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古尼尔

盛极而衰,科技和魔法的对抗引发浩劫,令旧时代的辉煌化作烟云。废墟上挺立起来的新文明无法摆脱过去的阴影,较量还在世界的背面悄然进行……挪窝填坑,一周两更(吧?)

作家 樟脑球 分類 奇幻 | 117萬字 | 233章
第二十三章 西北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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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米?怀特,”老头子把注意力集中到组装望远镜上,抽空向立在一边的杰罗姆作自我介绍,“叫我怀特就好。等咱们再熟稔一些,如果愿意叫我吉米……”他把卡在镜片台座里的手指用力拽出来,摇摇头说,“……还是免了吧!说实话,我一直没能真正习惯这名字。对一个老头来说,被称作‘吉米’,你知道,就像称呼小猫小狗似的。幸亏我没有子女,搞不懂我父母当初怎么打算的。告别单身生活确实不怎么明智,当然不是说每个人都不明智……”

    刚开始,杰罗姆很不适应对方的说话方式。吉米?怀特先生似乎热衷于讲话时留个小尾巴,以便随时更改讲过的内容。无论开始时话题如何严肃,只需三五句,他准能把话锋绕到无关痛痒的事上。就杰罗姆的观点,怀特先生要么独处太久、习惯自言自语,要么就是不喜欢被人打探隐私,总要提前封住别人的嘴。

    杰罗姆回想起来,自己五分钟前曾询问关于他兄弟、也就是另一位怀特先生的情况。不知怎的,对方说的话完全可以被忽略不计,除了有关婚姻、家庭的牢骚,他什么也没能问出来。

    “我想,如果在上层区找到个临时住所倒也不坏。”

    怀特先生考虑一会才回答。“我知道有个地方。虽然年久失修,二楼有不少啮齿动物,雨雪天气还会漏水……总算将就可以过夜。当然,你们一定不想住在比旅店还差的房子里,别介意,只当我没说过。”

    杰罗姆揉揉眼睛,活动下手脚,又打个呵欠。怀特先生看到对方抱歉的微笑,沉吟着说:“没错,长途跋涉很辛苦,不过我只有五、六个多余的房间……两个用作储藏室,两个一年没有打扫,剩下的不靠窗,墙壁挂着露水。天呐!万恶的关节炎!”他露出个深有感触的痛苦表情,“神罚也不过如此!好像每一块骨头都在相互摩擦……提起关节炎,我这还有些特效药,不少从事文案工作的……”

    杰罗姆若有所思地插话进来,“文案工作的确是场灾难。我有个远房亲戚就以之谋生——为名人撰写回忆录。要知道,这行当的风险不小,他一半的雇主已经被监狱收押,另一半正接受审查……我宁愿选个更安全的职业。算算时间,也该去看房子了。别为我担心,我喜欢啮齿动物。”

    “呃,那好吧。”

    二十分钟后。

    杰罗姆脱下罩在大衣上的短雨披,把鹅毛似的雪片掸下来不少。虽然怀特有言在先,他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不过仅就客厅的状况而言,这座二层楼房足够当作鬼屋展览了。

    楼梯咯吱作响,破碎的玻璃窗灌进来呼啸寒风,旧窗帘随风飘拂,眼神不好的很可能被吓一大跳。

    怀特耸耸肩说:“这里的位置倒很幽静,紧挨着旧神庙,二楼背面的窗口能看到架在悬崖上的‘巴别度’浮桥、以及商业联盟的高塔,除了破产自杀的屋主,其实也没什么历史污点。可惜了这么好的地段,以前还是抢手货呢,现在却无人问津。”

    “产权证明呢?”离开协会的财力支持,森特先生不得不好好考虑经济来源的问题,这间屋若能贱价收购,倒是个低调藏身的好地方。

    “不用担心这点。”怀特先生大方地挥挥手,“最后的屋主是我一个朋友,没有合法的继承人……有钱的商人,要知道,总是到处播种。”老头子摇摇头,“大起大落,晚景凄凉,身后追着一群不知名的儿女……罗森的‘新贵’们的确该改变下生活方式,不这么市侩,下场总会好一些……”

