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火难容

第三十五章 Saint Games收购案(十)
  第三十五章 Saint Games收購案(十)
  翌日,經鴻睡醒的時候外面天光已經大亮。
  窗簾沒拉,經鴻睜開眼皮,被直射進來的陽光刺了一下眼。
  一開始經鴻還沒反應過來這並不是他的套房,還翻過身又眯了會兒,幾分鍾後才感覺到不大對勁,猛地一下清醒過來。
  酒醉後的幾個片段零零散散浮上眼前,經鴻倏地直起身子,不敢相信。
  他……與周昶?
  他們瘋狂地接吻,瘋狂地……
  腦海中的畫面最後定格在了昨天晚上的最後一刻。
  他委在地上,可周昶卻又撈起了他,再次吻他。周昶一手禁錮著他,另一隻手按著他後腦,他掙扎不得。
  周昶最後的那個吻不似之前那般狠厲,而是無比纏綿。先摩挲他的嘴唇,之後誘哄著他張開嘴唇,又逗了會兒他的舌尖。
  太荒唐了。
  經鴻還對酒店的人說,check out不需要島上面的服務人員代勞,他會自己去一趟酒店前台,然後直接乘酒店的直升飛機回馬累,一秒鍾都不想耽誤。
  他完全控制不了的人。
  十分鍾後遊艇便等候在了套房前面的碼頭,經鴻直接從落地窗出去,簡直像是落荒而逃。他幾步走到大海邊上,提起腿踏上遊艇。遊艇開動的時候,經鴻長長籲了一口氣,卻又沒忍住,向別墅的方向望了一眼。
  經鴻於是回來,在房間裡尋了一圈,最後只在地毯上找到了周昶昨晚的黑襯衫。純黑的襯衫,左胸`前面有一整片金色暗紋,是一隻鷹。
  經鴻瞥向遠處大海。那麽藍,那麽美,然而經鴻說:“No.”
  雖然著急,但經鴻還是一項一項比對著他的帳單。
  酒店的人答應了。
  經鴻甚至能隱隱看見皮膚下面泛起來的鮮紅血點。
  看著看著,經鴻皺皺眉,問前台:“這20塊錢是什麽?”
  簡直像中了邪。
  水溫太高,浴室裡面霧氣一片,經鴻覺得自己呼進去的空氣都是滾燙的。他稍被安慰,仿佛被衝刷洗淨的不只是表皮,還有胸腔,有內裡,有胸腔裡跳躍的心臟。
  在遊艇上,得知經鴻即將離島,遊艇司機隨口聊閑:“Had fun?”
  經鴻隻想逃離這個地方。
  而後經鴻立即撥了一個電話給酒店的前台,叫酒店前台安排快艇將自己接回套房,並且告訴對方立即準備這幾天的酒單帳單,他半小時後就check out。
  經鴻一向非常厭惡控不了場的感覺,而周昶,絕對是控制不了的。
  套房的兩個臥室分別在客廳兩邊,隔得不近,周昶並沒聽見經鴻這邊的動靜。
  他們一個掌控著泛海,一個掌控著清輝,他們只能是對手。
  只能是對手。
  其他東西沒了也就沒了,電腦和手機裡卻有重要的公司文件。
  何況周昶是清輝的執刃者!
  他野心昭昭,槍口、劍尖兒,都對著泛海。
  那個可是周昶。
  最後經鴻拎過一隻凳子。他一隻腳踩在凳子上,一手握著酒店花灑,對著大腿不斷地衝,又一遍遍地擦沐浴乳,那兩片皮很快就發紅了。
  ……
  前台解釋了一下,他又問:“這四塊錢又是什麽?”
