老师羞愧地低下头:“我知道,你们都是热心的好人,可是我一家人都在这个村里……”
朱榆拍拍她的肩膀,温声说:“我明白,我们不会为难你,也不会让人知道你对我们说了这些。小绫,我们走吧。”
赵绫复杂地看了孟老师一眼,叹了口气,跟着朱榆走出校门。
朱应钦不知道在旁边站了多久,见朱榆和赵绫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他勾了勾唇角,说:“碰壁了吧。”
朱榆还没说话,赵绫先气呼呼地开口了:“书记和村长渎职不作为,孟老师也怕惹事。”
如果是刚出学校的朱榆,可能也会和赵绫一样天真,但经历过一些事情,她也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直面黑暗的勇气,自保是每个人的本能,孟老师不敢出面,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朱应钦看着朱榆的脸色,轻笑一声道:“方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那个老师不过是看你们年轻有冲劲,想让你们帮着出头,又不愿意承担惹怒上司的后果,说穿了,就是拿你们当枪使。”
这话说得不好听,但也是事实,朱榆脸色难看,但没有反驳。
赵绫怔忪片刻,喃喃道:“她人看起来挺好的啊。”
“朱榆说不明白刘书记为什么要撤校,其实问题很简单,只是你看不到而已。”朱应钦卖了个关子,然后便闭上嘴,好整以暇地等朱榆主动求问。
朱榆警觉地瞥了他一眼,没有问话,赵绫却按捺不住问道:“为什么啊?”
朱应钦笑而不语,打开车门上了车。
三个人坐上了车,赵绫还在问为什么,朱应钦也始终不回答。
车在路上缓缓前进着,驶出西宁村范围后,朱榆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撤校?”
朱应钦揶揄地看着终于低头求教的朱榆:“我不确定,但大概也能猜到。”
赵绫嘟囔了一句:“我问了半天你都不说,姐姐一问你就说了,这么偏心啊。”
朱榆心里叹了口气——傻妹妹,他就是故意消遣我呢,这心还真是偏得很呢。
但朱榆也不愿意就这么让他得逞,她冷哼一声说:“就算让你知道了问题所在,也不见得你就有本事解决问题。”
朱应钦悠悠哦了一声,微笑说道:“如果我有办法呢?”
朱榆心中一动,想到上次户籍的问题也是他一眼看穿症结所在,不过那次她没有听他的话,而是按照自己的方式解决了问题……
“你先说说,他们撤校的原因,说不定我自己也有办法解决呢!”朱榆说。
朱应钦摇了摇头:“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赵绫张了张嘴,收回看向朱应钦的目光,转而看向朱榆,脑袋往朱榆耳边凑近了压低声音说:“姐,你和他关系不好吗,我觉得他在针对你欸。”
朱榆磨牙道:“怎么说呢,就是祖祖辈辈有仇的那种世仇。”
赵绫若有所思地说:“像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样……”
朱榆白了她一眼:“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类比,别咒我啊!”
赵绫笑嘻嘻地缩了回去,说:“姐,那你服个软,让他说说那些个老狐狸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朱榆从后视镜里看到朱应钦嘴角那三分得意的微笑,真是恨不得伸出手对着他的脸用力揉啊揉啊揉啊,揉成一团破布!
“朱应钦,麻烦你把你的知道的情况告诉我们好不好?”朱榆假笑着,用温柔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说。
朱应钦啧了一声,扭头看向窗外:“太虚伪了,还连名带姓叫人,实在很不礼貌啊。”
叫应钦?单是这么一想朱榆都打了个寒战,太恶心了!
“朱先生……”朱榆咬着牙说。
“叫大哥吧。”朱应钦打断她。
“你年纪比我还小呢!”朱榆瞪了他一眼。
“达者为先,我知道的比你多,比你聪明,你叫我一声大哥,并不吃亏。”朱应钦笑眯眯地说。
赵绫推着朱榆的肩膀,看热闹的心情起哄着:“没事,叫吧叫吧……”
朱榆白了她一眼:“你到底是谁的表妹,这么胳膊肘往外拐。”
“叫一下你年轻好几岁呢,就当赚了。”赵绫笑容狡黠。
朱榆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朱、大、哥……”
朱应钦满意地点点头:“既然你如此上道,我就告诉你也无妨。他们撤校的原因其实很容易知道,我问你,他们二人性格如何?”
朱榆想也不想便说:“贪婪。”
朱应钦:“不错,既然如此,他们行事的动机就逃不开贪这个字,再想想,小学的撤并中有什么可以贪污之处?”
朱榆陷入沉思,将车停在了路边。
“我……想不出……”
朱应钦提醒道:“你不妨代入贪官的思路。”
“这对我来说更难。”朱榆用力摇头。
赵绫说:“我姐这么正直的人,哪里猜得到龌龊的人在想什么?”
