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纠缠的曲线暗换流年不知怎么,朝颜总疑心罗憩树从中做了什么手脚,所以某一次他打电话来的时候,朝颜试探他:“我妈知道了。”“哦。”罗憩树一点不奇怪地,“知道就知道了呗。”朝颜继续:“她很生气,”她想了想,“不让我再见你。”“不可能!”罗憩树叫了起来。看,马脚露出来了吧?朝颜微微一笑,就此不再追问。她听到那边熙熙攘攘的声音,问他:“在哪儿?”罗憩树很爽快地:“马上要上课。微机原理。”他很喜欢计算机课程,着迷于网络应用技术,朝颜很清楚,于是回了一句:“那挂了。”话筒里实在太吵了,都听不清罗憩树在那边嘀咕了一句什么,朝颜突然想起一件事,对着话筒那头匆匆地:“罗憩树,我找到一份兼职了,下次再跟你详细说!”其实这份招聘信息是叶蓉蓉最先看到的,拿了报纸回宿舍,一边研究一边跟朝颜商量:“周五、周六上班,每周一天半,兼职,待遇还不错,去吧?”朝颜想了想:“要求高不高?”叶蓉蓉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啊,说是助理之类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她家境况复杂,姊妹三个,经济条件一般,假期也不回去了,打算留在苏州勤工俭学来着。她厚道,而且十分会做人,回头继续问谭菱她们:“你们去吧?”张若耸肩:“不。”她娇生惯养的,才不肯干。再说,她什么事都不做,也比做任何事强。这是张家两老早就达成的共识。基本上,张若的本科文凭,除了是她未来嫁妆的一部分之外,一无是处。有关这一点,她后来那个才高八斗、刁钻狡猾的老公完全赞同并善加利用。谭菱也挥挥手,有气无力地:“本来粥就够少的了,咱一个宿舍的何必窝里斗呢?再说了,我假期是一定要回上海的,哪有这个时间。”她其实心里是咬牙切齿的。倒不是不理她,倒不是冷落她,倒也不是对她照顾不周。可是,她努力了这么半天,却仿若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一场游游荡荡的虚空。这个齐唯杉,到底是哪个怪物养成计划里跑出来的?约他一起出去玩,OK。看电影,OK。下馆子,OK。付钱付得爽快,人也有问必答,任何时候都认认真真倾听你说话,再答上几个字。她撇撇嘴,财、貌,加上礼仪,简直超级完美。可是……出去玩当然要聊天。她闲着没事,再加上脑子向来速记功夫了得,回到宿舍里索性琢磨出一天来的对话,越琢磨她的脸色就越发灰。“你们系明天有篮球比赛吗?”她阴暗地想,往那儿一坐,再看看沈湘燕的脸色,该多么爽!“不清楚。”她疑惑,他好像向来都是主力吧?居然开始怀疑自己其实挺超群的记忆力。电影院门口,跟着无数哄闹、埋怨着的人潮出来,她应景地发牢骚:“什么乱七八糟的?”死人大粽子转过头来的时候,剧院里居然一片口哨、欢笑声。导演做到这个份上,牛啊!愣生生把国内首部实验恐怖电影弄成了搞笑片。“还不错。”她丧气地摸摸鼻子,话说人的脑洞,真是无下限!“我渴了,喝杯咖啡去好吗?”一整天下来她也算是绞尽脑汁地活跃气氛了,任何一家五星级大酒店迎宾小姐的笑脸都不会有她这么灿烂。“随便。”……三番五次这么来一下,谭菱简直绝望之至。放着大片上好的森林不要,她干吗来惹这棵针叶杉?还冷不丁就要被刺一下。她沮丧。有一天,看着面前那个人笃定的微笑,她终于爆发:“齐唯杉,你是老天派来毁我的吗?”整整一个晚上下来,她掰开指头数了又数,数了十八遍,终于确信他说的话的的确确没有超过三十个字。齐唯杉唇角微挑:“到底怎么了?”很好,总算一句话超过三个字了!谭菱继续咬牙切齿地:“我是不是不够漂亮?”她神色实在狰狞,加上话音里的咬牙切齿,让身旁路过的两个七八岁、背着大书包的小乖男生面面相觑,瞬即拔足,惊恐狂奔。算了,她无力地挥挥手,原谅你们年幼无知,还没来得及培养正确的审美观。“不。”按大熊的说法,即便比不上沈湘燕,校园十大肯定有份。“那……我言语无味、面目可憎、土气十足是不是?”她的话音里已经带有浓浓的挖苦。“没有。”非常有趣。