  經鴻一邊衝刷自己,一邊還在心裡頭不斷地默念、重複那兩個字:荒唐。
  周昶早上在島上面跑了個步。
  酒精、篝火、月色、海浪、情歌、舞步、年輕的身體、迷人的眼神、情人們的如膠如漆、新人們的百歲之盟,一切都那麽荒唐。
  海風吹拂,因為沒關落地窗,落地窗邊白色紗簾隨著海風飄揚翻飛。
  衝了良久,經鴻才虛浮地關了花灑,腳腕處的肌肉一松,頹喪地坐在凳子上。他抓了抓頭髮,看著地上混著泡沫的水旋轉著流入排水孔,突然有種不知道會去向何處的混亂感覺。
  跑完他又衝了個澡,叫島上的服務團隊回來這邊準備早餐,接著去敲經鴻的門。
  經鴻從未想過他自己會有如此荒唐的時候。
  經鴻打開自己的套房門,而後迅速地脫了衣服,走進浴室。他難得地失了冷靜,將水流開到最大,水溫也調得很燙,不斷地衝刷他自己的身體——脖子上的吻痕,當然還有肩膀上的,以及兩腿上的殘余。
  為什麽是周昶。
  為什麽到了這一步。
  酒店前台盡職盡責地提醒他“每一天的房費是到中午12點的”,經鴻回答“我現在就走”。
  “……”良久之後經鴻終於站起來。他利落地收拾了行李,最後隻檢查了下他自己的皮夾、護照、電腦和手機,確定沒遺漏什麽重要的東西後便叫服務生拎著行李上了快艇,去前台。
  聲音被發動機的轟鳴掩蓋住,然而司機看懂了口型。得到這個出乎意料的答案,遊艇司機也不敢再繼續聊了,他閉上嘴,一路沉默著將客人送回到了另一個私人島。
  經鴻披上了,現在也沒別的法子。周昶畢竟將近一米九,襯衫太大,經鴻隨手將襯衫的兩邊下擺打了個結,倒也合適。
  襯衫扣子已經崩開了,上面還黏膩膩的,胸`前部分也全是紅酒,經鴻厭惡地將那件白襯衫扔進床邊的垃圾桶,等著酒店服務人員當作垃圾收拾了。他又走到周昶的衣櫃前,一把拉開衣櫃的門,但卻出乎意料地並沒看見什麽衣服——最後一晚,周昶可能已經整理好了他自己的隨身行李。
  腦子裡面一片混沌,可經鴻竟然還能自動安排一切。他掀開被子走下來,穿回自己的內外褲,扣上皮帶。
  到大島的前台,酒店帳單已經出來了。
  沒人應。
  周昶敲了好一會兒,仿佛察覺到了什麽東西,終於直接去擰臥室的門把手。與昨晚上一模一樣,門沒鎖。
  周昶推開房間的門,卻發現經鴻已經走了。地毯上的內褲外褲均已不見,白色襯衫垃圾一樣被扔在了垃圾桶裡。
  床上一團皺,手一摸,被子裡早已經涼了。
  落地窗大敞著,白色窗簾飛揚出去。早上的海風吹進來,鼻尖裡是一片腥鹹,但卻不似昨夜溫柔繾綣。
  猜到經鴻會立即去退房,周昶頓了頓,還是決定盡量見一面。
  這樣不聲不響沒頭沒尾的,算什麽。
  周昶轉身直接去了大島,又趕往碼頭。
  當地人說最早一班回馬累的水上飛機是上午10點鍾出發,周昶在碼頭沒看見經鴻的人影,便想去酒店前台的小木屋碰碰運氣。
  結果他還真瞧見經鴻了。
  經鴻換了一件襯衫,也是乾乾淨淨的白色,他沒坐下,就站在那兒,微微弓著腰、垂著眼,一手按在桌面上,另一隻手的食指尖兒點著帳單上的某個條目,問:“另外,這一行……這16塊錢又是什麽?每天4塊。”說罷,抬起眼皮看著對方。
  經鴻一向壓迫感強,簡潔、決斷、不容分說,有力而且有條不紊,甚至連那個句號都有一種無形的威壓。
  對面的人也站在桌子後,彎成蝦米看了看後,說:“這是一個環保基金……”作為當地人,他的英語不十分標準。
  “環保基金?”經鴻問,“任何材料提到過這樣一筆強製款項嗎?”
  “呃……”對方目瞪口呆,顯然也沒料到,這樣一位來馬代最豪華的酒店度假、住這裡最昂貴的私人島嶼、用這裡最專業的Ambassadeurs、小費直接給了2000美元的客人,會這麽在意這16塊錢。
  過去,凡是能來這兒的客人,沒任何一個對這每天的4塊錢發難過,即使是那些用普通的薪水來度一次蜜月假的普通職員。
  那邊經鴻看看表,又說:“如果真是環保基金,那就算了。但我需要這筆款項流入基金的證據。”他說著一口流利又好聽的英語。
  “……”前台道,“我去叫一下我的經理。”
  許久之後經理出來,是個白人,道:“呃,以前是有環保基金的,但現在新的財務好像忘記每月支付了,我們先退給您,然後我會反應這個情況……非常感謝您指出來我們工作的不足……好了好了,已經打回您的卡上了。”
  經鴻掏出手機,登錄APP,當真認真確認了下是不是有退款記錄。
  周昶一直饒有興味地看著。
  見經鴻這樣,周昶想起許多許多與“經鴻”這個名字不沾邊兒的詞匯來,比如……可愛?
