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

十八年前,北胡南侵大燕,大燕无力抵抗,只能任由胡人的黑旗军在燕国北境肆意烧杀抢掠。燕皇之弟明王殿下义愤不已,暗中在自己所领骑兵之中抽调精锐三百组建镇北军,赴北境参战,不日击退数万黑旗军,但这支军队却未被世人所知,此战之后,销声匿迹。十八年后,北胡再...

作家 青埂峰 分類 军事 | 41萬字 | 100章
鲁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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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数的军将听罢蒋卫夫所令便立即说出了自己的顾虑,“蒋将军,眼下只是遥见霍青府归来,但其身后会不会有黑旗军追赶我等尚未可知,此时大开城门,派步兵出城迎敌,是不是太冒险了些?”

    “不要担心,本将军自有妙计”,蒋卫夫微现神秘的一笑,随之迅速逝去,满是成竹在胸的表情。

    那几个军将见主将如此沉稳,想来心中早已谋划已定,便不再追问。

    蒋卫夫看着城防上众军将,又道:“好了,你们也下去各领部府吧。本将军于议事厅内还有些要务要处理,稍候便下城和你们汇合”

    “是”,众军将拱手应道,便一齐下城领兵去了。

    蒋卫夫看着众军将下了城,自己并未着急回议事厅,而是转身从城防墙垛之间的空档再次望去。霍青府离城大概有五六十丈左右,他们行得很慢,刚刚经历过生死大战,无论兵士还是战马,他们的力气已经被耗尽了,相互搀扶着、扶持着,点点向前挪动。

    行得慢说明后面没敌军,黑旗军没追过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霍青府神勇无比,即使五百对三千,也打赢了这场出击战,而是霍青府从包围圈中突出来之时,已是把黑旗军杀得元气大伤,另其再无力对抗祈君县所部人马。无论是那种结果,这场仗都是赢了的,赢了就有功可拿,这是好事,自己抵住敌人凶猛进攻不说,还出城追击并打败了暗耍诡计的黑旗军,这份功劳大得连久经官场沉浮的蒋卫夫都不禁暗暗喜笑,他甚至已经想到了皇宫大殿之上自己领赏谢恩的情境,众人众物,纤毫毕现。但老练的蒋卫夫还没有得意忘形至忘乎所以,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需要他去解决,一个如果不及时处理就会让自己满盘皆输的问题,就是霍青府的情绪问题。自己舍弃霍青府让其自生自灭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想必霍青并全府上下心中现在定是愤恨不已,恨不得活剐了自己,自己目前要做的就是怎么把这件事说得让各方都圆满,尤其是霍青府,一定要让其相信自己所为是为了大义而情非得已,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每一句说辞,每一个表情他都要在心中细细刻画,即使悲情痛哭、呼天抢地也无所谓,只要能让霍青全府感动心软,自己就算成功了。蒋卫夫强压心中喜悦,思索着该如何去表演接下来的这场豪迈大戏,力求真实,让人肺腑俱动。

    霍青府走得更近了,已然能看得到他们七倒八斜的兵刃,破败凌乱的衣甲,但队列依旧有序,虽已是极不齐整。此时的霍青府,就像是刚和群狼厮杀过后的猛虎,携着满身滴血的伤口怆然而归,有一丝萧杀,有一丝悲凉,但更多的是豪情,大丈夫饮血赴死全然不惧的顶天立地,勇军士醉卧沙场慷慨悲歌的苍凉一笑。我们做到了,天下第一劲旅黑旗军怎样,五百对三千如何,没有援军又有甚惧,我们还不是冲出来了,昭昭铁血,自有天佑,天若不佑,也有人佑,我们霍青府何等藏龙卧虎之师,生死之地,总会有一个人站出来,率领我们走出绝境。

    霍青在队伍最前面行得很慢,铁青的脸,悲愤的眼,他不忍回首再看,那一张张满是血污的脸,一副副咬牙忍痛不声张的神情。他觉得是他的错,让霍青府战损至此,虽说是突围了,但加价未免太大了,急行时他曾暗自估算过,将近五百霍青府已剩得大概三百余人,这还连带着重伤不能独自骑马的在内。这意味着府内有一百多位兄弟躺在了刚才的战场上再也回不来了,虽说战争难免死伤,但如果是主帅失职所致,就是容不得的,霍青自责的也正是如此,如果当初分析战局能够再清晰些,如果当初看人能够更明白些,是否还能造成今天的败势呢,霍青如此想着,心里恨着。