“……”谭菱无言以对。又过了半天,她泄气地:“那请问,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马戏团小丑?表演了半天,唯一的观众却好像进殡仪馆瞻仰死者?”齐唯杉终于笑了,眉眼舒展地:“因为你要表演的对象,”他顿了顿,“好像不是我。”那他又何必勉强自己。还好,她醒悟得不算晚。否则他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的耐性。谭菱的嘴巴张得老大,过了半天之后恨恨地:“你怎么知道?”齐唯杉耸肩:“我恰巧有正常人的智商,还有正常人的眼睛。”他站了起来,操场上坐了半天,还真是有点腿麻了,“还有,我对你跟沈湘燕之间的恩怨其实一点兴趣都没有,不必费心跟我解释。”谭菱吸了吸气,眼前简直一片晕眩。半晌,她悻悻地说:“那你这样跟我进进出出的,就不怕跟她没法交代?”她跟她斗了这么多年,好像谁都不是真正的赢家,也从来没有真正的赢家。齐唯杉耸肩:“那是我的事,跟你没半分关系。”谭菱索性也不再装什么淑女了,站起来叉腰作茶壶状:“既然早就知道了,干吗还跟我耗时间?”齐唯杉看着她。从来人生如戏。从头到尾,她唱得耳热,他看得悲凉。他又何曾忽略她眼中偶尔的若隐若现的浅痛?只是,他朝她颔首,微微一笑:“我从来不排斥任何能给我带来乐趣的人和事。”语毕,扬长而去。谭菱怔怔地看着他修长的背影,愤愤地提高嗓门:“你等着,齐唯杉,你总有一天……”她终于气短,“会有报应的……”齐唯杉的身影丝毫没有停顿,很快便消失在拐弯处。周五下午没课,夏朝颜跟叶蓉蓉转了两趟公共汽车才找到报纸上说的那个地址。一栋大厦的十三层,出了电梯,碰到一个看上去挺干练的、佩胸牌的女孩子,见怪不怪地问:“来应聘的?”叶蓉蓉点头:“是啊。”女孩子指指前面:“左拐。”真正接待她们的是一个年约四十、样子和气的大叔:“S大的?”“嗯。”叶蓉蓉点头。“为什么来我们这儿应聘?”男子笑了笑,状似随意地问。叶蓉蓉心里想:恰好我不早不晚就看到你们公司的广告了呗!不过,嘴上还是灿舌如莲地:“因为我们查到了很多有关贵公司的资料,了解到贵公司业绩良好蒸蒸日上,以及二十一世纪的房地产业一定是迅猛发展的行业,”她瞅了一眼身旁的朝颜,极其流利地,“我们俩都是数学专业的,兼修财务,文理兼通,再加上对贵公司有浓厚的兴趣,俗话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我相信如果能录用我们,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朝颜目瞪口呆,非常崇拜地看着叶蓉蓉。这得有……多厚的脸皮才能做到这样脸不红、气不喘地掰谎啊!叶蓉蓉当然明白她想什么,瞪了她一眼:“你呢朝颜?也说两句。”朝颜不善言辞,再加上被叶蓉蓉暗地里使劲一推,仓促间有些脸红:“呃……”她想了想,“说实在的,如果普通文秘,我们还可以学,如果事关财务,我们现在才修了一个学期,可能有点不够格。”男人笑了:“你倒还蛮诚实的。”他草草一翻她们刚才递过来的应征表格,其实本不该由他这个人力资源部主任亲自接待的,不过刚巧他在等人,闲着也是闲着,顺手解决,“说实在的,我们这次招四个兼职岗位,两个是文秘助理,两个是财务部助理,我觉得……”其实,他不觉得她们有多强的竞争力。当然,勇气是可嘉的。所以,他正想着怎么措辞呢,突然有人敲门。“请进。”一个人走了进来:“张主任,打扰一下。”话还没说完,就愣了一下:“你们?”朝颜她们也愣住了,居然是齐唯杉,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看上去跟平时还有点不一样,穿着西装,看上去,呃,叶蓉蓉后来私底下评价——人模狗样的。张主任立刻为她们答疑解惑了:“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齐总。”他恍然大悟,“哦,你们是校友吧?”齐唯杉挑了挑眉:“是啊,”他看看朝颜,仿佛想起来了,“怎么,来……应聘?”