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时候,晋舟没有等江沅,课间操的意外事件经过一下午的发酵已经演变成了“晋舟终于忍不住,当众跪下向江沅求爱”了,不难想象,如果她晚上跟江沅一起走再被人看见,他们一定会编出“晋舟强行把江沅带回家了”的故事。到家先把作业写了,不得不说,自从看过江沅的笔记,她再看物理题,思路要比过去清晰许多,起码看了题目她可以准确的套入对应的公式,这让她对物理这门学科多少有了些信心。六点半,安然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关心晋舟今天的学习状态,得知她已经把作业做完了,正在刷物理题之后,这才心满意足的洗手进厨房做饭。“今天江沅不来吃饭了,咱娘俩就对付一口吧,做个柿子炒鸡蛋怎么样?”晋舟撇嘴,她现在的伙食标准完全因江沅而异,但她又不敢反抗。心里正不满着,抽油烟机的声音忽然停了。安然从厨房探出头来朝晋舟喊:“家里没有油了,你去超市买一瓶回来吧。”晋舟觉得自己倒霉,因为江沅吃不到可口的饭菜不说,还得去买油。她看着手里的油瓶,一路嘟嘟囔囔把江沅吐槽了一遍,心里终于好受些了,正要进小区,蓦地闻到一股烤肉的香气,她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顺着味道向右看,发现有四五个人围在河边小凉亭的石桌前,这些人有男有女,分工很是明确,有的在拿着扇子拼命扇着风,有的在摆碗筷。她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最近她的近视度数好像又增加了,这样的距离已让她看不清那些人的具体面貌,但是其中那个坐得极稳的背影总让她觉得有些熟悉。正在她探头探脑向那边看的时候,其中一个人抬头,两人四目对上,晋舟忙收回视线,正要走,就听对上眼的那人开口吼道:“喂,那个劈叉的,你要来一起吃吗?”陆广这一嗓子使得他们那一帮人全都往这边看,其中也包括那个一直看着河水方向的背影。晋舟现在确定了,既然有陆广在,那那个背影一定是江沅,她假装没听见,加快脚下步伐。“喂,你那个同学叫什么来着?什么粥?”陆广见晋舟像条泥鳅似的钻进了人群,用手肘怼了一下好整以暇坐着的江沅,“咱们人多热闹,你叫她来一起吃呗?”说完忽然意识到杜芸汐还在旁边,他赶忙闭了嘴,恨不能抽自己几个嘴巴。“晋舟。”一直在忙前忙后的杜芸汐替江沅回答了问题,她依然傻呵呵笑着,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儿,“你说得对,人多热闹,你们把她叫来吧,大家不都是朋友嘛。”她说完看了看旁边正在自拍的好友汤琪:“你说呢汤琪?”“啊,随便。”汤琪是杜芸汐的闺中好友,两人是初中同寝的上下铺,虽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是她们的性格却是丝毫不同。杜芸汐外向开朗,整天咋咋呼呼像个傻大姐,什么事都不会放在心上,汤琪则是有些偏执,遇事总爱走极端,初中的时候她曾因情绪控制障碍症休学一年,当然,这些从她的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跟她不熟悉的人见她第一面只会觉得这个姑娘文文静静,根本不会把她往一言不合就泼妇骂街那上面想。今天BBQ,杜芸汐想着人多热闹,所以临时起意把她叫上,她来的时候,还带了另一个朋友。“唐优,你呢?你介意吗?”杜芸汐又问汤琪带来的朋友。“我姐不介意我就不介意。”唐优说着习惯性地挥了一下手,再配合上她的口气,看起来好像是领导批准下属的申请。说完,她压低声音对汤琪说:“姐,他们怎么这么磨叽啊?我这还急着去见朋友呢。”汤琪皱眉:“你见什么朋友?你不就是想打听你那个小男生的消息吗?你要不爱待你现在就走。”唐优是汤琪的跟屁虫,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唐优只不过是汤琪认的干妹妹的小跟班而已。见汤琪不高兴了,唐优忙赔着笑脸:“爱待啊,我这么会不爱待呢。”其实心里早已经把汤琪骂了个狗血喷头,要不是想让她罩着自己,她唐优会受这委屈?