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古尼尔

盛极而衰,科技和魔法的对抗引发浩劫,令旧时代的辉煌化作烟云。废墟上挺立起来的新文明无法摆脱过去的阴影,较量还在世界的背面悄然进行……挪窝填坑,一周两更(吧?)

作家 樟脑球 分類 奇幻 | 117萬字 | 233章
第十七章 迷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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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萤火虫。”泽德放慢脚步解释说,“没长大时吐丝结网,发光吸引小飞虫,长大后就变成咬人的蚊子,忙着吸血和交配。怎么说呢,成长这回事的确有利有弊。”

    二百尺高的漆黑洞顶铺满万千光点,“闪烁”不足以形容这些活着的光,地面上很难想象如此“鲜活”的夜景。

    “镇子不大,不过很有些脾气怪异的家伙。主要空间就如您所见,另外还有若干狭窄的分支……我们尽量不去打搅最深处的‘原住民’。”

    在泽德先生的介绍下,杰罗姆扫一眼三组主要建筑群。紧凑、简洁,房屋和岩洞本身色调和谐,少有超过三层的建筑。住房最大的特点就是实用,见不到华而不实的饰物。再提高视线,借着空中的光亮,可以看见围绕洞壁螺旋上升的窄路,开凿于岩壁当中,直至触及洞顶。人影憧憧,很多活物在数百尺高度敲敲打打,冷寂的地下竟显得生机勃勃,超出杰罗姆的预计。

    两人顺着主要街道边看边走,目中所见尽是“深溪人”和半恶魔,一律是没有武装的平民,正忙于各自的工作。看到泽德先生,人们大都停下致敬,竖起衣领,杰罗姆毫不起眼地紧跟着他。

    泽德先生在洞内最高的建筑前停下脚步——一座凿空石笋建成的三层小楼。“就是这,楼上请。”

    不一会,杰罗姆就盘膝坐在软垫上,望着面前的饮料发呆。杯里的块茎散发淡淡药香,气味朴实清新;照明的光源是一只碗口大的深色蘑菇,放射淡绿光芒,模糊了饮品的色泽。

    泽德先生解释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用贵金属交换烂木头:培育大密环菌和它的伴生物,天麻。大密环菌足够照明,天麻块茎有镇定作用,还能制成极佳的安眠药物。”

    “原来如此。”杰罗姆握着黏土烧制的茶杯,呷一口饮品,清凉的热气使他精神一振。

    泽德见他喝了一口,现出微笑说:“尽管放心,我们没有慢待客人的传统——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并非不通情理,对地下的风俗也略知一二。”杰罗姆淡淡地说,“因为个人经历,我对种族差异引发的仇恨不感兴趣。”

    泽德认真考虑一会,这才注意到对方操一口极流利的现代摩曼语,口音很是熟悉。

    “说实话,一开始,跟您碰面可能产生的后果也让我犹豫好一阵。虽然现在到处不太平,可我们这群人希望保持中立,向有需要的客户提供服务。我个人喜欢与人交涉,不过面对武装的军人,言语效力有限。就像这一次……”他现出沉重的表情,“一条重要的往来渠道受到损害,本来和地面沟通就很不容易,可理智说服不了刀剑……实在令人惋惜!”

    “也就是说,您的人跟这次不幸无关?”杰罗姆想到不久前和自己厮杀的纯种恶魔,不无讽刺地问。

    “不知道您对我们的政治体制了解多少?”泽德以问代答,态度却很认真。

    杰罗姆小心斟酌词句。“一位对我产生重大影响的人物,许多年前被‘恶魔议会’放逐到地面。我从他那学会摩曼语,以及不少关于地下的旧闻。如果您是说‘等级会议’机制,我只听过一些往事。”

    泽德态度大变,松口气说:“您不觉得我们注定要在今天见面吗?如果换成随便某个人,就算讲上十小时,也未必能说清!”他沉吟一会,慢慢抬起头来。“一开始您遭遇的是议会派来的代表,属于支持赫斯伯爵的势力。现在看起来,经过一番‘角逐’,您最终获得对树种的控制权,也让我们看到了转机。”

    “转机?”

