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麗莎。 亞麗德拉很難評價這個姐妹，她們同為一批產物，但是在和德麗莎短暫相處的過程中，亞麗德拉明顯感覺她和自己不甚相同，無論是性格還是語氣語調，可能是因為幼年時期的經歷不同吧… 無論如何，在應付了好奇心過重的琪亞娜之後，亞麗德拉還是抱著一絲絲好奇和另一絲不安，躺在了自己房間的床上。 ………… 是的。 她為什麽會莫名其妙的醒過來？為什麽在被識之律者的力量衝擊之後，沒有死掉。 亞麗德拉不知道。 正因為未知，所以才恐懼。 懷揣著這樣的感覺，她不安地睡著了。 “你好呀？” 是很不熟悉的聲音，看起來如同機械，但是又充滿人類的語氣和活力。 亞麗德拉睜開眼睛。 “歡迎，我們的夥伴。” 她環顧四周，只見一隻奇怪的人偶正站在她旁邊，她正坐在某個殘破的廢墟裡。 “你是？” “歡迎歡迎，歡迎來到‘支配劇場’……啊，目前我們還在施工，這裡看起來很亂，畢竟我們才只有二十個人，工作效率可不高。” 人偶擺出一個禮貌的姿勢，這個姿勢意味著“歡迎”。 亞麗德拉看看這懸浮在空中的廢墟，在遠處的廢墟上，確實有和身邊這隻奇怪的人偶一樣的人偶在工作著。 “所以，你們是誰？” 亞麗德拉隱隱感到一絲不對勁，自己明明睡在鹽湖基地，為什麽會來到這個奇怪的地方，而且這裡給她的感覺，很像虛數空間。 “我們…嗯…不知道這麽說，你能不能明白。”人偶向右跳了一步，搖頭晃腦。 “我們可以被稱為‘造夢師’。” “造夢師？” “為人們帶來美夢和噩夢的造夢師，但是對於我們來講，噩夢比美夢要更加普遍一些，我們會帶給人們名為絕望的夢…因為我們就是誕生於人們的噩夢裡的。” “你們聽起來有一點危險，請問…為什麽要找上我？” 亞麗德拉努力以禮待人，眼前這些人偶很客氣，她也不願表露敵意。而且聽了人偶的自我介紹，她也有點懷疑自己是否是在做夢。 “當然是因為你將成為我們的夥伴，不用擔心，即使現在不會，你未來也會明白你的使命。” “我不明白。”亞麗德拉搖了搖頭。 “那就讓我來給你解釋一下吧，我們都是你的朋友，我們不會傷害你。” 人偶被線拉著，逐漸向前飛去，亞麗德拉跟在後面，兩人在支配劇場的長廊上散步著。 “那麽，你現在是在如假包換的支配劇場裡。因為我們是朋友，所以我們從不欺騙你，這裡是真的，你也是真的，我們都是真的。”人偶晃動著如同沒有骨架的身體。 “嗯？” “我們是有計劃的，我們讓人類加入我們，成為我們的一員……看，支配劇場還沒有建成，因此我們打算在支配劇場建成後，再請一批人前來參觀，那群人可以成為我們的內測人員。但是你…你是特邀嘉賓，只有我們的摯友才能拿到這個資格。” “…………………” 亞麗德拉眼神澄澈如水，盯著整個支配劇場，隨後，她發話了。 “這裡…更像虛數的空間。而且比起你們這群人偶，在背後操控你的人還沒有出現，就這樣的誠意…我真的能信任你們，和你們交朋友嗎？” 人偶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霎時間支配劇場裡人偶的笑聲此起彼伏。 “我們沒有操控者呀。” “我們就是我們…” “究竟有誰能夠支配我們呢？” 整整二十個人偶齊聲大笑，最後，站在亞麗德拉麵前的人偶清了清嗓子。 “不好意思，是我們事先沒有說明白。因為我們都是一樣的，我們的目的也是相同的，我們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是由‘無限’的個體組成的一個整體，沒有人能夠操縱我們，就如同沒有人能夠操縱崩壞一般。” “所以，我們還有另一個名字，你應該比較熟悉。” 