    看到杰罗姆连打几个呵欠,怀特先生停止絮叨,言简意赅地说:“他过世前把产权文件抵押给我,当作垫付货款的一部分。这样吧,明天我送一份租赁合同来,等你方便支付时再提转让的事。个人习惯,现金交易,绅士之间就不用公证人的信用担保了。”

    怀特先生这方面似乎颇为精明,杰罗姆随口问道:“难道只因为屋主自杀,房屋就荒废了吗?”

    老头子神情不自然起来,含混地说:“迷信!越是有钱有势,越是畏首畏尾!教会失势才几年,他们就信奉什么气运邪说……要是商品还包括‘运气’这类属性,估价师应该统统饿死才对!”

    森特先生比较赞同他的说法,如果害怕所谓的鬼魂,面对恶魔时被吓死也不出奇。

    “就这么定了。明天烦劳你找几个木匠和泥瓦匠,如果天气允许,三五天内收拾整齐应该没问题吧?”

    “呃,恐怕不太容易。这鬼地方一下起雪来没完没了,风大时加固屋顶的人可能被吹走……雨雪天气加班要收取三倍酬劳,还不包括发生意外需要承担的额外开销……”

    “住在这里么?”不知什么时候,莎乐美走进来,取下兜帽,用丝巾面纱拂拭肩头的雪片,汪汪呵着白气跟在她身后。“你们这的……那个词怎么说?‘天气’吗?——古怪极了……”

    说话的怀特先生愣了好半天,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主人看。直到杰罗姆礼貌地咳嗽两声,他才回过神来,挠挠头说:“摩曼语……原来如此。客人来这的路途可谓千里迢迢啊!招待不周,实在不好意思,明天我会亲自监督施工进程,免得怠慢了贵客!”说完还躬身施礼,对象当然不是森特先生。

    直率得吓人,这点让杰罗姆联想起另一位怀特先生。他对莎乐美在生人面前露面说话稍有不快,转念一想,总不能永远不让她见人吧!不如表现得大度些,主动向对方介绍,免得自己多疑小气的性情暴露无遗。

    想到这里,杰罗姆挤出个形式上的微笑。“原谅我的疏忽,我妻子旅途劳顿,所以开始才没有向您引见……”

    不待他说完,怀特先生已经极有风度地握着女主人的纤手,在手背上轻吻一下,用纯正的摩曼语说:“希望能有机会听您亲口讲讲地下的风土人情,不情之请,不会太过唐突吧?”

    莎乐美往面露青筋的杰罗姆这边瞥一眼,不冷不热地说:“还以为遇到的是你孪生兄弟呢,你们在‘各方面’都挺相像。”

    杰罗姆干笑一声,“今天太晚了,不如有机会再聊,让我送您一程……”

    “不用不用,过几小时天就放晴了,等中午太阳升高点,”怀特说,“很快就有机会再见!容我告退……”

    杰罗姆目送对方倒退出去,面色不善地说:“可真是一位热心人呐!他兄弟的求知欲也如此旺盛吗?”

    “他们都一个样。”莎乐美低头想想说,“如果你能像别人一样平庸,早上醒来见不到你,我也用不着揪心了。”

    杰罗姆无言以对,只好安排她坐下,自己动手整理二楼卧室。

    堵住裂开的窗户,把旧床垫翻过来清扫干净,铺好毯子被褥……汪汪四处嗅嗅,不时学几声蹩脚的猫叫,把床底下的杂物拉出来,挡住可能是老鼠洞的位置。

    莎乐美坐在冷冰冰的房间角落,怀抱着枕头和几件衣物,下颌枕在手臂上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看着杰罗姆。杰罗姆慢慢发现,寒冷破旧的房间变得生气盎然,就算潮湿的壁炉生不了火,透过薄雾似的灰尘,绿眼睛还是令他感到丝丝暖意。等到相互拥抱着半醒半睡、墙角暗处传来老鼠磨牙的声响,他确信,这所破屋是他拥有过最接近“家”的部分。汪汪的鼾声和怀里莎乐美细长的呼吸,足够让他发出满足的叹息了。