“不过姐,我看那个女的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呢?好像是之前被我打得那个,你记得她吧?就是缠着齐嘉硕的那个女的。”从刚才起,江沅就一直在看着晋舟眯着眼睛向这边看,这会儿听到身后的两个人窃窃私语,他回头看了一眼。唐优不慎对上他的眼,顿时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这促使她不得不闭嘴,即便江沅依然笑得温和。“那我到底去不去叫她啊?”陆广爱热闹,但是又怕杜芸汐不开心,尽管她也同意让晋舟过来,但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合适。“你去吧。”杜芸汐接过他手里的扇子:“我来烤。”在众人的商议声中,晋舟走得越来越快。不同于陆广的一路小跑去追人,江沅直接给晋舟发了条微信。“来吃肉吗?”他知道她无肉不欢。晋舟这会儿活像有鬼在身后追,恨不得原地起飞,看见江沅的微信自然是选择无视。江沅远远看见她低了一下头,然后走得更快了,知道她看到了自己的消息,他又发了一条。“我现在给你送去?”晋舟站住了。随着晋舟的走近,原本在跟汤琪绘声绘色描述那天自己是如何帅气的“打服”晋舟,令其卑躬屈膝向自己道歉的唐优闭了嘴。对于唐优也在场这事,晋舟觉得十分惊讶,她站在石阶下,没有上前。气氛忽然紧张起来,带了点儿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意味。杜芸汐笑着跟她打招呼:“一起来吃啊,很好吃的。”晋舟僵硬地扯了下嘴角,不等说话就听刚才为了追上她跑得气喘吁吁地陆广说:“晋舟妹妹,你吃之前先给她们表演个绝活儿长长眼。”他唾沫横飞对杜芸汐说:“我跟你说,她那一下老厉害了。”说完见晋舟无动于衷,拼命给她使眼色,“整啊,上啊。”晋舟恨不能直接扛起炉子塞进陆广的嘴里。察觉到她的窘境,杜芸汐忙出来打圆场,她暗地里踩了陆广一脚,对江沅说:“江沅,这不是你的同学吗?你赶紧招呼一下啊。”江沅这才像刚看见人似的站起身,“哦,还真是我同学。”晋舟:“……”江沅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他就是记恨自己在学校装不认识他的事,但她是有苦衷的,而他这就是无理取闹了好吗?怕他一会儿给自己难堪,晋舟自己找台阶:“刚才我路过看着像你们,想着不打声招呼不太礼貌,所以过来看看,你们吃吧,我晚饭已经吃过了。”她话音刚落,肚子不给面子的叫了一声。一声不屑地笑从江沅身后飘来,唐优跟汤琪挤眉弄眼,一脸嘲讽。晋舟的脸色撂了下来,她攥紧手里的油桶,正计划着是让她血溅当场还是另想办法时,江沅将炉子上陆广被熏到怀疑世界才烤好的肉串给她拿了一把。他笑得和蔼可亲,语气十分礼貌,精准拿捏了普通同学之间的对话尺度:“抱歉,这边好像没地方了,你拿回家吃吧。”说完不容晋舟拒绝,直接把肉塞进她手里,然后轻轻推了她一下:“走吧。”别说晋舟,大家伙都一头雾水,看起来学校的传闻都是真的,江沅果然不喜欢晋舟,连看她一眼都不想看。江沅目送晋舟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他转身,“不当心”踢倒了装煤球的小箱子,只见煤球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全都向唐优滚去。她今天特意穿了一双小白鞋,这会儿鞋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不好意思,没看见。”江沅一脸歉意。如果换成其他人,唐优肯定当场跳起来喷,但偏偏这次的始作俑者是江沅。他是连汤琪都不敢惹的人,更别说自己了,她只能堆出一脸笑,“没关系没关系,我去借扫把扫一下。”“真是麻烦了。”虽说他平时也爱笑,但从没有笑得如此开怀过,他露出一口皓齿,看呆了在场的众人。唐优一边走一边骂,偶尔有人从她身边路过,见她自言自语,不禁侧目,以为她精神状态出了什么问题。“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她朝着那些人怒吼,借此发泄自己的鞋被弄脏的怨气。