亞麗德拉看著那二十個人偶。 “我們是——支配律者。” “！！！” 亞麗德拉條件反射般的向後一躍。 “律者？！” 仿佛接到了什麽指令，人偶們頓時被吊索吊起，隨後從天而降，齊刷刷的將亞麗德拉包圍了起來。 “你在害怕什麽？我的夥伴？” 人偶們圍著亞麗德拉，疑惑不解。 “又是律者，這段時間，我見到的律者還真是太多了。”亞麗德拉逐漸警惕了起來。 “不，我們和其他律者不一樣，我們從來沒有想過要毀滅這個世界，在此我們可以誠心的向你保證，我們從來沒有想過這一點。” 人偶真誠的語氣讓亞麗德拉打消了一絲顧慮，但是她還是沒有放下警惕：“你們究竟想要做些什麽？自從剛才你們就說你們自己是人類的絕望和噩夢，你們究竟在這個空間裡…利用這個支配劇場想要做些什麽事？” “當然是為世界帶來平等與自由。” 人偶嘎吱吱的響著，它大聲說道。 “平等？自由？” “是的，我們是從人類的眾多意識當中凝聚出來的二十個隨機意識，每有一個人類陷入絕望就會為我們增添一員。我們的目的，是讓所有的人類都成為我們，然後為世界帶來終極的平等。” 亞麗德拉看著那群人偶，皺著眉頭：“確實你們長得都一模一樣，聲音也差不多，我很難分辨出來你們…這就是你們口中的平等？” “我的朋友，你隻說對了一部分，這只是外貌上的平等。我們的記憶是共通的，我知道什麽，它也知道什麽，我們二十人的知識遠比一個人的知識要強得多，每個人的優點，缺點，都是我們所有人的優點缺點，這裡不存在歧視，這裡不存在差異，這裡只有平等。 “以絕望加入我們的人都將獲得平等，他們當然是對這個世界有不滿的人，在這裡他們可以放下一切的不滿。因為我們每一個人都是他自己，他自己就是我們每一個人。沒有人會嫉妒自己，也沒有人會歧視自己，我們是一個人，我們是同一個人。” ……………… 亞麗德拉雙臂抱胸。 “那…你們是想讓我加入你們嗎？” “正有此意。我們能夠成為最最平凡的人，過著最最平凡的生活。” “怎麽樣？條件很吸引人吧？”人偶搓著手。 “唉，我雖然不知道你們究竟是怎麽看我的，但是我現在還沒想著要拋下自己的研究不管，我在真實世界裡還有著艾莉，德麗莎她們。你們說的沒錯，我的確想要這樣的生活，但我還是先把我自己留戀的事情做完了再來吧。” 亞麗德拉攤了攤手。 “你…認真的？” 人偶歪過腦袋，語氣裡開始有了詫異。 “你是自由的，你喜歡就要去做，這對你沒有壞處。” “但我總有自己的活兒要乾啊。” 人偶聽後，頓時連連搖頭。 “不不不不不不，仔細考慮一下，那些東西你真的有必要做嗎？假設，現在我們來設想一個沒有你的世界。” “我們把你的行為全部刨除，第二次崩壞的時候，沒有你，一切照樣也會發生，西琳也會成為律者，塞西莉亞也會死去。琪亞娜依舊會覺醒，符華也會成為律者。” “但艾莉就會出事了呀。” “她不過是一個平民而已，現如今新聞上，每一起中規模崩壞事件平均死亡人數是千人，在這千人當中，你能知道每一個人姓甚名誰嗎？如果你想要救的話，你救得過來嗎？” “能救一個是一個，這就是我的行動指標，我早就知道，誰都不可能把所有事情全部完美的做好，可能那一千人我不知道姓甚名誰，但我知道艾莉，我救了她，就這麽簡單。” 亞麗德拉隱隱感覺到這個支配律者似乎是在和她胡攪蠻纏，它在極力的勸說她加入自己，但她卻並不願意。但即使如此亞麗德拉也想不通，為什麽它們要如此執著的勸說自己加入，並且將自己作為特邀嘉賓邀請進來的話，這個律者究竟有什麽目的？ 人偶看著亞麗德拉沉思，突然說道： “好吧，現在我來問你問題，你愛人類嗎？” 亞麗德拉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 “你願意為人類犧牲自己嗎？” 