    何况,明天的全部都属于他。尝过生活的滋味,谁还乐意去过朝不保夕的日子?把床垫下面的短剑往里掖掖,剑柄传来的寒意、让杰罗姆感到如此陌生。

    ******

    第二天中午,少量阳光透过浓密云层投射下来,风雪暂时止息,房屋四周搭起了脚手架,不少人在顶上忙忙碌碌,大量衫木和石材堆放在木屋门前的空地上。通过吊索运到上层区,单只运费已经不菲,加上拆除朽坏的木质材料、清运垃圾和修理漏气的供暖设施,乐观的估计,翻新也会花去他三分之一的积蓄。

    杰罗姆止不住在心里埋怨起朱利安,要不是这家伙毫无理财意识、吃干抹尽的生活方式影响了自己,现在就不用为钱发愁……转念一想,更深的忧虑其实时刻困扰着他。协会的追杀或早或迟总会落到他头上,现在的太平日子不过取决于协会在埃拉莫霍山的战况,一旦腾出手来,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协会的报复。

    用力摇头,杰罗姆努力把眼光放在当前,自己的生活总和“风险”脱不了干系,既然如此,看得太远未必是件好事。

    “先生,”指挥翻修的建筑师踱步过来说,“根据您的要求,只装修其中四个房间,大堂和其他部分只要确保结构坚固,保持毛坯状态就行了,是这样吗?”

    “没错。”

    建筑师取出预算表格,“这里有点小问题,您选用的米黄镶板最近缺货,我们正好有一批切割妥当的云石板,透光透气,相当适合……”

    杰罗姆发现自己开始的估计还太乐观了些,这些吸血鬼怎也不会放过榨干他的机会。说着说着,无意中问一句:“当初这座房屋的造价大约有多少?”

    建筑师笑笑说:“您问对人了。这座雅致的两层小楼由我的导师设计修建,那时我还是学徒工。材料用的是上等货色,牢固简洁。内部结构打破了一般两层住宅的呆板样式,几个小房间所处的高度各不相同,阁楼和阳台的位置采光良好……”

    “是这样,”杰罗姆不耐烦地说,“当然是!”

    “……咳咳,一开始房屋是为不愿到海边消夏的贵族准备的,最适合那些小地产主,幽静别致,贷款可在一年内偿清。等第一位屋主获罪入狱,房屋被充公拍卖,价格也就降低到有钱富商能够接受的水平。当然了,第二和第三任屋主接连暴毙,房屋也缺乏日常维护,状况越来越糟糕。等上一位所有人获得产权——他是位‘名声在外’的批发商——房子已经成了冷门货,竞拍时只有两个买主……算起来,加上上一位,转手超过四次。像您这样有胆识和魄力的买家太少了,艺术品被闲置,实在令人惋惜!”

    “这么说,已经有三个人在里面丢了性命?”

    建筑师吃惊地说:“您竟然不知道?!‘巴斯克特凶宅’可是远近知名……呃,确切地说,加上喝醉了从二楼阳台坠崖的我的导师,总共有四人遭遇不幸,愿他们安息……”

    森特先生听得寒毛直竖,怀特这家伙可能是他见过最无耻的奸商,把一座“远近知名”的凶宅卖给不知情的买家……如果不是自己间接促成了这桩交易,他马上就得跟怀特好好聊聊。

    房间里工人正忙着清理墙面,天花板也在重新加固,不时传来重物坠地声,灰尘和吱吱乱叫的耗子一并掉下来。工程师还特意带了一对黑白相间的卷毛森林猫,让现场气氛更加活泼。

    由于主楼梯处于检修中,杰罗姆由后院的金属扶梯登上二楼。刚进入小客厅,就听到怀特先生正用古怪的方式说话。

    “没错,就是这么发音,把重音往后压……对了!这个词的意思是‘苹果’。苹果是一种很难吃的果实,只有在无聊烦闷的时候,人们才会去啃它。什么?‘啃’的意思是……像老鼠一样吃东西,错不了。”