朝颜点了点头,笑笑:“是啊,真巧。”心里有点好笑,回头记得告诉罗憩树,应来应去,居然应聘到他朋友公司来了。罗憩树好像说过,他们两家有来往,怪不得两个看上去不搭界的人事实上关系却挺好。“哦,”齐唯杉沉吟一下,“那你们继续,”他瞥了一眼张主任,“还有,待会儿麻烦到我办公室来一下。”一出门,叶蓉蓉就笃定地:“朝颜,我们找个地方庆祝一下!”朝颜看着她:“你怎么知道一定能录用啊?”叶蓉蓉捏捏她的脸:“第六感!”果然,才过了三天,张主任就亲自打电话给她们,同意录用,下周末开始正式上班。叶蓉蓉为此在宿舍里拽着朝颜邀功:“怎么样?我就说肯定能行吧。”朝颜倒是奇怪:“我看他当时犹犹豫豫的,而且其实我们专业也不怎么对口。”叶蓉蓉白了她一眼:“夏朝颜你前十八年白活了,不就一个兼职位置给谁不行,他一看到你跟齐唯杉认识,还不赶紧送顺水人情,要不,干吗亲自打电话给我们?”谭菱撇撇嘴:“哎呦黄大姐,你这种江湖世故跟谁学的啊?怪不得班主任发展预备党员头批就想到你,怎么,给我们传授传授经验?”她跟叶蓉蓉两人一向有点面和心不和,她嫌叶蓉蓉动不动朝班主任跟党支书那儿跑,总想挣个表现机会给将来铺铺路。叶蓉蓉提起她来也总有那么一点儿微词,所以,叶蓉蓉看着她,转转眼珠子:“别人我还行,你我可不敢当,”她机灵地先躲闪开,“未来的老板娘,我怎么也得巴结一下对吧,还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预想中谭菱娇滴滴的受不了一点委屈,一定拉下脸来跟她厮闹上半天。没想到,谭菱连身都没翻,懒洋洋地鼻孔里出气:“老板娘?切,我可没这种福气!”她继续专心致志涂着手上的指甲油。叶蓉蓉趴到她面前:“怎么了美女?”谭菱抬头看她一眼:“怎么了?尽管笑吧你们就,我告诉你们,那个狐狸跟我在一起统共一个月,讲话就没超过一百句,每句话还基本不超过三个字。”她吹了吹让指甲油干得更快点儿,“我在人家心目中就是一解闷的玩具。不过呢,也别忙着安慰我,”她嘴角一撇,“反正我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既然被他看出来了,两不相欠,扯平。”就是这个挂名女朋友当得有点委屈。不过,能在S大校园里让众人嫉恨的齐唯杉名声再败坏上几分,她也算物有所值。张若从数学书中抬起头来,傻乎乎地问:“你喜欢的难道是周传雄?”谭菱“呸”了一声:“就他?给那个精得像鬼的小女生去蹂躏吧,我会稀罕?”因为说到黄睿静了,再加上谭菱口气实在太差,朝颜皱起眉,很不满地说:“谭菱你不能好好说话,干吗这么刻薄?”谭菱精明至极,明明用水用电最多,摊起水电费来却斤斤计较,从来只占便宜不肯吃亏。叶蓉蓉嘴利,明里暗里不时拿话刺她;朝颜从不吭声,张若懒起来撒个娇什么的让她代打开水她也从不说什么。所以在其他三个人眼里,夏朝颜就一无公害老好人。她小宇宙突然这么一爆发,宿舍里顿时全愣了。张若吐吐舌头,下床端起脸盆洗漱去了,叶蓉蓉也悄悄溜掉了,谭菱张了张嘴,终于没说什么,躺了回去,翻转身朝着墙里,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宿舍里气氛尴尬无比。半晌,朝颜站了起来,走到谭菱床头:“谭菱。”没有人理睬她,但是,谭菱的肩头微微动了一下。朝颜从小吃软不吃硬,夏晚晴就是摸清了这一点才得以在她面前横行无忌,事事等着她帮他收拾烂摊子。她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她推推谭菱,“你过不去的那个人是沈湘燕吧?”其实宿舍里谁看不出来?既然事不关己,犯不着说出来自讨没趣。谭菱肩膀又动了一下,但还是不理睬她。朝颜拍拍她的肩,柔声地:“你这样又何必呢谭菱?”无非她跟他,他跟她,在这个校园里,每天都上演这样的狗血剧情,谁会真的在乎?旁观者,或者当事人?未必。至少朝颜偶遇沈湘燕,人家还是若无其事地笑意盈盈,那种笑容和笃定,在谭菱看来应该是极端讽刺的吧?