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笑,仿佛迷失了方向,从很多年前的清晨,轰隆隆地穿越而来,直直地撞到了依依的心上,只是没能感觉到当时的温暖,反而擦出了一大块血迹,疼痛难当。 那时候,年少的林启坐在餐厅吃早饭,依依揉着头走进来时,他总是会抬头,对着她笑:“依依,你醒了?” 岁月静好,日光绵长。 只是依依明白,如同每一滴葡萄酒,都回不到当时青翠的葡萄,他们,也回不到年少了。 挣扎着坐起来,努力使自己远离他的影响范围,依依抬头,语气里不无防备:“你怎么会在这里?秦筱都没意见么?” 林启看着她往后挪了又挪,紧抿着的唇向上微微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想了想,说:“依依,无关紧要的人,为什么要对我自己的事情有意见?现在意见最大的人,不就是你么?” “什么叫做无关紧要的人?她现在是你的妻子,她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你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做什么又要来招惹我?”依依低着头,长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睛,目光虽然闪闪烁烁,语气却很正直。 林启看着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欺身向前,将她的刘海拨到耳后,两手固定住她的头,逼着她看着自己的眼睛,缓缓开口:“依依,你总说我不够信任 你,把那一件我在生气时犯下的错误牢牢地抓在手里不放,可是你想,你为什么看到报纸上说的,就二话不说地相信了,连问,都不问我一声?我明明告诉过你,我心里只有你。” 依依笑:“才不是报纸,我明明是亲眼看到你跟秦筱在婚纱店,林启,我只是哮喘发作,不是脑筋残了,更没有失忆!” 林启愣了一下,神色变的有些奇怪,憋了半天,才试探地问:“依依,如果我告诉你,我是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才被迫跟她去拍照,还要打电话去报社,你会不会信?” 依依的手往后一摸,操起一个枕头就扔了过去:“林启,我允许你侮辱我的判断力,但我决不允许你侮辱我的智商。” 林启接过枕头,笑:“这种事果然很瞎呀。但是依依,这的确就是事实,当时只是无聊才会陪他们玩,谁想会中奖呢。我本来可以推辞,但是,我很想知道,你会有什么反应。” 依依闻言,倒是怔在了原地,林启叹息,伸手把她的头揽到怀里,放低了声音:“只是依依,要是我知道,你会因为这件事差点丢了小命,即便是永远都不知道,即便是就这样离开,我也绝不会用这种方法,来试探在你心里,对我是不是还有,哪怕一点点的在意。” 依依眼里一酸,就想要落 下泪来,她吸了吸鼻子,哽咽着问:“林启,我是不是特没用?每次都说要放下放下,可是一看到你站在那里,就会忍不住想要向你走去,她们都说相爱是很美好的事,可是为什么,每次想到你,我的心里就跟针扎一样难受,你要来招惹我做什么,一直做我的哥哥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你明知道,明知道我经不起这样折腾。” 林启没有说话,只是将下巴轻轻靠在依依的头顶,柔顺的发香传来,他闭了闭眼,嘴角的笑容里,盛满了宠溺。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拥抱的姿势那样亲密无间,连叹息里都是满足的意味。只是心里的伤疤还在,一碰,还是会痛,要怎么遮掩,才能真正做到连自己都相信。 闭上眼,听着林启胸膛里传来的熟悉的心跳声,依依忽然想到那一夜,在海边玩闹过后瘫倒在秦裕车上时,从自己嘴里说出的那番话,在那个时候,那一刻,至少自己的心里是平和的吧。若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那么在那一个瞬间,看到秦裕低下头微笑的时候,自己的那杆秤,有没有片刻的倾斜,仅仅是因为那一抹笑,触动了心。 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从依依的胸膛里缓缓溢出,满足里,竟也慢慢苦涩起来。 她不知道的是 ,就在一墙之隔的门外,秦裕已经静默地看了很久,隐忍着,慢慢地转身,为自己想了无数个理由,不再看向里面相拥的身影。修剪得干净整齐的指甲齐死扣住掌心,只怕一个松懈,就会失去理智。 秦裕,你有多可笑! 依依啊,在你对我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我几乎以为自己就要熬到头了,几乎以为你心里的风已经开始吹向我了,几乎以为可以不再一个人傻傻地对着墙壁说话了,几乎以为,你会爱上我,而不是自己一厢情愿地纠缠不休了。就算是馒头,给它点东西吃,或者摸摸它,它就能摇着尾巴从此对你死心塌地,怎么你的心,看起来孱弱,似乎一碰就会碎,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保护,但它怎么竟比任何东西都坚硬,都难以接近? 你无视我,居然能无视得这么彻底。 秦裕慢慢地向大门走去,脚下的步伐有些虚浮,却一步步走得异常坚定,站在病房门口的萍儿和陆篆对望一眼,很有默契地达成了共识。 陆篆快跑几步,追了上去,手搭上秦裕的肩,一脸贱笑地问:“哥们?发小?今晚上哪喝一杯去?” 秦裕眼一瞪,抬手就挥掉了搭在自己肩上的爪子,粗声粗气地反问:“我看起来像是需要被安慰的样子吗?” 陆篆点头,又很快摇头:“没,我只 是觉得你跟夜店里面那些借为情所伤之名行泡妞之实的帅哥很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就邀请你去认个亲,出来混嘛,最重要的就是那张关系网。” 秦裕摆摆手,想说没兴致,转念,又觉得这种夜里自己独自一人面对空荡荡的房间,未免也实在有些可怜,也就随他去了。 他们去的地方,是A市有名的潮流夜店,名字叫“夜噬”,来这里的人,目的都只有一个,吞噬掉生命里属于寂寞的黑夜。 坐在角落里,看着形形**舞动着的人群,秦裕静默地仿佛已经将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绝开,天地间只余自己一人,在看着别人挣扎沦陷。 他忽然笑了,这沦陷得最深的,可不是自己么。 陆篆隔着桌子丢过来一根烟,他伸手接住了,却没有立即点上。他是不抽烟的,哪怕在最烦心的时候,也只是喝上一大杯泡得浓郁的茶,借着那苦味来醒神,只是今夜,若是喝茶,怕是会被那种苦楚反噬吧? 弥漫的烟雾里,看着手指尖闪烁的红光,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句话来。 寂寞,好似鸦片,在生活的吐纳间,早已融入血液流遍全身,想戒都戒不掉。 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寂寞蚀骨?爱上她的时候开始?还是,从出生便开始。 一张脸在霓虹灯的明暗间,渐渐地难以辨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