    杰罗姆听了一会,对怀特相当个人化的解释感到很不满意。更令他不满的是,这老家伙显然不是因为乐于助人,才来打搅自己的妻子。

    “当当”。

    敲敲门,森特先生自己推开房门,脸上挂着意外的表情,眨眨眼说:“原来您在这儿呢!待会我就去通知外面的人,不用到处乱翻了。刚才我还特意检查一遍屋后的悬崖……得知您健康自在,哪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

    怀特先生面不改色,向他微微欠身。“我刚想邀请两位,到我的蜗居去看看新架设的望远镜,最近正有一场壮观的流星雨掠过天琴座附近,晴朗的晚间观星再合适不过了!”

    “等把我的‘蜗居’整理停当,”杰罗姆脸上的讽刺表情连瞎子也能感觉到。“并且没发生什么古怪命案时,自然会选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去拜谒您的流星雨。”

    莎乐美说:“我刚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我不太方便离开这间屋。所以,只能请你俩挪个地方再聊。”

    两位绅士向女主人告罪一声,就集体移动到比较隐蔽的厨房。四下无人,放下虚伪矫饰,杰罗姆直接开口道:“‘巴斯克特凶宅’。我挺喜欢这个名字,你可真够慷慨的!”

    怀特说:“要不怎么办?你不是不知道,安顿你妻子是个棘手的难题,至少现在她还不能随便露面吧?别人相信什么鬼魂的胡扯,难道你也相信?我还以为到过下面的人都是些胆大包天的家伙呢!”

    “不用转移话题。老练的战士也很看重运气,因为他们明白,自信和胜利可以毫无关系。活人比鬼魂可怕,我不在乎凶宅的说法,但是生意跟欺诈可是两码事。没说的,把价钱降低一半,交易总要有理有据。”

    怀特痛快地说:“价钱好商量。不过,让我经常来作客吧!毕竟懂摩曼语的老师不多,说这种语言很容易引起密探的兴趣,我这是为你降低风险成本。另外我还能教海峡对岸的梭罗语,等你妻子掌握了沙漠地带的礼仪和口音,由我引荐她进入本地的社交圈,还有比这更完美的掩饰身份吗?”

    “社交圈的提议可以作罢,我不确定应该在这住多久。”嘴上这么说,心里盘算着怀特的提议,杰罗姆承认自己有点被说动了。“客人总会受到欢迎,我妻子也需要个能够聊天的对象,整天一个人呆着对她不公平。话说回来,”声音透着寒气,杰罗姆稳稳攫住对方的目光。“到过下面的都是些胆大包天的人物,这话我赞成。等咱们相互间的了解再深入些,你会发现我这人很好相处——只要‘朋友’掌握好界限,除了落锁的那一扇,其他门扉都是敞开的。”

    “那当然。”怀特考虑着对方的说法,语气头一次显得慎之又慎。“除了敞开的那些,落锁的门不难分辨出来。”

    两位绅士都是明白人,达成共识之后,有必要在形式上套套近乎。杰罗姆一本正经地向莎乐美介绍他的“好友”怀特先生,怀特极其谦逊地做了自我介绍,恰如其分地称赞女主人的美貌。莎乐美像初次见面一样,主动把右手递给他。三个人相当融洽地谈论一会儿暴风雪,客人表示还有未完成的工作,以后将会常来拜访,过场走完,这出戏也就顺利收尾了。

    掏出怀表看看,下午四点还不到,光线已经不允许继续施工。脚手架沉寂下来,屋里的工人在灯光照耀下最后休整着卧房和浴室,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