朱应钦不快地扫了她一眼:“不了解陷阱又怎么能破除陷阱?就像上次户籍之事,别人把陷阱摆在眼前,你也看不出来。”
听朱应钦提到上次户籍之事,朱榆灵光一闪,急道:“难道他们想贪污的是小学的财政拨款?”
朱应钦见她反应迅速,赞赏地点了点头:“不错,他们撤点并校,借的是政策的名义,可是打了个时间差,县里的撤点并校是明年实行,他们却私自提前,那一边继续领着财政款,这一边却关闭学校,不给教师发放工资,那这些钱,你说哪里去了?”
赵绫立刻道:“自然是被贪污了!”
朱榆望着前方,沉默不语。这才多久,已经让她见到了好几起基层的贪腐事件了,她忽然想起前几天那个到办公室来见自己的中年人,给新建的东平小学推销课桌椅用具,朱榆看了一眼课桌椅的质量,价格虽然贵了点,但质量确实是不错,可是也是在那个时候,中年人压低了声音对她说——发票价格可以高五倍。
为什么高五倍?这中间四倍差价,都是回扣。
只是课桌椅的回扣,就这么可怕……
她不过是一个贫困村的村支书,就有这么多有利可图的空子可以钻,浸淫官场数十年的那两个村支书,是在哪一年倒在了利益的诱惑之下?
朱榆在心里叹了口气,重新启动了汽车,以更快的速度开向东平村。
赵绫一路上愤愤不平,朱榆却沉默得压抑。到了东平村,天已经黑了,朱榆和赵绫吃过晚饭,说自己有事要处理,就去了朱应钦那里。
朱应钦在福子的侍候下用完了晚膳,正用茶水漱口,见朱榆来了,他毫不意外,挥退了福子,让朱榆进了书房。
“今天上什么课?”朱应钦若无其事地说。
朱榆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沉默片刻后叹气道:“真累啊……”
朱应钦好整以暇地靠着椅背,双手交叠在身前,修长的十指交叉着:“上课很累?”
“和人斗,心累。”朱榆上半身趴在了桌上,脑门在桌子上撞了几下,“怎么就不能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呢?”
朱应钦低笑一声:“可能他们曾经也和你一样想。”
朱榆抬起头来,眯着眼瞪他:“你的意思是我以后也会和他们一样?我告诉你,我不会!”
“哦?那你告诉我,你说你能想到办法解决问题,现在想到了吗?”
朱榆郁闷地说:“我要是想到了,现在就不是这个表情了。”
“需要我给你建议吗?”朱应钦笑吟吟地问。
朱榆警惕地看着他:“你会这么好心?”
“难得我好心一下你居然这么怀疑我,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不如再叫一声哥哥听听?”
朱榆讪笑道:“我刚刚开玩笑呢,你本来就是个好人!”
“呵,女人。”朱应钦失笑摇头,“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先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让他们两个身败名裂,丢官坐牢如何?如此我有两种方法……”
“第一,你实名举报,他们必然会输,但后果是你的行为触犯官场大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的行为属于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官场上他们那样的人比你这样的更多,还有更多的,是不得罪人的好好先生,无论是哪种人,都不愿意与你这样的人为友,你的前程大约也就到头了。我想你最先想到的应该是这种笨方法。”
朱榆没有说话,但是表情出卖了她,确实如朱应钦所说。
“第二,你可以借助赵绫的力量,我大概了解了记者的职权和影响力,他们能曝光一切阴暗面,让某些人的罪行接受社会的审判。这个方法,赵绫应该跟你提过。”
朱榆点了点头,朱应钦却摇头了。
“在南安村的时候,村委会的干事对赵绫的态度非常亲切,但在西宁村,那些干事却异常敷衍,也是因此我们才没有留在西宁村委会等你,而是出来外面向民众打探消息。我留意到那些干事的态度与南安村的差异,便特意找人问了那个刘书记的背景,得到了一个有用的消息——赵绫实习的晚报社,主编与刘书记是堂亲,你觉得,赵绫的稿件还能得到刊发吗?”
朱榆心一沉,黯然摇了摇头。
“那两个人是地头蛇,而你不过是个外来不久的愣头青,他们怎么可能会真的怕你?我能猜到的这些事,村里的一些老人未必不知道,包括那个孟老师,他们为什么不说?一是不敢,二是没用。”
朱榆气闷地说:“你说你有办法,结果又自己一条条反驳,说到底你也是没有办法。我是外来的愣头青,你不也是外来的吗?”
朱应钦轻笑摇头:“你急什么,我还有第三个方法呢,这第三个方法,是我为你量身打造的,你一定会同意。”
朱榆眼睛一亮,向前倾身问道:“是什么?”