    泽德深邃的双目闪闪发光。“转机!原本树种的归属取决于曼森伯爵和赫斯伯爵两股力量的较量。无论如何,我们只有承担损失,几乎不可能提出要求。现在不同了……曼森伯爵的代表三十小时后才能到达,依照惯例法,您现在是树种的所有人……只要把所有权合法移交给我们,树种一种下,曼森伯爵也只好接受既成事实。这种机会绝无仅有,所以我才冒险跟您会面,一旦事情办成,任何牺牲都可以接受——包括我的性命。”

    杰罗姆感到泽德话音里流露的强烈渴望,超过了谈判技巧可以掩饰的深度,让他的话听来句句属实。

    “既然说到‘谈生意’,必须明确双方立场。”杰罗姆现在小心翼翼,令对方失望可能带来一连串难题。“我的身份您应该有数……直说吧,毁灭树种是我完成任务的直接途径。当然,这样做并不高明,带来的后果很可能是个人无法承受的。但是,我身处困境并不能增加您谈判的筹码。就像您对自己的城镇负有义务,我也得履行我的的职责。树种可能变为支持战争的武器,您能保证这里不会制作更多‘破魔之戒’吗?或者您的商业活动不会间接危害地表生物吗?”

    泽德淡淡地说:“生在战争年代不是我的选择。问问您自己,战争对谁有利?士兵在前线卖命,平民的财产被征收重税,耻于发战争财的商人同样得付出代价。我痛恨暴力,三个月前这里的人口大约是现在的一半——另一半是躲避战乱的流亡者。不论内战、还是种族间的纷争,半个世纪来少有间断……”他冷然注视杰罗姆,“谁对谁错?您有把握下断言吗?我毫不关心曼森、或者赫斯先生的贪欲,我的人现在面临很多困难,这是唯一需要我担忧的部分。至于‘间接伤害’,很抱歉,让那些战争贩子去抵偿吧!”

    杰罗姆碰了个硬钉子,本想用冠冕堂皇的借口争取主动,对方一番话却让他听得暗暗点头;泽德先生不止相貌堂堂,言谈举止也令人称道,如果再用空洞的言论试探对方耐心,杰罗姆觉得自己未免太不识趣了。

    “您的话容我考虑一下。如果像您说的,‘普尔呼林’不愿卷入战争,树种的归属未必就不能商量……现实情况下,我还是您的客人,总要对主人的盛情稍加回报……”

    暗示是露骨的。泽德先生重新考虑对方刚才的虚伪姿态,他没料到竟然遇上一位老手。

    “以我们的习俗,主人有待客的义务,但主动询问客人的名姓被认为相当无礼……”

    杰罗姆说:“叫我森特就好了。”现在身处异域,似乎没有隐瞒名姓的必要。

    反复默念这名字几遍,半恶魔试探着开口。“森特先生,没有恶意地问一句,您以为通往地表的传送门还有开启的可能吗?”

    “理智地说,很难。但理智决定不了现实,我还抱有一点奢望。毕竟还有时间。”

    泽德摇摇头。“哪来的时间?曼森伯爵的使者三十小时后到达……纯种们急着夺取树种,为什么会等待这么久呢?”

    杰罗姆只好向他请教。泽德不慌不忙地说:“因为接下来的三十小时,属于‘地龙’活动的时间,即使号称‘无所畏惧’的纯种恶魔,也不能和它抗衡。所以赫斯伯爵收到树种的信息后,提前一周派来代表,等待不确定的具体传送时间。不是我不愿意,接下来的一天多,铁门不会开启,而您会感到频繁的地面震动,我的话也就有了根据。”

    “‘地龙’?”

    “巨型蚯蚓,古代遗物之一。平时很温驯,我们还能从它身上采集有用的体液,但每隔三个月,它们会变得极其暴躁,成为不能控制的祸端。适于居住的岩洞大多不是自然形成,如果您去拜访住在这的历史学家怀特先生——我忘了说,他也是个人类——会得到更详尽的说明。总之,”泽德耸肩摊手,“您只有留到事情‘告一段落’再说了!”

