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永不丢失! 金兀洛很有可能是去世隐寺烧香拜佛的。当时北境已无朝廷兵马,局势已被黑旗军完全控制,他或是一时大意,或是根本不在乎,脱离了黑旗本部大军,只带着自己的护卫队行此一程,且沿途旌旗招展的,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行踪,也许他更是想用他黑旗军主帅的威势来吓退来敌,以彰显大胡黑旗神勇无比,军威盖天,不战亦可屈人之兵! 不知是老天的故意捉弄还是命运的轮转机巧,生生地让这两支军队狭路相逢,继而火拼,惨战,杀至最后数人。无奈己方军士死伤殆尽,杨晋力竭,被青龙大刀划开了甲衣,只记得腥红的血喷涌而出,眼前慢慢地模糊,身体渐渐地瘫软,自己终于支撑不住,和亮银枪一同倒在了血泊里。 我们的使命完成了,我的镇北军兄弟们,虽然还是败了,但我们用尽了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我们问心无愧了。我的镇北军兄弟们,你们打得很好,做了一位军人在国家存亡之际该做的事,这鲜血铸就的城防虽然溃了,但你们看那黑旗军,可还有勇气再上前一步。我的镇北军兄弟们,你们慢些走,黄泉路上大家一起结个伴,唱起我们熟悉的那首军歌,别忘了,下辈子,镇北军营见。 最后的数名黑旗军连检查杨晋是否真的死去的时间都没有,便簇拥着金兀洛匆匆地离开了战场,此后不过两三日,黑旗军便宣称南侵告捷,即日凯旋。 局外人看来,黑旗军撤得太过离奇,现今很大一部分人都说金兀洛的撤军是因为朝廷付给了北胡相当可观的贡品,不用打就有钱拿,金兀洛的生意经一盘算,便做了这笔买卖。 只有几个人知道,这不过是金兀洛顺势而下的台阶罢了,如若没有镇北军这一战,处于皇城的朝廷此时恐怕早已易了主了,也就不会有为黑旗军撤退而去争功的取势小人了,更不会有后来的官升罢黜、自相残害引人捶胸呕血了,但人命,终归都是会大量丧失的,只不过屠杀的方式不同而已。不管这条路通向哪里,在这个深寒骤冷的时节,草木,终究是要成片枯萎的。 因未发,果不起,谁又料得机缘之后的福祸是非就比既成的世道好过一些呢,何况因既发,果已定,只不过世间少有灵目慧眼之人来指点迷津,众人终日奔忙不已、碌碌从事的,只不过是演一场早已有了结局的大戏罢了。 杨晋现在想起这件事来总是会不禁感慨世事难料,心中时存侥幸之心,幸运的是自己第一战便打出了之前不曾想过的效果,也算是上天垂青、误打误撞,居然借此战阻断了金兀洛的南侵之路。但也有余恨,恨不能当时再勇猛一些,若能一枪挑了那个锦衣铠甲里的黑旗军首领,此时我大燕北境何须再受战乱之苦。想来想去总是难逃一个命数,既然上天想让命运之轮重转,我杨晋,决不会让它再走先前的那条老路。 杨曦见父亲对着酒碗发起了呆,便以为父亲酒醉了,低声叫了几声,父亲都没反应,伸手轻轻推了下父亲的手臂,又叫了声“父亲”。 杨晋这才缓过神来,不禁咳了咳。 “父亲若是身体不适,可先去休息,这边有邢镖头,没事的”杨曦说道。 “啊,无妨,无妨”,杨晋摆手道:“难得众兄弟这般尽兴,我怎好早归”,说着举起了酒碗,和众镖师又同饮了一杯。 “杨镖总”,一镖师起身说道:“咱们镇北镖局若是从了军,该叫个什么名呢?” 杨晋哈哈一笑,道:“朝廷自有编制,哪能咱们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呢!”,说得众人不禁跟着发笑。 那人也自觉失了言,略带囧意,为了挽回颜面,又问道:“那若是有朝一日杨镖总有了自己的军队,你想起个什么名呢?” 众人都看向了杨晋,杨晋略想了想,说道:“就叫‘镇北军’吧!” “好名字”,众人附和着,“咱们镇北镖局出来的,当然是镇北军了” “那以后明里咱们就按朝廷的编制来,私下里咱们就叫镇北军如何?”