亞麗德拉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那你根本就沒有保護人類的義務。” 她幼時的經歷並沒有擊垮她，但這並不代表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影響，亞麗德拉不信任他人，她認識到人類的惡意也是存在的，而且比崩壞更加可怕。所以如果想要她拚盡一切去保護人類，她是不願意的。 但… “你說的對，我並沒有保護人類的義務。但我對抗崩壞並不是為了保護人類，而是為了不讓像西琳那樣的悲劇再次重演，至少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圍之內，去拚盡全力。” 提起西琳，即使亞麗德拉很冷靜，也不由得眼眶微紅。 “我…我經歷過背叛和欺騙，也有過絕望，我當然也曾經想過，如果這個世界被崩壞毀滅會變成什麽樣子…或許真的會就此沒有憂傷。但…我知道，即使這個世界不美好，我們也必須在這裡生活…因為，我們存在於此，我們生活於此。” ………………… “你，很倔強啊。” 人偶盯著亞麗德拉，突然說道。 “朋友，為什麽還要執迷於過去？變革的時機已經到來了，人類掌控世界的時間已經夠久了，看看這天，看看這海，看看人類對這個世界都究竟做了什麽。時代輪轉，這一切都是會變的！我們將要覆滅掉人類的統治，到了那時，就由我們來建立新的秩序，我們會將平等與自由賜給每一個人。” “是的，我們能夠掌管世界，我們可以盡情的譜寫心中的美好，一切都將變得美麗動人。” “我們要顛覆一切！” 亞麗德拉看著人偶激昂的演講，苦笑了一下：“你不行的，雖然是個美好的夢想，但是想要毀滅人類，你的力量還做不到。” “………” 人偶們齊刷刷的看著亞麗德拉，搞的她全身發毛，這種感覺實在不舒服。 “你真的軟硬不吃？” 它們沉聲說著。 “你為什麽這麽想讓我加入你們？你們的真實意圖究竟是什麽？” 亞麗德拉終於問出了這句話，她自從剛才就一直在懷疑，但是卻沒有機會說出來。 “…………………” 人偶沉默了，那有問必答的人偶，居然在這一刻沉默了。亞麗德拉環顧所有的人偶，所有的人偶都低著頭，一言不發。 “不。” 一隻人偶終於抬起頭。 “我們想要你的一個立場，你是黑，還是白，你是朋友還是敵人？你是我們，還是人類？” “別忘了你一直不想面對的那件事，無論你怎麽逃避，那都是事實。你是一個合成人，卡蓮·卡斯蘭娜的複製體。你的造物主，那個人類什麽都沒賜給你，是西琳賜給你亞麗德拉的意義，然而她是律者。你現在想對抗誰…又想去幫助誰？” “因為你不是人類，這新生的你究竟立場如何，請告訴我們。” …………… 經久的沉默，他們都不再說話，亞麗德拉不知道人偶為什麽要這麽問，所以她不打算回答。 “不，我不願意回答你的問題。” 亞麗德拉低聲說著。 “讓我離開。” 人偶們沉默了。 “即使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也無法滿足嗎。”它說著。 “這可不是什麽小小的要求，我差不多明白了，你們終究是律者，如果你們真的能為人類帶來自由和幸福，我或許還真的有可能幫你們一下。但你們欺騙我，你們不把你們的真實目的告訴我，口中所說的自由和平等應該也是假的，我不再想和你們談話了，讓我離開。” 亞麗德拉凝視著人偶，說著。 “……不，我不會讓你走。” 人偶突然將她團團圍住。 “在你回答我們之前，你都要永遠的留在這裡，我們不能允許別人忽視我們的自由。” 亞麗德拉頓時全都明白了，她冷哼一聲。 “果然我猜的沒錯，你們的自由和平等，是你們這個群體的自由與平等，倘若有人不願意加入，你們的自由就會露出獠牙。” “你說什麽？”