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若璃泪眼婆娑地揪紧手中的香帕,她又是踟蹰又是纠结地闭上眼,最后才像是下定了决心,咬牙道: “翠儿谢过恩人的点育之恩,翠儿自小生得薄有姿色,屡遭觊觎……若能跟随恩人学到防身之术,除暴安良、匡扶正义,那翠儿这一生便有了意义。” 蔺桃蓉眼角一挑,板起脸威严道: “傻翠儿,你还喊我恩人作甚?不怕见外么?” 殷若璃啊了一声,小嘴微张,唇瓣殷红,她连忙整了整裙角,就想要跪在气垫船上,给蔺桃蓉跪拜行礼。 蔺桃蓉却连忙伸手挽住殷若璃的素手,越看她越是满意,笑道: “乖徒儿,不必见外,此船沾满匪徒的血水,你跪着也会脏了衣服……只需为师带你回桃神宗,你再敬为师一杯徒弟茶,我便心满意足了,你这女娃儿,虽已为人妇,但你天性纯良、憨厚贤惠,为师就是喜欢你这样的人来当我的衣钵传人,品性、风采皆是上上之选。” 殷若璃双颊微红,她又是尊敬又是崇拜地仰望蔺桃蓉,像是把这个中年道姑当成旭日东升的朝阳,满眼都要闪烁出小星星了。 “师、师尊……翠儿定会不负您的厚望。” “嗯,好徒儿……回到桃神宗以后,为师会先把你肚子里的骨肉打掉,莫怪为师不近人情,实在是……你更需要一心求道,不可被养育之事所耽误。” 殷若璃长睫一颤,咬了咬唇,悲苦难言,最后还是妥协道: “师尊,翠儿……翠儿一切听你的吩咐。” “嗯,乖徒儿,你不错,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你虽已成婚,但只要你还未生育,那便不会耽误你修行。” 殷若璃委屈地点点头,忽而转移话题道:“师尊……你,你可曾听说过魔门天蚕宗?” “天蚕宗?哼!你问这个作甚?莫非天蚕宗的余孽还骚扰过你?那是个歹毒邪恶的门派,其门人丧心病狂,在无辜百姓身上种下蛊虫,死伤甚多!不知屠了多少村庄!而且这个宗门还有邪术蚕丝,可以侵入人体,控制行动,骇人之极!” “啊……原来天蚕宗竟是邪恶至此……” “好徒儿,你提起这个邪派作甚?只管将原委告诉为师。” “呀,师尊……翠儿是想要提醒师尊,天蚕宗的傀儡蚕丝,很是容易通过手腕的肢体接触,而发动起来哦。” “嗯?” 蔺桃蓉没听懂,只眉头一皱,还待细问,却猛地看见一脸乖巧的殷若璃美眸半眯,嘴角上翘露出一抹充满不屑的蔑笑,仿佛在嘲讽她蠢笨如猪。 “翠儿,你……” 蔺桃蓉忽然浑身一颤,身体涌出一股诡异的失重感,她猛的发现自己竟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这怎可能! 她是四元开泰的大高手啊,强筋硬骨,元气充沛,怎么会突兀地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师尊,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天蚕傀儡术!” 殷若璃轻笑一声,笑声清脆,她白嫩嫩的双手还跟蔺桃蓉的手相互挽着,但蔺桃蓉已经噗通一声跪倒在她的面前。 “哎呀,师尊,使不得使不得,您身为师尊,怎能对徒弟下跪,可要折煞徒儿了呢……” 蔺桃蓉瞳孔剧烈收缩,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她真的中了天蚕傀儡术! 施术者便是眼前的“李翠儿”! 这怎可能? 李翠儿刚才明明被一群水贼蹬鼻子上眼,差点就被侮辱了啊!她要是真有天蚕傀儡术,何至于被欺负得那么惨! 而且她灵气十足、秀雅清纯,活脱脱的就是个小仙子,她怎么可能会修习了魔门的歹毒技艺,这根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疑问,蔺桃蓉的心里就像掀起海啸一样难以平静,她都快要被吓懵了。 而就在这时—— “哗啦”的一阵水响,江面霍然暴起一大片雪白的水花,赫然是一个身穿锦服的男子从水里蹦出来,他脚尖一点,就那么漂浮在水面上。 蔺桃蓉看得一阵脑抽搐! 那男子,不正是李翠儿的夫君吗? 他刚才明明已经被捆缚四肢沉入江底淹死了啊!怎么可能挣脱得出来! 不! 他能站在水面上,这说明他也是四元开泰的大高手! 这小白脸看着不过二十出头,怎可能是四元开泰的高手,就算是大宗门也鲜有二十岁就练到这等境界的好手! “亲爱的师尊,你是不是很失望呀?翠儿的夫君可厉害了呢,他才不会被你轻松弄死呢,莫说是把他丢进江底,你就是把他泡在粪池里,他也可以龟息的,谁让他黄泉宗最擅长假死之术呢?” “你……你……” 蔺桃蓉睚眦欲裂,愤懑不已,正要破口大骂之际却发现自己的嘴也被控制住,只能咬破唇瓣,却说不出话来。 她气得一张脸都扭曲起来,胸口起起伏伏,几欲吐血——这是何等的狼心狗肺,她对翠儿一片善心,想要收翠儿做衣钵传人,孰料这一切都是个陷阱! 冷扶摇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信步走在水面上,对殷若璃朗声笑道: “娘子,你看为夫的演技如何?可还过得去?” 