    想到“告一段落”的含义,杰罗姆无言以对。就算泽德强留他,他也不能马上翻脸,现在加上这倒霉的巧合,事情眼看就会无法收拾。

    泽德见他陷入沉思,趁火打劫说:“很抱歉,我们只能收容您一天多,到时候就看您自己的了。”

    僵局持续了不到一分钟,等森特先生的表情稳定下来,这两位完全摆出生意人的架势,友好地展开协商。

    “您刚才提到的……什么来着?”

    “生意。一笔‘互利’的生意。”

    “不妨说来听听。”

    泽德快速清晰地说:“我提供不能更优厚的条件给您个人——熔炼成标准金锭的纯金——五十公斤!同时您以‘政治避难’为名成为本镇的合法居民,获得三十年居留权。您要做的是,在几张文件上签字,对议会的使者表明您并未受到任何胁迫,全部手续有凭有据。最重要的是,树种种下十小时就完全生根了,任何人也没法改变既成事实。”他等杰罗姆想一会儿,才接着说,“这之后虽然欢迎您成为我们的一员,不过假如您决意寻找其他出路,我也能以个人名义对您提供大量便利。请别忘了我说的,‘不能更优厚的条件’,树种是无价之宝,交易本身物有所值……只要您有诚意,我会把条件列出来给您过目……想想吧,多想想……”

    杰罗姆开始觉得泽德先生露出了故事书里才有的、诱人犯罪的表情,配合他英俊邪异的面貌,把种族特征发挥到了极致。

    “呃……不知道……”

    “当然了,您想看看交易的文件吗?”几张用某种纤维织成、质地光滑的契约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面前,全用古代摩曼语写成,很多部分让他看得晕头转向。

    “能不能……”

    “唉……没想到您还真是行家!这就是凭证和印信,请检查吧!”更多的印章、戒指和文件让杰罗姆目不暇接。

    “我是说……”

    “怎么?您连这一步也想好了?!不可思议!”房门无声开启,一个早等在外面的精干半恶魔走进来。泽德先生指着他说,“公证人。这是他的资格证明,请仔细过目。”

    杰罗姆眼花缭乱,心想当我是白痴吗?和恶魔做生意,不吃亏才是异数,除非脑子出问题,他怎么可能轻易上当?!

    “够了!”杰罗姆沉声低喝,话音在屋里回荡。“如果我长着一张轻信的脸孔,抱歉让您失望了!”

    一会儿工夫,公证人无声告退,契约和印戒被收回原处,泽德先生站在淡绿色阴影中,窗外传来阴郁的号角声。半恶魔的眼睛被眉骨投下的阴影覆盖,长叹道:“‘无底的戒心,你比无厌之欲更难满足。’就这样……让我尽最后的努力,也许还能达成共识。”

    他慢慢转身,双手交击,只听见房门打开又关闭,屋里多了一个人。

    杰罗姆感到周身发怵,脖子不听话地僵硬着。来人罩在兜帽和斗篷里,比身后的泽德矮了一个头。半恶魔双手放在对方肩膀,眉头深锁,犹豫一会,拉开了兜帽。

    一定是光线造成的错觉,或者由于茶水中的天麻……杰罗姆?森特呼吸困难,瞳孔收缩,不自觉地半跪起来。

    绿眼睛。

    这双眼睛牢牢吸引住他的视线,仿佛一片布满水气、荡漾着马尾藻的寂静海面,被难分昼夜的暧昧光线包围。丰盈的唇片和微微上翘的下颌,显示了倔强的性情;古铜色皮肤好像会反光,黑发略微卷曲,小巧的鼻梁呈现微妙弧度。对方也在打量森特先生,眉头微皱,露出个认命的神情,显然不太高兴。

    等杰罗姆回过神来,不自觉地把眼前女子和薇斯帕作比。不像薇斯帕精致内敛的美,眼前的女子透着强烈的诱惑力,让他喉咙发干,心跳加速。

    泽德沉默地分开斗篷,贴身的皮革衣料让杰罗姆不能抑制地脸红……他原以为自己六岁以后就失去了脸红的能力。女子对他的反应见怪不怪,她简直是作为昭示男女性别差异的标本而存在。

    斗篷和兜帽恢复原状,半恶魔声音里透着遗憾。“一换一,公平交易……想好再答,我只问一遍!”