    听得“吱嘎”一长声刺耳长鸣,厚重的城门被两队门卫合力分推至两边,随即一排排威武兵士持矛整队而出,“嗒嗒”脚步声震地而响,至城外列阵而立。

    是时候了,蒋卫夫再次极力远望,确定霍青府身后没有黑旗军追赶,便迅速转身,扶盔握刃急急往城下跑去。虽然速度不快,但这一路下来,也是跑得气喘,好多年没做过如此运动了,偶然为之,身体的虚浮空洞便立时显现。

    蒋卫夫虽出职军旅,但却是文人出身,从小熟读圣人典藏、考义经卷,对功夫没有半点兴趣,后国家开恩设考,凭着自己的满腹才学加上一笔不菲的举荐费,终于金榜题名。后被分到祈君县,在县衙内做了一个案记,主要的工作就是帮助县令整理文书案宗,每日看着上面的行政要文和下面的鸡毛小事,这位蒋案记并没有因为繁琐冗余的杂务而心生倦怠,也没有因为卑微小职而怨天尤人,相反地,他整日都是一副精神百倍的样子,说话亲切,办事周全。那段时间不论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对这位蒋案记都无可挑剔。后来朝廷中正下到祈君察贤,县衙内外众口铄金,一致举荐了蒋卫夫,蒋卫夫也借由此机调入了皇城任职。几年光景,便以祈君关主将的身份重回了祈君县,后得皇上圣传嘉奖,更是风光一时。这些年的官运亨通,养成了出门即坐轿的习惯,平时别说跑了,走都是有数的,所以冷不丁的这一跑,真的把这位边关大将给累坏了。

    当蒋卫夫跑至出城列阵兵士最前方的时候,霍青府距他不过数丈,凌乱的旌旗,疲惫的阵列,可以看得清兵刃上弥留的血迹斑斑,可以看得清散乱的头发和汗和血凝滞在脸上,可以看得清一张张愤恨得恨不得宰杀了自己的脸。看这一府官兵样貌神形,这一战要比蒋卫夫心中所想的还要惨烈,霍青府是何等战力他在关启将军还在时就早已见识过,后孟护宗上任,霍青府虽说人员也有变动,但走出去的都是些心中意志不坚定的“伪军”,走进来的却是真正的关启将军治辖下的铜陵关铁血,所以说那时的霍青府战力只增不减。整个北境,面对黑旗军,除了铜陵关孟护堂的天字号骑兵府能够抗衡之外,也就是眼下的这支霍青府了。如今由各种因素导致的极不公平的一战,让霍青府严重受创,人员减了将近一半,且剩下的基本都是带伤而归,或轻或重。真的是自己太过爱惜自己的羽翅了吗?蒋卫夫看着眼前如此伤重的霍青府,有那么一瞬间忍不住想到,如果祈君县骑兵本部能够及时驰援,这场追击战是不是就赢了呢?到时自己的功劳更大,获得的赏赐也就越多。可又一想,黑旗军毕竟有三千人马,自己辖下所部加上霍青府才将将两千五百人,且祈君县骑兵本部是个什么战力他是再清楚不过的,跟霍青府是没法比的,就算齐齐都上了战场,抛了怯战、抢功这些心理因素不算,祈君县本部骑兵也能跟霍青府一样奋勇杀敌,毕竟黑旗军人数在那,就算赢了,想来自己手上也剩不得多少骑兵了。还有一点,此次黑旗先锋军主帅是金牙狼,金兀洛的小儿子,眼下战事初起,两国还完全没有到那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血拼境地,此时万一失手杀死了金牙狼,金兀洛必然会悲愤得失去了理智,暴怒摄于九霄雷霆之外,变成一头得了失心疯、嗜血症的疯熊,那时不说大燕能不能抵挡得住,也不论两国今后如何走向,自己的结局一定是可以预料得到的。所以说让祈君县骑兵本部采取隔岸观火的做法虽然对霍青府是残忍了点,但对祈君县、对大燕、乃至对自己都是有利的,况且当初霍青提出要追击黑旗军的时候,自己是不同意的,自己也说过只要再守得一两日,待援军来到,黑旗军自会不战自退,何必急于一时去冒险杀得为数不多的几个黑旗军呢,可霍青却执意不肯,也不知是真的为国保关,还是抢功之心在作祟。如今霍青府受到重创,这九成的责任都应该是霍青的,他身为一府主帅没有识得敌人的佯退实伏之计,让自己的一府人马落入了险地,以至如今惨况,又怨得了何人!蒋卫夫心里急急如此想着,那种负罪自责感立时减退了好多,心中安稳了,就该开始演戏了。

