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厌罕见沉默了一下,他说:“你吃,我吃过了。” 两只斑鸠,本来是为自己和驰一铭准备的,过年就当给自己加点荤了。然而怀里这双手套,换走了他的那只斑鸠,驰厌便不愿再动剩下这只。 驰一铭显然不信:“哥,你别骗我,你怎么会自己先吃。我吃过午饭的,不饿,我们一人一半吧。” 驰厌淡淡说:“没力气,饿了就先吃了。” 他说完就起身,也不看弟弟和斑鸠一眼,开始看姜雪初中的课本。 烤斑鸠诱人的香气本来让人躁动,可是他只喉结动了动,怀里的暖,又让他沉寂下来。 驰一铭垂下头,还是默默分了一半出来,他拿起另一半啃,眉眼终于沾上了一点新年的欢喜。 “哥,明年我就六年级了,以后我好好读书,一定也让你过好日子。我们买一堆烤鸭jī腿,吃一半丢一半。赵楠么,就让她也眼巴巴看着。” 驰厌懒得理他这种幼稚的想法。 “说实话,你说赵楠这死丫头怎么长得这么丑?又huáng又瘦,邓玉莲给她吃得那么好,她还长得那么丑,比我们班的小斗jī眼还丑,偏偏赵楠还喜欢往梁芊儿身边站,她是为了去给别人陪衬吗?哈哈哈哈。” 驰厌演算着数学题,翻了一页。 “我们班男生女生都很没意思,特别笨。每次他们找我问题,我特别不想说,但不说也不好,我都想着跳级算了。”他顿了顿,忍不住低头笑了下,“笨丫头最笨,你知道么哥,她就坐在我后面。有一次我故意微微站起身子挡住她视线,她在后面也努力坐直,憋红了脸都不知道给我说她看不见。” 驰厌手顿了顿:“谁是笨丫头?” 驰一铭说:“姜穗啊。” 驰厌看了他一眼,驰一铭丝毫不觉,他用着小少年独有恶劣的语气说:“她动作慢吞吞的,一篇小字要写一个小时,怪不得连梁芊儿都不和她玩了,不是说梁芊儿以前还和她是好朋友吗?” “你讨厌姜穗?” 驰一铭本来还滔滔不绝,闻言可疑地顿了一下,到底没吭声。 驰厌便懂了。 弟弟不讨厌她,他说起后桌的小姑娘时,语气明明是愉悦快乐的。 驰一铭转移话题:“我讨厌赵楠。” 这个话题便心照不宣没有进行下去。 = 开chūn时,大雪还没有化完,驰厌又回到了摩托车行上班。 他的老板叫文雷,是个手臂上纹了老虎的健壮青年,据说年轻时捅了人坐过牢。但是文雷此人很会来事,有着那般骇人的过去,依然特别擅长与人笑眯眯和善地说话。 文雷在一旁看着驰厌修车,少年动作很熟练,文雷说:“赵家那个凶婆娘没找你要钱了吧?” 驰厌手上不停:“没有,谢谢雷哥了。” “唉,客气什么,人活在世上各有难处,那婆娘也太不是人了。哥看好你,你这机灵劲儿,以后好好gān,少年人前途无量。” 文雷说的倒是实话,去年驰厌才来的时候,一听他十三岁,文雷就不太乐意,这么个小孩,能做什么? 然而后来试用两天,文雷彻底改观。 驰厌很聪明,许多事情一教就会,别人学换胎,要讲好几回,驰厌呢?自己上手一揣摩就会。 驰厌这小子是个闷葫芦,看着不言不语的,可是好几次,别人组装车子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看。 文雷问他:“会?来试试。” 驰厌犹豫了下,慢慢开始动手组装。 少年勤快,又好学聪明,文雷看得清楚,这种人不会一辈子没出路。 驰厌拧了拧摩托车把手,车子轰隆隆响,他说:“好了。” “驰厌,还想回去读书吗?” 驰厌动作顿了顿:“不回了,学校没法挣钱。”俨然不是给驰一铭的那个答案。 文雷叹了口气:“那多学点,出了社会技多不压身。” 驰厌点头。 文雷哈哈哈大笑:“以后有钱了,就讨个漂亮老婆,女人那身子软得哟……”他一想起驰厌才十四,连忙噤了声,遗憾地啧了一声。 驰厌只是笑笑。 他有时候也会想,弟弟在学校里是什么生活?他从不打断驰一铭讲学校的事,于是他知道阳光小学的副校长很凶,喜欢在窗户外面看学生有没有开小差;班主任是个刻板普通话不标准的女性;还有弟弟口中的小笨蛋……她似乎会做那些题,可是考试总是写不完。 修车的日子太漫长了,他这年盼着长大,肩膀再宽阔些,路子就多些。 chūn天到来以后,连石缝里都顽qiáng钻出花儿来。 = 那只病恹恹的小斑鸠幸运地活过了chūn天。 每天姜穗上学的时候,它就探头探脑地在笼子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