果然,谭菱突然翻转身来,声嘶力竭地说:“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她恨恨地,“你以为天下人都像你一样,莫名其妙就能遇到傻乎乎地一心对你好的青梅竹马?”她眼里已是一片湿润,“尤飞是见异思迁,是不好,但如果不是沈湘燕,如果不是她先插进来再突然甩他,尤飞怎么会死?怎么会死?!”她泪流满面地:“对,我就是恨她,我恨死她了,我恨不得她现在就死掉!”她趴到枕头上,“尤飞已经死了,她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朝颜后来在电话里跟罗憩树感慨:“挺复杂的是不是?”罗憩树笑她:“复杂简单都跟你没关系,夏朝颜我就奇怪了,这不合你本性啊,别人的事儿你瞎操什么心?”他咳了一声,“班儿上得怎么样?要不要我跟齐唯杉打个招呼?”他一开始挺高兴她辞了家教的,后来又听说她搞了个什么兼职,原本不怎么乐意,后来听说是齐唯杉家开的,这才放心下来。他也知道齐唯杉多精明,点头就醒尾,但为了讨女朋友欢心,该出手时就得出手。儿女情长嘛,自然英雄气短。没办法。“不需要,”朝颜果然拒绝,再说又见不着面,“整理文件、打字,也没什么难的。”罗憩树皱眉:“早就告诉你不用这么辛苦,就我跟同学开的那网络公司,别的不好说,咱俩的小日子肯定够了!”朝颜啐他:“谁跟你咱俩咱俩的?”罗憩树嬉皮笑脸地:“哎夏朝颜,别兼职了,暑假来北京吧,我帮你租房。再说了,我这儿还需要一个财务呢!”他最近天天怂恿她去北京玩,讲得朝颜简直耳朵要起老茧。朝颜承认自己有点心动,首都谁不想去,而且她还从没去过,但左思右想还是一次次狠下心来不理他:“去你的,那么热,我有毛病吧,大夏天的跑过去。”她想了想,“实在忙,你就别回苏州了。”罗憩树叹了一口气,心想那怎么行。他扯了一句京剧唱腔:“虽然娘子有命,老夫又岂能乱从?”朝颜哭笑不得,他是越来越赖皮了,许闻芹的话她一直记得,罗憩树只要流露一点暧昧的念头,她就要堵他不许他往下说,不肯去北京也是怕他动不动就要缠着她,弄得她左右为难。之后罗憩树叹了一口气,悻悻然地说:“朝颜,我听说马上国家有规定,在校生也可以结婚了!”朝颜哼了一声,一脸的不相信,“等白纸黑字的规定出来了再说吧!”他倒是想得美。罗憩树的声音顿了一下,半晌之后隐隐传来一声笑:“夏朝颜,你可真善解人意,我戒指还没买、婚还没求呢,你就答应嫁给我了?”朝颜的反应是直接挂断电话。神经。日子一长,朝颜和叶蓉蓉在华梁房产里还挺招人待见的。叶蓉蓉嘴巴甜,也勤快,大热天的拿份文件跑来跑去也看上去开开心心的;朝颜虽然不吭声,做起事情来倒是有条有理的,两人虽然一个在人力资源部跑腿,一个在财务部做杂事,但时间一长,众人倒觉得都缺不了。一天快下班的时候,财务处的周滢接到一个电话,抬起头来的时候一脸的焦急:“我儿子发烧。”她环顾四周,没有人吭声,只有坐在角落里的朝颜“哦”了一声:“那你快回去吧。”周滢的脸上立马换上了感激:“谢谢你啊,”她丢下手中的报表,“还剩一点了,帮我输完打出来送给齐总好吗?一小时后他在办公室等着要。”说完就走了。等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之后,财务处的晏阳从电脑后面伸出头来看看她,嘀咕了一句什么。朝颜仿佛没听到,一声不吭,开始打字。一小时后,她敲门。“请进。”齐唯杉看到是她,愣了一下:“怎么是你?”他蹙眉,“周滢呢?”朝颜把报表放下:“她家里有点事要赶着走。”“有事?”齐唯杉唇角微微一扬,玩味地问,“有什么事?”朝颜如实说了,齐唯杉点点头,翻了翻手中的报表,“你打出来的?”“嗯。”齐唯杉点点头:“好,”他看看她,“两个多月了吧,还适应吗?”朝颜挺诧异的,谭菱那件事多少影响到她对他的观感。她想:他就一游戏人间、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居然还会关心人?所以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哦……还好。”齐唯杉显然是读出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诧,点了点头,恢复了惯常的浅浅冷漠:“那好,出去吧。”