    杰罗姆考虑一会,叮嘱汪汪看好房门,缓步离开房屋所在的神庙区。等他返回自己的住所,正赶上晚饭时间。处理完一应杂事,房屋的状况有了不小改善:二楼的老鼠被清理干净,晚间用不着担心靴子会被咬穿;浴室总算有了水,壁炉烟囱也得到疏通,破损的蒸汽管道停止漏气。总之,一天的工作成效显著,现在屋主可以坐在炉火边,一面品尝红茶,一面欣赏窗外的夜景了。

    当晚睡到午夜时分,杰罗姆被连串恶梦惊醒。从普尔呼林带来的天麻药丸效果良好,近一个月没有做梦,杰罗姆半天没能回过神来。冰凉的洗脸水让他打个激灵,夜晚安静得非同寻常,听不到冬季的呼啸风声,两只猫也没了声息。走廊尽头一阵噼啪作响,似乎有人踩在未加固的旧楼梯上,发出木板受力的响动。

    杰罗姆再没有睡意,悄然取出短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过去。黑暗中,借助戒指提供的夜视能力,一楼厅堂里的情况一览无余。别说人,连耗子也见不到一只。

    正想放弃搜寻,一只卷毛猫蓦得从吊灯灯架上跃下来,落地无声,回头看他一眼,快步钻入楼梯间底下的一道裂缝中。杰罗姆已经没有睡觉的心情,凑过去观察这道窄缝,如果猫能钻进去,老鼠当然出入无阻,明天就该让人把这里彻底封死。

    鞋尖踢到一条细铁链,杰罗姆用短剑锋尖挑起来,很快发现链子尽头连着一把锈锁,裂缝冒出丝缕的寒意,难道下面是座地窖?

    由于太过无聊,森特先生决定下去逛逛。一通乱响,朽坏的顶盖被揭开,霉烂气味扑面而来,地窖入口处的石级又湿又滑,上面的青苔证明好久没人探望过此地。小心下到底,里面竟没有多少灰尘,角落里的蛛网蔚为壮观,一直蔓延至五、六只破木桶的顶端,覆盖了地窖一半的墙面。

    杰罗姆自言自语地说:“鬼地方,还是堵上吧。”

    一个声音说:“堵上怪可惜的。”

    杰罗姆不假思索返身挥剑,厚厚蛛网被撕开一片,露出背后凹凸不平的石墙,墙上赫然刻着一张人脸,正对他挤眉弄眼呢!

    人脸眉骨突出,颧骨高耸,嘴唇宽厚,乍一看表情丰富,可仔细端详片刻,整张脸似乎只是嶙峋石壁构成的错觉,换个角度则完全隐没在墙面中。杰罗姆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试探着问道:“不是你在说话吧?……呃,怎么可能嘛!真该好好睡觉……”

    说着打个呵欠,强迫自己停止疑神疑鬼。半夜遇到墙壁上神奇石脸的故事,差不多可以证明自己患了妄想症,不禁心虚地干笑一下。

    墙上好似人脸的部分叹口气——干笑凝固在杰罗姆脸上——只听对方小声说:“成年人实在缺乏想像力,除了自认神经错乱,他们不敢相信常识以外的任何事——即便‘常识’是相当白痴的说法……你需要抽自己一下吗?我估计那一定很疼。”

    “你等会儿。”杰罗姆收起短剑,举手在大腿上拍一巴掌。一声脆响,果然很疼。

    “好吧,”石脸撇撇嘴说,“我承认你傻了,回去睡觉吧。”说完就闭上眼。

    这时,一缕蛛网刚巧落在它鼻尖上。石脸露出难过的神情,努力撅嘴,收缩鼻翼,痛苦地跟游丝周旋。下唇向外突出,不住往上吹气,蛛网总算挪挪地方,烂叶子似的飘起来。

    杰罗姆没好气地说:“你正赖在我屋里,要走也该你走吧?”