  心裡陡然爬升一股柔軟。
  如果別人知道他這評價,恐怕會瞠目結舌。經鴻本人大概也會。
  確認到了16元退款,經鴻說了一句“行吧”,跟對面人告別了下,鎖了手機,轉過身,瞬間就看到了周昶。
  周昶的那股氣質實在叫人很難忽略,何況他們已經面對面了。
    周昶揶揄了一句:“真不愧是經大總裁,可不能叫什麽人佔了一分錢的便宜去。”
  “……”經鴻靜了靜,說,“周總。”
  周昶微一挑眉,被經鴻的冷淡態度刺激了下,目光戲謔,道:“不是說,在這島上叫‘經鴻’嗎,叫彼此的名字。”
  經鴻淡淡說:“我剛剛check out了,假期已經結束了。假期的事,就留在假期裡吧。”
  這意思就是,馬爾代夫的一切,都留在馬爾代夫,永遠留在印度洋裡,永遠留在這個島上。
  “這樣,”周昶表面上也八風不動,問,“那經總的下次假期大約是什麽時候?”
  “不好說。”經鴻依舊客氣而疏離,“畢業之後這七年半,也就休了這一回。”
  這意思就是說,不會再有下次假期了。
  周昶垂眼看著經鴻,沒說話。
  “行了周總,”經鴻看看表,“我馬上走,沒時間聊了。”經鴻連個“再見”都沒說。
  周昶下頜依然緊繃著,幾秒鍾後,周昶才對著碼頭的方向示意了下,說,“走吧。”
  周昶非常不客氣,經鴻也不計較,一句都沒多說,與周昶擦肩而過。
  周昶原地呆站了片刻,沒回頭。
  不歡而散。
  到碼頭,水上飛機正要離開。私人島的服務團隊已經將經鴻的個人行李抬到了飛機旁邊,見到經鴻,才開始七手八腳地往飛機上搬。
  經鴻上了水上飛機,飛機開始在水面上滑行,一段距離後振翅起飛。
  飛機飛到半空中時,經鴻透過身邊窗子又看了看剛才的島。
  經鴻看見,酒店前台小木屋外空白的沙地中間,周昶穿著黑色襯衫,兩手插在褲兜裡,松著肩,抬著頭,正注視著飛機離開。他的影子非常小,而後越來越小。
  經鴻看不清楚周昶的表情,但應該是沒有表情。
  終於離開那座小島,經鴻渾身的力好像都被卸了。
  他靠著窗子,放空眼神,想:如果不糾纏於那16美元,是不是就不會遇到周昶了?
  可那是習慣。經鴻非常厭惡別人利用自己,不管是利用他的信任,還是利用他的大意,還是利用他的急躁……即使獲利只有16美元。
  對任何事,他都喜歡有絕對的掌控權。
  回到馬累,適時地,經鴻接到了公司高管發過來的視頻請求。
  一切好像又都正常了。
  “經總啊,”雲計算群的總經理薑人貴看出經鴻心情不好,但不敢問,只是針對工作匯報道,“上次說的,雲教育的那個產品,我是這樣子考慮的。人員分別從另外的三個組裡抽調過去,組成一個新團隊,分別負責與原業務比較相像的部分,正好這幾個部門都有一些人員的冗余,配置很好。負責人呢,我想就用xxx,這個人的技術很強,另外——”
  “……”看見薑人貴,經鴻瞬間又想起來了“與清輝一起更換雲計算群的群總裁”那件事兒,一瞬間有點分神,但他很快就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看著電腦裡面,右手指節在桌子上敲了敲,思索半刻,道,“別抽調了。直接交給Maurice的團隊吧。”
  對方愣了一秒,問:“直接交給Maurice的團隊?經總,這個項目優先級別這麽高嗎?”