余光忽然瞥见身后有个人影,她警觉地回头,看见江沅也在向同方向走。“江,江沅。”她一改刚才的泼妇劲儿,低眉顺目的跟他打招呼。江沅点头,笑得眼睛好像一轮弯月,他说:“晋舟的眼睛是你划伤的?”唐优没上过几天学,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好几年,别的没长进,但直觉可是比之前敏锐了不少,她听江沅说完,第一时间就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他好像特别生气。“是……是我,但是我不是故意的,而且,而且她也打我了。”她现在说辞跟刚才在汤琪面前吹牛时截然不同。江沅点头,唐优等了会儿见他不说话,忐忑的继续往前走,走到一片竹子编成的尖头小栅栏时,她一个没注意,被凸起的地砖绊了一下,整个人趔趄着往前扑。那一片尖头栅栏就在眼前,眼见着就要刺到眼睛里,她绝望地闭上眼,千钧一发之际,她察觉到手腕忽然一紧,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整个人跌坐在地。她像是吓傻了,久久不能回神,后知后觉自己没扑到那尖头栅栏上,一直提着的那口气这才舒了出来,她胸膛起伏剧烈,双目无神的直视前方。“走路记得看路。”一片阴影兜头照下,她茫然抬头,江沅居高临下,依旧笑得温和,但是她却没忽视掉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犹豫。他缓缓蹲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你应该感谢你生对了性别。”唐优不解。他说:“以后你离晋舟远点,再有下次,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你。”烤完肉已经是晚上七点过,陆广直接开车把几位女生送回家。从刚才借扫把回来后,唐优整个人明显有些恍惚,上车的时候,汤琪腿还没等迈进车里,她就关了车门。汤琪被夹了一下,面色忽然冷了下来,她皱眉看着唐优:“怎么了?刚才没吃饱?我再带你去吃一顿?”杜芸汐见汤琪要发作,赶忙打圆场:“天黑了,她没看到。”唐优低头,死死咬着下唇,她还沉浸在那时江沅那冷冰冰的视线里,她不是没听汤琪提起过江沅,在她的印象里,江沅是个温文尔雅的男生,可是刚才他分明像一个魔鬼。“你走不走?不走放手。”见唐优支支吾吾不说话,汤琪彻底不高兴了,她抬手拍开唐优给自己开车门的手就要关门,冷冷道:“我警告你,你别对江沅有什么非分之想,你以为我没发现从你跟江沅一起回来之后整个人就不对劲儿?”她毫不留情面的话使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陆广下意识从后视镜看杜芸汐,后者微张着嘴,显然有些吃惊。即便唐优已经很不要脸面,但面对汤琪这样的警告,她还是觉得面子挂不住,冲动之下,她略显激动说:“刚才我被他威胁了。”此话一出,车厢内死一般安静下来。汤琪像是没听懂唐优的话,她掏了下耳朵,“你再说一遍?谁?怎么你了?”唐优说完就后悔了,这车上可都是江沅的朋友,她有些懊恼,正不知所措时,杜芸汐像是没听到她刚才的话一样向她招了下手。“上车啦上车啦,先送你回家。”车起步前,陆广和杜芸汐的视线在后视镜中交汇,汤琪跟江沅不熟,所以她不信唐优的话很正常,但是他们两个是江沅的发小,江沅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了如指掌。江沅在为晋舟出头。在认知到这个事实之后,杜芸汐的心拧了一下,他已经把晋舟纳入朋友范畴了吗?或者比朋友的感情更浓烈一些?车窗忽然被人放下去了些,她抬头,看见了陆广棱角分明的侧脸。晚风拂面,把她心头的压抑吹开了一点,她有些出神地看着飞速倒退的风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交情,她还是抓不住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