人偶突然靠近亞麗德拉。 “我說：你們的自由和平等，不過是虛假的罷了，你們根本不給別人選擇的權力。如果你們是神，那你們一定會降罪於不相信你們的人，這種神也不過是邪神罷了！” 話音未落，人偶們突然瘋狂的擺動起來，整個支配劇場開始了巨大的轟鳴，亞麗德拉站立不穩，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我們就是自由本身！我們追求的是自由！絕對的自由！” “是，不加入我們的人就會被剝奪自由，直到他們加入我們為止，到了那時我們就會將自由賜予他，讓他感恩戴德，讓他誓死相隨。” “這就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想法。你們根本不是什麽帶來幸福的造夢者，你們只不過是想要搶奪人類領土的，另一個侵略者而已！”亞麗德拉緊抓住一根鐵棍，喊著。 “轟砰！！” 遺跡瞬間坍塌，亞麗德拉被猛地一甩，幸虧她拚命的抓著那根插在石頭裡的鐵棍，但即使如此，她也被吊在了半空中，亞麗德拉惶恐的看著腳下深不見底的黑暗，她不知道這裡塌了究竟會怎麽樣。 “做出選擇！過來，我們將給你自由！或者喪命於此！沒有成為我們的人，就將永遠的失去一切！你也是，那個小家夥也是！” “艾莉！” 亞麗德拉驚慌了一瞬，就在這一瞬間腦海中閃過了千百個念頭，有利於她自己的，有利於休伯利安上其他人的，還有利於艾莉的。 “我該怎麽辦，艾莉…看起來她醒不過來是有原因的，這堆東西已經侵入了她的意識…莫非她已經成為了這破木偶當中的一員，我究竟該怎麽做？” “可惡…我好歹活了這麽長時間，給我想，快想！” 亞麗德拉即使絞盡腦汁也不知道該怎麽做，她不知道自己回答之後會不會被變成一具木偶。但是如果她拒絕的話，艾莉也將再不能醒來，這對她而言無疑是更具毀滅性的打擊。 時間已經不多了，她的力氣也越來越弱，有幾塊石頭落下狠狠的砸在她的左肩膀上，她已經快要撐不住了。 時間緊迫且危急，但亞麗德拉的大腦卻一陣空白，她沒有辦法做出任何選擇。兩種都是毀滅性的打擊，兩種都是災難性的滅絕，她無論選哪一個都是一樣的。 和德麗莎不同，她不信奉任何神靈，但當她生死攸關，最在意的學生被威脅，她沒有辦法做出任何選擇的時候，她只能將最後的希望寄托於奇跡的發生。 ………………… 在那一瞬，時間凝滯。 突如其來的白色光輝劃破了支配劇場深不見底的深淵，亞麗德拉終於沒了力氣，手臂一松緩緩的墜入了深淵之中，不…是那白色的光芒之中。 “！！！！” 人偶們吊在空中，不敢相信的看著亞麗德拉消失在白色光芒裡，它們沒有等來任何一句回答，要回答的那個人就在它們的眼前詭異的消失了。 “那是誰！” “誰敢與我們對抗！” “殺了他！” “對，宰了他！” “把他的自由奪過來！” “等等，各位，我們必須冷靜一下，聽著，我們必須冷靜！” 人偶七嘴八舌之中，有一道聲音突然響起，將其他的聲音都壓了下去。 “支配劇場尚未建成，我們還沒有與人類正式開戰的資格，她雖然有資格成為我們的夥伴，但我們也並不是一定需要她。四位律者尚在外界，她們每一個人都比她有利用價值，而且，她什麽都不知道。” ……………… “那麽這個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有人在我們的支配劇場裡逃掉，我們還不知道原因？”另一個人偶氣衝衝的詢問。 “不知道。” “我們都不知道。” 人偶盯著黑暗無邊的深淵。 “等以後我們增加了，那個時候再來研究這個究竟是什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