殷若璃笑得更欢,单手掩唇,娇滴滴道:“除了浮夸过头之外,其他都很好,不愧是璃儿看上眼的好师兄,咱们心有灵犀一点通。” 冷扶摇心头大快,殷若璃的夸奖让他倍感受用,就像喝了蜜一样,成就感十足——好像跟这贱人扮演夫妻也挺刺激的,但愿还有下次机会。 “娘子,你这便宜师傅,打算如何处置?或许你可以控制她,让她来把咱俩引荐进桃神宗……哈哈,说起来真是缺什么来什么,咱们正头疼着桃神宗入门大典呢,这就送来了一个多管闲事的桃神宗婆娘。” “师兄,莫要再喊璃儿娘子了……好羞人的呢。” “咳……叫顺口了,我下次注意。” “这道姑虽然能制成蔺奴,但是意义不大,桃神宗里有很多五气朝元的高手,容易看出她的异常……师兄,你用虹吸玄功,把她吸干了便可。” “啊?她好歹也是个四元开泰的高手,就这么吸掉?不多压榨一些价值么?” “笨师兄,她最大的价值就是让你的魔功能更快转化成正道的气息,这还不够么?有了她的真气属性,师兄你可以早点进入桃神宗内门……唔,说不定还可以成为亲传弟子呢,一大堆特权,到时候咱们就百无禁忌,可以在桃神宗内部四处活动。” “嗯……有理。” 冷扶摇稍加思索,便抬起手掌,燃起黄浊混沌的气浪,随即“嘭”的一声打在蔺桃蓉的胸口,只听“咔咔”的脆响声,赫然是蔺桃蓉的胸骨都被打碎了!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嘴里冒出来,她满脸都是细密的冷汗,她用不甘又不怨的目光冷冷瞪着殷若璃、冷扶摇,眼睛里写满了恨意。 “呀,师尊,你吐了好多血呢,翠儿给你擦擦,哎,师尊你老了,心脏病突发,璃儿又没带强心剂,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尊病发身亡了……” “你,你……” 蔺桃蓉吃力地蠕动着满是血浆的嘴唇,想要说话,殷若璃见状,好心地解除了天蚕傀儡术,让这重伤濒死的道姑恢复控制权。 她深吸一口气,悲愤地哀嚎道:“咳咳……天蚕宗的贱人!你良心何在!我真是瞎了眼,怎会被你欺骗,枉我还夸你心思单纯,想不到你本性如此邪恶残忍!” 殷若璃坦然地摊了摊手,理直气壮道:“臭道姑,凭你也好意思谈良心?你顷刻间宰杀三十七名匪徒,可曾讲过良心?” “万一他们之中有罪不至死的呢?万一他们之中有正道卧底呢?万一他们有机会改过自新呢?换作佛门,必当会给他们活命忏悔的机会,你却不由分说尽数送葬,你可以草菅匪徒性命,怎么翠儿就不能草菅你的性命?” “你刚才可是差一点就让翠儿的好师兄溺水而亡呢,他也就懦弱了点,何罪之有,就因为胆小怕事不负责任,你也有权处死他了么?你以为你是天地的法典铁律么?莫非天下的负心汉你都要杀光?当今大周皇朝的天子也是三妻四妾七十二妃,动辄把妃子打入冷宫,怎么不见你去把皇帝老儿的狗头砍下来,你典型欺软怕硬的双标狗!” “你以为我怀有骨肉,却要我为了修行而残酷打掉,这也算是正派作风吗?要我扼杀自己的血亲,就为了成全你一生的夙愿,晋升五气朝元?哼,笑死人了!把自己的欲望强加于人,你算什么好人?” “你是正道阵营,就有资格去审判他人,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帜,却以你盲目狭隘的善恶观念来行自私之事,真要说起来,你跟那些行事狠辣的盗匪也没什么不同!” 殷若璃字字连珠,说话都不带喘气的,一下子就让蔺桃蓉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反驳,憋了半天只憋得出一句: “魔门之人巧舌如簧,但必然不得善终,我蔺桃蓉就算死在你手里,也会在阴曹地府里等着你上路!” “什么不得善终,你现在就是不得善终吧,那岂不代表你也做过不少缺德事了么?你少一副瞧不起魔门的嘴脸,魔门天蚕宗是个伟大的科学组织,宗内的先烈才称得上是福泽千代的圣贤……他们研究蛊虫,用大量活人试验,也不过仅仅是想要培养出更多有利于后人的蛊虫罢了!蛊虫本来无关好坏之分,只要用得对,即使是毒性蛊虫也能起到以毒攻毒之效!只是你们正道多管闲事鼠目寸光,屡次搞砸了天蚕宗的好事罢了,否则,今日的江湖,百姓何至于害怕瘟疫顽疾!” 蔺桃蓉半脸扭曲地瞪着殷若璃,气愤不已: “荒谬,魔门之人歪理连篇……你们不过是给自己肆意杀戮找个借口罢了!” “说的也是啊……跟你废话那么多作甚,反正魔门也不容于世,没什么好洗白的……师兄,动手吧。” 冷扶摇不敢怠慢,掌心抚摸着蔺桃蓉的天灵骨,不出一炷香的功夫,这名修道四十载的道姑便已经皮肉干瘪,颓然地倒了下来,再无半点生命气息,最后连着尸体一并沉入江底,跟那群水贼陪葬。 碧江两岸,白猿啼声仍旧不绝于耳,宛如那涛涛流逝的江水,似是亘古长存,永恒存在。 但,正邪之分,又是否会随着时代的变迁而有所改变? 冷扶摇不知道答案,他内心似有感触,偷偷地打量着殷若璃的俏脸,他总觉得师妹能说出那番话,代表着她似乎心有不甘……她会不会是想要改变魔门在世人心中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