朝颜的手快要触上门把手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不紧不慢地说:“下次记住,不要帮别人做诸如此类的事。一、这不是你的义务,上班来、下班走才是你的本分;二、你只不过是一个兼职的,根本就不需要勉强自己去讨好别人;三、我并不想付你双份工资。”周滢够老狐狸的,没脸把这样的报表交上来,所以找来这样一个替罪羊。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莫名的恼怒。齐唯杉冷笑,以为他动不了她们是吧?朝颜没回头,也没恼,神色如常地走了出来。回到财务部,晏阳看着她,一脸的笃定:“齐总批你了?”这个学生老板虽然来公司时间不多,说话是有名的刻薄。原本周滢就是有意躲开的,这下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还不是直接撞上去?她看着朝颜,不客气地说:“看不出你倒是有点聪明面孔笨肚肠,周滢这个人从来揩公司油惯了的,动不动找个理由迟到早退消极怠工,你看看除了你还有谁搭理她,如果不是……”财务部未设正职,她跟周滢都是副的,各自为政,互不相干。所以,她很有分寸地点到为止,不再说下去。朝颜笑了笑,还是不恼,淡淡地说:“谁都有不方便的时候。”她仿佛是无意地加上了一句,“就算十假,也总有一真。”齐唯杉恰好路过听到,微微扬起眉。还好,挺会说话,不算太蠢。他慢慢发现,夏朝颜岂止不蠢,简直就是一只小狐狸。他承认自己其实是留了点心,所以总是能看到、听到几分蛛丝马迹。某天,周滢四下环顾了一下,办公室里没人,她伸手叫过朝颜:“夏朝颜,来,帮我个忙。”朝颜“哦”了一声,走了过去,周滢笑眯眯地说:“常规往来业务,帮我签个字好吗?”她指指一沓单据右下方的经手人小栏。平时晏阳有时候为应付审计也让她代签个字,所以朝颜很爽快地:“好啊。”拿起笔作势签下去。周滢眉头微微一动,旋即又慢慢松开,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一种情绪,其中很明显的有着几分不屑。堂堂S大出来的学生,也不过如是——愚蠢至极。还亏宋凯先前当回事得很。她不动声色地看着朝颜的笔堪堪就要落下去。突然,朝颜的笔端戏剧性地顿了顿:“周主任。”周滢愣了一下:“怎么了?”夏朝颜翻起那沓单子,思索了片刻,抬头,有点苦恼地:“哦,我想起来了,晏主任昨天跟我们一再强调,超出十万的单子一定要你们两人同时在场的。”她的眼神带着歉疚,她的声音透出显而易见的无奈,咬字却极其清晰:“公司规定也太严了,我又只是一个兼职的,对不起啊周主任。”借故躲出去的晏阳蹲守在门口,心里窃喜。她一回身,顿时石化。齐唯杉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静悄悄地站到了她的身后。两个人相视片刻,如此尴尬的境地,居然都是微微一笑。下班时分,齐唯杉点上一支烟站在落地窗前看风景,无意中就看到一个苗条瘦弱的女孩子,白色T恤,藏青色牛仔裙,斜背着一个大包,朴素却青春洋溢。女孩先是规规矩矩地走着,才走了一小段,仿佛突然间心情大好,竟然忍不住跳到了窄窄的花坛边上,伸开双臂稳稳地向前走去,看得出有几分舞蹈功底,那么狭窄的边缘,仍然走得灵巧、匀停、舒展。夕阳照在她身上,淡淡的、暖暖的,直到她走到拐角处,跳将下去,立刻淹没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她的脸虽然温婉无害,但他就是敢打包票,她的眼中,肯定有着似有若无的一丝丝狡黠。她就像一滴水,柔弱、无形,却绝对不易掌控。想起晏阳方才的目瞪口呆,想起财务处里,背对着脸色不佳的周滢,以为没人看到,那个吐舌的、小计谋得逞的微笑。那个笑,绽开着、烂漫着,翩然飞上翠琼簪。他吸了口烟,继续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