事到如今,她也不怀疑朱应钦的脑子。
朱应钦故弄玄虚地捧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说太多了,我们先上课吧,上课完再说。”
朱榆讨好地说:“还没到上课的时间呢,先说完吧好不好?”
朱应钦放下茶杯,皱着眉头说:“茶水都凉了。”
朱榆赶紧拿来热水满上。
朱应钦又说:“今天肩膀有些酸痛啊……”
朱榆又赶紧绕到他背后给他捶肩膀。
朱应钦叹了口气:“这个时候要是有盒雪糕就好了,可惜昨天都吃完了,听说有个叫哈根达斯的很好吃……”
朱榆咬着牙地说:“别得寸进尺啊,我给你摘星星摘月亮好不好啊?”
“那倒不需要,女人才会想要摘星星摘月亮。”朱应钦含笑斜睨她一眼,“算了,看你还算能屈能伸,我就告诉你怎么做吧。”
朱应钦勾了勾手指,朱榆赶紧低下头洗耳恭听。
朱应钦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将自己的计划小声告诉了朱榆。
朱榆侧耳专注听着,神思都在朱应钦的话里,脑子迅速地转动着,敏感的耳朵在湿热的气息刺激下,缓缓变得殷红。朱应钦看着洁白小巧的耳郭瞬间变红,顿觉有趣,忍不住玩心大起,故意朝耳朵内吹了一口气,朱榆只觉心头仿佛被一根羽毛轻轻扫过,麻痒的感觉却是自耳根处蔓延开来,她闷哼一声,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耳朵,又羞又恼地瞪着朱应钦,后者却一脸正经的样子,挑了下眉梢说:“都记住了吗?”
朱榆不禁想是不是自己多疑了,可能只是巧合……
“记住了……”朱榆闷闷地说。
朱应钦捧起茶杯,掩饰自己唇角的笑意,看朱榆吃瘪的样子是他生活中最有趣的调味品了。白日里他常常看到朱榆雷厉风行地在村里指挥监督工作,或者是亲切热情地关心慰问困难群众,明明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为了立住威严,不得不摆出一副老成的样子,大概也只有自己有本事能弄到她面红耳赤、讨好求饶吧,也只有这个时候的她,看起来才真正像个二十出头、娇憨可爱的姑娘家。
这么一想,居然还挺有成就感的。朱应钦不由自主地想,这么容易被撩得面红耳赤的女孩子,要是遇上喜欢的人会怎么样?
朱榆不知道朱应钦心里那点龌龊的小心思,她认真地说:“虽然我挺感激你告诉我这个方法,但我还是觉得,你年纪轻轻的,心思别老这么龌龊。黑夜给了你黑色的眼睛,希望你多看到光明。”
朱应钦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与其说别人心思龌龊,还不如说自己头脑简单。”
朱榆这会儿没了心思和他斗嘴,扔下一句今晚停课,就跑出门去。朱应钦看着她风一样的背影,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福子躬身进来,将大开的门带上,上前问道:“陛下,今晚不上课,是否早些就寝?”
朱应钦摆摆手道:“朕自己看会儿书。”
福子恭恭敬敬地上前,将台灯的位置挪了挪,又给朱应钦添上热水:“陛下仔细伤着眼了。”
朱应钦一手拿着书,一手支着下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片刻后又问福子:“你说朕会不会太无所事事了?”
福子忙道:“陛下日理万机,既要操心我们的去留,还要看那么多书,怎么会无所事事?”
朱应钦皱眉道:“不是太闲了,朕怎么会去管她那些闲事……”
福子掩口笑道:“那是陛下心善,见她遇到难题,这才为她出谋划策。”
朱应钦自嘲一笑:“心善?这倒有趣了,朕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一面呢。”
“陛下本就是心善之人,只是其他人不了解。”福子坚定地说。
朱应钦报以一笑,福子对他不过是盲目信仰罢了,朱应钦自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伏龙山人虽不多,看似平和,但只要有人就会有利益,只要有利益就会钩心斗角,一村之长尚且有人争夺,更何况是执掌生杀大权的一国之君?他在这个位置上看过不少尔虞我诈,也看了不少贪污腐败,在百姓面前,他是俊雅亲和的年轻皇帝,但在贪官污吏面前,他手段冷酷,从不手软,对付敌人,只有两种方法,要么斩草除根,要么收为己用。
像朱榆面对的情况,他自有十几种方法可以解决,并且无声无息,不留痕迹,只是会有违法之处。但考虑到朱榆的性子,他只能折中再折中,选了一个并不算完美的方法,却能让朱榆满意。
朱应钦自我反省——他是不是真的对朱榆太心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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