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蒙了:“等等我呀——我的車子還沒——”除了林琳,哪裡還有人呀。前面正好是岔路口,認識不認識的,車子抬出去人就開溜了,誰還顧的管誰呀?看到路上這副慘狀,大家都著急著往家裡趕,又累又餓,又擔心家裡,恨不得多長兩隻腳,好能快點趕回去,誰還會記著幫你抬車子? 那些抬出來車子的同學,一個個飛也似的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除了那些清路的,哪裡還有他那同學的影子?柳卿茫然的站在風雨中,一種被拋棄、被欺騙的感覺充斥著他的心靈: “我幫你們過去,你們卻把我撩在這裡不管,沒良心的!胡三貴你們也都是個沒良心的東西,別人不管我,你怎麽也不幫我?你們的車子,可是我幫著搬出去的,狼心狗肺的家夥!” “算了,別罵了,就咱們倆用勁把,也許能抬過去呢?”林琳安慰道。“你女孩子,用不上多大力氣的,他們怎麽——” 指望誰呢?那就兩個人抬吧!可是,柳卿和林琳此時已是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了—— 他們已經抬過三輛車子了,別說現在,就是剛開始要他們兩個人抬一輛車子,要在稀泥裡走二百多米遠,也未必能抬的出去。他咬咬嘴唇,低頭看一眼浸在濕泥裡的雙腿,泥已經沒到了小腿肚的上面,褲子早已沒一個乾的地方,涼乎乎的粘在身上,難受的要死。 他扶起自行車,林琳幫他抬著後面,人在泥裡粘的牢牢的,用了好大的勁才算把左腿拔了出來,腳上泥泥的,看不到皮膚,他隻覺得腳冰涼,有些不聽使喚。向前邁一步,左腳隨著“噗唧——”的響聲又陷進了泥中。他用力從泥中拔自行車,可自行車如扎了根一般,絲毫不見不動靜,自行車沒拔出來,腳卻陷的更深了,泥已經到了膝蓋。 他放下來,回頭看看滿頭大汗的林琳,一身的泥水,喘口氣:“我真的搬不動你了!我不要你了!林琳,要麽我這車子先扔這裡吧,我看咱倆累死抬不出來。” 他衝著他們遠去的方向大吼一聲,喘口氣,眺望風雨籠罩下的村落,煙雨朦朧,竟然如畫一般的美麗,他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我這破爛車子,白給也沒人要—— “舅舅,舅舅家不知怎麽樣了,這裡離舅舅家近,反正土路是不能騎自行車,你順公路先走,你跟我家說聲,要是我很晚還不回家,讓他們到我舅舅家找。我先到舅舅家看看去——舅舅那兩間泥棚,恐怕早報廢了——天呀,舅舅可別再到那小屋裡去!” 他又想起了舅舅那間神秘兮兮的小屋,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著他,他來不及多想,慌忙從車子上拽下書包,撂下一句“我走了,你自己回吧!”就向舅舅的村子跑去…… 林琳無奈的呆在公路邊,扶著自己的自行車:“他還知道惦記自己的舅舅,他舅舅算是沒有白親他。”她忽然想起了養父的老屋,想起了這麽多年都沒有見過養父,養父看來真是白養她八年了。 可是養父並沒有別的親人,那個黃叔叔也不是親兄弟,誰知道靠不靠得住呢?萬一靠不住——養父不會被——她想起了養父臨走時給爹爹說的話,‘一條人命’,萬一殺人都得償命呢?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不敢再想下去,不會的,一定不會的,養父是好人,是好人。 她愣愣的回頭看看柳卿扔車子的地方,也想到穆寨看看那間老屋和那個種著菊花和老棗樹的院子,可是想起爹娘的擔心,她無奈的搖搖頭,呆望著柳卿一路跑去,直到迷失在風雨中,她才狼狽的騎上了那沾滿稀泥的爛自行車。 此時他的車子發揮了最大的優勢,沒有多余零件,不但輕便,還不會因為泥巴塞車輪車瓦而‘熄火’。林琳苦笑了一下,匆匆的從柳卿他們的街頭的方向下了公路,以便給柳卿家捎個信。 “舅舅——舅舅——”柳卿剛進門就扯破喉嚨似的吼叫著,哪裡還有舅舅的影子?只有那群羊在羊圈裡高一聲低一聲的和著柳卿竭斯裡的的喊叫聲。 “舅舅——舅舅——”羊圈塌了,堂屋塌了,盛柴草的小東屋也塌了,水汩汩的直往屋裡鑽,牆、梁都歪在屋裡,沒有一處能下腳的地方——忽然,他聽到一絲微弱的呻吟,一下子機警起來,屏著呼吸,可是再也聽不出一點別的聲音,風依舊,雨依舊…… 他絕望的喊著,四處翻扯著被衝倒的東西,希望能發現一點舅舅的影子…… 他發瘋一般的在堆柴草的小屋裡翻著,喊著,吧衝到地窖裡的雜草往外拽著,一步一步往汙水橫溜的地窖裡深入…… “別,你別……來——”黑暗中飄出了遊絲一般細弱的沙啞聲。 “舅舅!你怎麽會在這裡!”他顧不得許多,一步步摸下去。終於,他抓住了那隻冰涼的手。可是,裡面很黑,壁道很滑,舅舅似乎受了傷,一點的力氣也用不上,水,已經漫到了胸上,還在不停的往上冒。 任憑他推拉馱拽,舅舅就如生了根一般,除了一聲聲揪心的呻吟,一向瘦弱的他奈何不得一百二三十斤的舅舅。天似乎要塌了—— “怎麽辦呀……舅舅, 你幹嘛要到這裡來——”他壓抑不住的哭喊起來。“你走吧,別管我……我欠他……” “不!——我不!”他忽然想起剛才似乎見到一條粗大的繩子:“你抓好了這根棍,等我,別動……”他把黑暗中摸到的一根手臂粗細的棍子塞到舅舅手裡,奮力扒出了地窖。 外面的天已經快黑了,他終於找到了那根救命的繩子,把一頭系在房子前的樹身上,一頭挽在自己的胳膊上,又衝進了黑暗的地窖。 舅舅終於被他從地窖裡救出來了,可是舅舅那隻腫脹的大腿般的小腿下不得地,腳往一邊歪著——很明顯骨頭斷了。他望著舅舅那張被疼痛扭曲了的臉,看著那一身泥水疼的打哆嗦的男人,痛苦的咬緊了曾經咬了無數次的嘴唇。 他從堂屋翻出一件乾的衣服給舅舅換上,紐乾自己褲子的雨水,吃力把推辭的舅舅背上自己的肩頭,舅舅用那根棍子支撐著,柳卿顫巍巍的站了起來,為了讓舅舅不至於從後背滑下來,他的背彎的很低。 舅舅擔心的問:“行嗎?”“行——我們去找醫生。”這舅甥二人就這樣往前走。村西頭就有醫生,晚了就怕要關門了……柳卿憋著氣,一腳深、一腳錢的挪著,眼前除了偶爾閃爍的燈光和他自己嘭嘭的心跳聲,就只有耳後舅舅那粗大喘氣聲了。 舅舅那喘氣聲他再熟悉不過了,不過那時的上下關系是與現在調了個個,現在,輪著也該輪到自己背舅舅一次了…… 手機用戶請到m.qidian.co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