    “是这样吗?”

    双眼大睁,石脸空洞地发出叹息,飘飞的蛛网定格在半空中,地窖像被抛进榨汁机的橙子,向各个方向变形扭曲……

    “慢着!难道你是……”

    长出一口气,痛苦表情渐趋平缓,眼睛闪烁万花筒似的瞳光,石脸用低沉嗓音开口道:

    “我是‘广识者’埃尼克,旧世界的缅怀者,理性是我的父亲……我比最早的人类年轻许多,却比任何活人都要年长。我信誉卓著,因为我从不撒谎;我有许多名字,但你可以叫我‘艾文’……”

    “嗯,这就是我想说的。”杰罗姆无奈地耸耸肩。

    “……我无所不在,却又只存于虚妄中;我观察和纪念,直到尘嚣归于静默,再为流逝镌刻悼文,树碑于繁星之间。”

    “嘴是你的,我不当真就是。”

    艾文把自己的开场白念完,不紧不慢地说:“要知道,时间足够时,从容属于最基本的礼貌。不要嘲笑仪式,它是价值的源泉。”

    杰罗姆干脆不说话,反正这家伙不讲完不会死心,再怎么反驳都无济于事,不如省点力气回去好好睡一觉。

    “你正处于因果链条中的薄弱环节,只要盖然率的天平稍微偏斜,死亡不会对你网开一面。”

    “我不太确定这点。”

    “暗中强敌环伺,剑已磨快擦亮,没有盟友相助,你的时日无多。我在物质世界保留的‘节点’十分有限,是求生本能指引你来寻求庇护。对你我这样的存在,‘巧合’总与幸运无涉。”

    杰罗姆沉默,艾文用均匀的语速说:“为了维系力量均衡,我会对你施以援手,接下来的连串变动,都已在我计算之中。”

    “然后呢?你没有关于‘回报’的建议吗?”杰罗姆冷淡的说,“如果我不能提供任何回报,你凭什么对我网开一面?等价交换,我又拿什么偿还这一切?”

    艾文出奇地没作声,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良久之后,才开口说:“问问你自己,代价不是已经付出了吗?”

    “这是什么意思?!你必须解释清楚……”

    空中的蛛网悄然降落地面,“广识者”随着一阵晕眩感消散于无形。墙上的石脸叹口气说:“我从来不喜欢他,总是说来就来,给我造成很大压力……我可怜的神经呐!你不会对他的胡话当真吧?”

    杰罗姆看来还沉浸在刚才的眩晕中,自语道:“究竟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有人向你吐口水的时候,你最多只能预备一块手帕,对不对?”石脸一本正经地说,“现在好了,我会提前通知你哪个人想对你吐口水,你要做的就是早一步掌掴他……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对盖然性的过多干预有可能引发因果链条的崩溃……呃,换成人能听懂的说法就是:他的口水如果太多次没能落到你脸上,你有可能最终被积攒的口水淹死。就这么回事。”

    “你将向我提供短时间的预言,是吧?”

    石脸皱眉说:“你就不能照顾我一下吗?我除了做做鬼脸和说两句言不由衷的废话,整天就只能看蜘蛛结网,你好意思剥夺我拉长会面时间的权利吗?啊?”

    “我等着呢,少废话。”

    “粗野的坏蛋!除了压迫只有一张脸的我,你还会什么?!我要吐口水在你脸上!真是的,要是我有口水,早这么干了……听好了!”石脸咳嗽两声说,“你需要钱,我给你钱,虽然我没钱,可有人有钱。明天去找个名叫‘西北风’的破地方,走进去,说‘我是来抢劫的’。就这样。”

    “‘我是来抢劫的’……你确定?”

    石脸郑重点头。“看我口型:‘我是来抢劫的。’”

    森特先生和它对视一会,摇摇头,转身回去睡觉。

    看来,小时候不相信童话,长大后总要付出点代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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