那镖师又道。 这次那说话镖师的提议得到了众人的响应,一致认为他出的这个主意好,有了共同的名姓,大家才不会散。杨晋也觉着有理,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赞许,只是没再接什么话。杨曦和邢镖头也都各自心里觉着不错,镇北军,不知为什么,听着就很舒服。 酒席进行的时间并不长,大家都尽了兴,但谁都没有喝醉,看着面上都显得很高兴,其实心里都知道,以后的路很难走,此时更应保持清醒,细细打算。杨晋又同着众人共饮了一碗,便叫大家散去了。因为明天早上就要离开这处住了十几年的镇北镖局了,此时每个人的情绪都很杂乱,他们需要这场离别宴,来慰藉自己空泛孤独的心,也需要一个人静静独处,整理一下自己的私人行囊。 镖局上下贵重东西都已早早装了车,剩下的私人物品也装不了几车,杨晋安排了邢镖头全权负责货物装点事宜,并又交待了几件最后的收尾之事,邢镖头应声去办。这边杨晋又叫住了杨曦,有话要单独和他说。 父子二人入了书房,坐定,丫鬟上了热茶之后便退去了。杨晋拿起了茶碗,吹了吹,喝了一口,说道:“父亲今日的做法可是和了你的心意?” “乱世投戎,保家卫国,我的本意就是如此”,杨曦答道。 “不错,好男儿当是如此,我杨晋的儿子更该如此”,杨晋不禁赞叹,转而又道:“你没回来之前,我和邢镖头大致商量了下,若是你再有三日不回来,我便先率着镇北镖局去投安君关,这里留下一个干练稳重的镖师等着你,以免你回来之时看到人去屋空心中疑惑忧虑。没想到你今日就回来了,那我们的计划便可提前进行了。” “什么计划?” “我们打算明天一早便去投军,你看怎么样?” “此番打算甚好”,杨曦顿了顿,又说道:“只是母亲该怎么办,父亲和我从了军之后,难免奔波不停,居无定所,总不能让母亲跟在我们身边一同受这劳顿之苦吧。纵使把母亲安顿在安君县,在这战乱之地,谁也不敢保证此处不受铁骑蹂躏,届时若让母亲有个三长两短,为人子的,就是死一万次也担待不起。” “吾儿所虑甚是,这个我也和邢镖头商量了,如今之计,是让一个人先护送着你母亲并一众丫鬟、小厮离开北境,为父在百图有些朋友,可先送去百图躲避一段时间,待战乱过后,再接回来。” “这倒是个办法,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我先前已经和你母亲说过了,她也同意了,只是这个护送之人,暂未定下” “可让邢镖头去,邢镖头做事一向稳重,他去护送,定会万无一失”,杨曦道。 “邢镖头却是能做成此事的人选,可如今镇北镖局恰逢多事之秋,恐怕一日也少不了他,很多事情都需要他来周全。曦儿,我看这个任务还是......” 不待杨晋说完,杨曦便抢先说道:“父亲的心思我知道,只是孩儿从小便立志从军,以前只因国家没有底气,从了军也只有隐忍受气的份儿。可今时不同往日,人家已经打上门来,逼得你不得不反击,此时不从戎,更待何时。倘若我今日护送母亲去了百图,他日归来之时,若是北境失了守,我拿什么来说服我心中的那份执念呢!踏不清的铜松林外,数不尽的乱花岗之行,看不完的蹂躏欺凌,我心里记下的债早已累累,现在该让黑旗军来还了,此时您却让我放着黑旗军屠戮故作不见,境中百姓奔逃不管,背身不顾地离开北境,您让我怎么迈得动这腿下之足,不论如何,父亲的计议,恕孩儿不能听从!” “不是让你永远离开,只是些许时日,不过月余”,杨晋解释道。 “片刻都不行”,杨曦目光坚毅,心里最底层被压抑甚久的情绪在眼睛里激荡着,那是坚固如精石的信念,谁都不能扭曲,就算是自己的父亲,也不行。 