    ——冷静点,听听理智的声音。你是个有自尊的男人,美色当前正好考验意志力。什么场面你没见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别作出让自己后悔的蠢事。就算为了面子,你也该硬撑一会儿……没见她之前不也活得好好的?你能挺住!不论如何,看你的了!

    一番权衡过后,完整考虑各种情形,冷静地作出判断。森特先生毫无悬念地说:

    “成交。”

    “你!……唉!算了!”泽德先生在反悔的边缘徘徊一圈,最终还是遵守了原则。看看闪烁的树种,再看看旁边的佳人,他的表情也是喜忧参半。“莎乐美……你的主人在那边。我很抱歉……”

    “主人?她是个奴隶?”色迷心窍使他失去一贯的洞察力,“奴隶”这个词触动杰罗姆一根敏感的神经,让他一下清醒过来。

    泽德严肃地说:“债务奴隶。这是她的契约,你最好妥善收藏。”

    总算森特先生还有点良心,“我不需要奴隶,请把契约烧掉。”

    莎乐美浑身一颤,泽德吃惊地摇头。“作为她的所有人,你有权赋予她自由人身份。一旦烧毁契约,她也有权决定自己的去留。这种情形下,我不能保证任何事。”

    沉吟一会儿,杰罗姆下定决心说:“这一部分不用你担心。烧掉。”

    泽德重新审视杰罗姆,又把目光转向沉默的莎乐美,最后现出古怪的表情。“也许都是命中注定?……现在两宗交易都还没有立约。莎乐美,虽然你将成为自由人,这一刻我还是你的主人。我要最后行使主人的特权——作你的主婚人。两天后你会获得自由,到时一切都看你的意愿了。”

    “慢着!我还没有结婚的打算……”森特先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泽德冷冷地说:“这不由你决定!你的任务不只是在文件上签字,在使者面前,我要整件事看起来合情合理,让对方找不到翻脸的借口。哪有人自愿放弃到手的珍宝?你的行为不合逻辑,我只能假定你神智失常,替你作出决定。婚礼举行和树种下种同时,你们至少得扮演两天的夫妻,个人意志在所有人的安全面前必须让步!”

    听到这些强词夺理,杰罗姆才真的找不到翻脸的借口,泽德要害他也不用如此大费周折。半恶魔似乎急着把眼前的尤物送出去,杰罗姆实在想不出、一个正常的男性怎么会有这种举动?到目前为止,整件事处处透着诡异的气氛,如果自己不是身在梦中,事情背后定然还有复杂内情。

    不知什么时候,公证人又抱着一堆文件站在他身旁,签字签到手腕失去知觉,十指指尖沾满赭石色印痕,数不清的印章盖过,最后全部文件一式三份,两份用火漆印封存……杰罗姆已经头晕眼花,五、六个小时的透支精力和高度紧张此时产生了效果。听着泽德和公证人翻看法典,不时争论两句,他自己趴在石桌上半睡半醒,几次被摇起来补签文件。

    时间流逝,昏沉的梦境中,蒂芬尼的身影若隐若现。

    身穿鲜红婚纱,蒂芬尼眼望浓雾弥漫的彼岸,朽坏的甲板发出呻吟,整条船在流淌的雾气中航行。

    ——你的婚礼怎么不邀请我?

    杰罗姆无言以对。她缓缓梳理黑发,水草随着滴血的梳齿相互缠结,拉扯着船身,传来湿淋淋的撕裂声。

    ——听……这是我的心。

    举起灰白贝壳包裹的双手,杰罗姆发出软体动物才有的、无声的嘶喊,化为一串气泡,向头顶的水面快速上升。

    杰罗姆?森特度过了身在异域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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