    霍青此时心里的愤恨无法用语言言说,蒋卫夫这个小胆鼠辈,若不是他暗中有话,祈君县骑兵本部怎会和霍青府离得那么远,若不是他早已计定,霍青府被围之时,祈君县骑兵本部怎敢临阵而逃。大燕开国既有军令,临阵脱逃者格杀勿论。想必这两千骑兵此时正在军营内稳稳休整呢吧,这是蒋卫夫的家中至宝,如何肯杀得。就之前的那般战场情况,只要祈君县骑兵本部形成一个更大的包围圈把黑旗军包裹在内,只需得一个摇旗呐喊,象征性的厮杀一阵,黑旗军便会慌了阵脚,届时外挤内推,两边同时施压猛攻,黑旗军焉能不败。事情坏就坏在蒋卫夫私心太重,兵临城下,都不肯损得自己半分人马,想必祈君关被敌人不攻自破,也定是蒋卫夫早有谋算,如果不是自己驰援至祈君县,想必此处早已胡旗林立了。这种人心中全无城关领土之念、处处从自己的利益得失考虑,怎么能当好一军之主帅,纵然有些兵法谋略,一遇到现实中的权衡取舍,他便总是本性使然一般背国家大义而驰。再想自己那一百多位兄弟此生再也见不得,身边将士也是伤痕满身、鲜血淋漓,霍青府刚出铜陵关之时是何等雄武赫赫,如今再看,却不禁心中暗伤悲愤到无法自抑。左右想过,全是蒋卫夫一人所致,以前全由自己心生幻想,因关启将军故,再加上近日议事厅看其表现,以为蒋卫夫还是心存铁血的,以致误信其道,致祸于此。这种人如果再留得,怕是以后还会有更多无辜兵士受其累害。事已至此,不如掀开头顶的残梁破瓦,换得祈君县一片湛湛青天,其他的,管他什么所谓。

    两阵人马相距五六丈之际,只见得霍青猛然打马提枪,直奔蒋卫夫而去。蒋卫夫千般虑过此时情景,万没想到霍青会有如此过激举动,吓得立时慌了神,看着血迹斑斑的长枪银蛇吐信一般朝自己疾驰而来,双腿瞬间没了感觉,任凭身体下落,摊在地上,一时间脑中空白,也想不出什么言语答对,逃不得,说不得,只是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那杆长枪越来越近,直抵自己的胸口,脑中所想的那场挥泪大戏,早已吓出了九霄云外。

    “霍府帅”,杨曦于霍青府前列忍不住惊声叫道。霍青猛然的一个动作显然镇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有人哑然失声,有人脱口惊呼,但也只能干看着,毕竟霍青离蒋卫夫太近了,且动作又是如此出乎众人意料并迅捷非常,眼看此情形传到脑中,反应须臾,再做出惊骇状,霍青的银枪已是刺入了蒋卫夫的胸膛之中,鲜血立时顺着划破的口子徐徐留下,成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一直流到甲衣边沿,直直落到了地上。

    霍府帅你太莽撞了,杨曦心里不禁叹道,战时犯上杀将,先别说罪名有多大,对军心影响实是太过,军中的不和放到了明面上,势必让祈君县城防四分五裂,此时黑旗军还未退,下一次攻击该如何抵挡,本来就不乐观的局势被霍府帅这一枪,彻底把祈君县送上了绝地。此等事连自己如此年少义气都做不出,看霍府帅平时也是沉稳之人,此时怎么如此不顾后果。杨曦感到震惊,惋惜,又有几分无奈,以前的诸多努力,至此时彻底化为乌有,有一种前功尽弃之感,有一种疲累,一声长长的叹息,身外事都已放下的那种轻松,真就如此了吗?自己的军旅生涯,几转奔波,打了几场算不得战事、也分不清输赢的仗,然后就被扣上了一顶叛军的帽子,要么受死,要不出逃,这就是结局了吗?想我杨曦空有一颗报国济世之心,无奈时局不顺、世事若此,我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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