杨晋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父子二人沉默了片刻,还是做父亲的最终让了步,开口说道:“好吧,既然吾儿这般强硬,为父也不好勉强,我们也只好采取第二套方案了” “第二套方案?”,杨曦疑惑了下,“什么第二套方案?” “第二套方案就是由我亲自护送你母亲去百图,这边先交由邢镖头暂管,明日咱们分头走,我和你母亲去百图,你和邢镖头去安君,安君的守将我都已经打过招呼了,你们去了,他们自会照顾的” 杨曦听罢,想了一会儿,这也许是现今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便同意了父亲的第二套方案。 “好了,出行方案定了,接下来就该说说你的事了”,杨晋又喝了口茶,说道。 “我的事,我的什么事?”,杨曦不解。 “此次从戎,准备用什么兵器?”,杨晋问道。 “当然是蟠龙棍” “蟠龙棍是不错,但杀伤力不足。我未曾和你说起,其实你的蟠龙棍招式用的都是枪势。只是较为明显的‘横扫千军’是棍招,但如若长枪重量足够,完全可以当做枪势来用,届时杀伤面积大增,反倒是一些常用枪招所不能比的。为父练枪数十载,对各路枪法也算熟络,后又陆续涉猎了一些长兵招法,综合归总,融会贯通,再精简提炼,把其结合到自己的枪法之上,才形成了你如今所练的这套招式,所以你才能用棍能发挥棍的威力,用枪能使出枪的效果。但只论战场厮杀而言,长枪永远都是霸主。所以,你留在家里的那根蟠龙棍,我已经找了朝州最好的铁匠加上了枪头,长度上增加了一寸,重量上增加了十斤,想来你今年成年,气力较以往有所增加,只要多练几次,适应了它的重量,上手这柄兵刃应该不是件难事”。 “蟠龙棍改成了亮银枪,不知此兵刃现在何处?”杨曦问道。 杨晋抬手指向了书房的一角。杨曦顺眼看去,只见一长长的棍状物由黑布缠着斜倚在了墙角,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此时的它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蟠龙棍了,恍若变了身,又精进了一层,变成了战场上横飞乱舞的嗜血利器。 杨晋走了过去,伸手一提,果然比原来的蟠龙棍重了些,略略耍了几下,还算顺手,便放回了原处。 “可还使得?”杨晋问道。 “再好不过”,杨曦一边说着,一边复坐在了椅子上。 父子二人又说了些兵法策略之事,有问有答,有沉思,有疑惑,有讨论,有讲义。杨晋跟杨曦讲起了行军的粮草供应之事,军政交流的技巧,战场上的经验,以及如何去布阵,如何去埋伏,什么时候乘胜追击,什么时候断敌后路。 父亲所提的每一件事都好像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一般,因为他讲得实在是有板有眼,绘声绘色。有时候杨曦听着父亲的话语入了神,仿若自己就身处其中,看着父亲去调遣、去砍杀,一情一景,淋漓尽致。 当他去问父亲如何描述得这么详细的时候,父亲总是轻飘飘地说一句,书上写的,然后便继续着他的现场教学了。但杨曦听得出来,只在书上看过绝不可能说得这般清楚的。父亲讲述战事兵法的论调,像极了‘一缕茶香’中的明大哥,那副神情,那般姿态,彼时杨曦就觉得明大哥定是上过战场的人,而父亲,和明大哥是一路人。 时间过得很快,日头就在不知不觉中落了下去,书房中的父子俩貌似谁都没有注意到外面悄然而至的夜色,而是专注于二人精心绘制的模拟战场之下,父亲在借机倾心传授,儿子趁此把自己的所想所得告知父亲,以求拨正。这一两个时辰杨曦感觉受益颇多,自己的军事知识沉淀和素养明显较以前升了一个层次。当书本上的知识得以运用之后,那些生涩的文字便有了灵性,飞腾于你的脑海之中,不停地交错、摩擦、碰撞,新的灵感也会不时被激起,给人以激情,给人以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