  “對。”經鴻說,“抽調的話,我比較擔心新團隊的磨合問題。彼此不熟悉、不了解,影響效率。從三個部門抽調過去,甚至可能各自為營,有派系,有矛盾,負責人也未必能真正駕馭全部手下。我想要的是一個團隊,不是一個團夥。而且,如果組個臨時團隊,成員也沒歸屬感,甚至覺得自己是個棄兵,心態不對。”
  “可……”對方猶豫了下,“Maurice的團隊,首先,對其中的兩個部分並不是非常了解,過去業務沒有重合。其次——”
  經鴻打斷了他,道:“不會就學。沒什麽是學不會的。”
  比起態度問題和溝通問題,這個已經不算問題了。這個產品,經鴻想做長期的。Maurice的團隊成型多年,骨乾都是他本人培養的,都喜歡他、崇拜他,是泛海內部一支效率非常高的優秀團隊。
  對方又提出來了一個問題,堅持說完了自己的考量:“其次,Maurice的團隊項目真的非常多了,時間已經都被佔上了。”
  經鴻依然毫不猶豫,道:“讓他自己做決定吧,停掉一個他認為現階段最不重要的。”
  “好。”停了幾秒,對面的總經理又說,“據說清輝那邊也正在做‘雲教育’的項目,啟動得還比我們要早一些。”
  聽到“清輝”這個名字,經鴻的心又提了一瞬。
  不過很快,他又淡淡道:“我知道。那就做得比清輝好,超過去。”
  雲教育這個產品,經鴻非常看好。
  中國人對於“教育”愈發重視,同時兜裡的錢也越來越多,必然會開始追求更高效的補習方式。這款產品可以整合教師、學生、家長三方,包含課前、課中、課後階段,還能自動分析學生的優點和缺點。
  經鴻其實隱隱有種預感,一兩年後有什麽大事將要發生,“雲辦公”和“雲教育”會是一個爆發點,甚至對整個中國至關重要。
  而他的預感一向很準。
  清輝也在做,那就只有超過去。
  聽了經鴻的話,對方笑道:“當然。”
  視頻結束,經鴻又與趙汗青進行了個one-on-one meeting。
  趙汗青喜上眉梢,說:“經總,方才xx的老總找到了我,想停止競爭,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個重要的戰略思想,一起對付清輝的直播業務。”這家公司是新興的直播公司裡最為出色的。
  “哦?”經鴻也來了興趣,“具體說說?”
  “是這樣,”趙汗青繼續匯報,“他們想在紐交所上市嘛。但又要面對清輝的競爭,又要面對泛海的競爭,此外還有他們的同級別對手xxxx,外面還有一圈兒零零散散的小公司。華爾街不太滿意被圍攻的這個狀況。他們就想盡快去掉一個大的競爭對手,將主要的‘敵人’從三家縮減到兩家,尤其不想被泛海和清輝夾擊。直播這塊兒,清輝目前一枝獨秀麽,他們就認為,我們雙方可以聯合。”
  “形式呢?”經鴻想:借著對方想上市的這個時候聯合起來,確實不錯。
  “我們這邊象征性地投資他們幾個點——我打算投5%,之後呢,因為他們早期的大主播合同全都要到期了,他們希望泛海這邊可以給個流量接口,這些直播能同時出現在兩邊的平台上,增加流量,幫助續約,而其他的大主播們看見他們這個流量,就也會來了。用這種形式直播的,泛海分成50%。同時他們那邊的流量入口也可以分享給我們。我們兩邊品類不同,這樣可以擴擴品類,一起衝擊清輝那邊。”
  經鴻摸摸下唇,冷靜布局:“行,去做吧。”
  “好。”
  連續布置了好幾場針對清輝的狙擊,雖然不是故意,經鴻也覺得,堵在胸口的不受控的沉悶之氣疏解了些,心情終於暢快了些。
  一切好像回到正軌上了。
  泛海於清輝、他與周昶,依然是競爭對手,也只能是競爭對手。
  他不想駕馭過於混亂的關系。
  ……
  另一邊,周昶在大島上逗留半刻,終於回了自己的套房。
  兩份早餐還擺在桌上,已經涼透了。
  不知道經鴻喜歡什麽,周昶叫島上的服務團隊準備了一桌子的東西,連煎蛋都做了三種,全熟、半熟、流心。
  周昶隻瞥了一眼,便繞過桌子。
  客廳的落地窗上指印還清晰可見。
  昨夜,他們兩個在這地方裸-裎相見,接吻、撫-摸,還有……
  那麽放浪。
  周昶不願再回想,提起腳就走向了自己昨晚睡的房間。
  走到門前,雖然不想這樣,不想被單方面勾著、牽著,可鬼使神差地,好像被一道絲線輕輕拉扯,周昶略略自暴自棄,又抬起腿穿過客廳,走進了空空蕩蕩的經鴻之前睡過的屋子。
  與平日裡沒什麽不同。
  隻除了……
  周昶在床邊的垃圾桶旁半蹲下來,垂眸半晌,伸手將裡面的白色襯衫拎了出來。
  扣子已經全崩飛了——他親手撕的,胸`前部分全是紅酒,散發著陣陣酒香。
  加州的“嘯鷹”,周昶記得這個牌子logo上是一隻翱翔的雄鷹。而這款紅葡萄酒的名字叫作“赤霞珠”。
  初入口時有些澀意,但之後是層層果香,黑莓、黑加侖、黑布林……總不那麽明豔動人,但剛烈中總帶著香甜。
  周昶想起來,這個酒莊另外還有一款著名的白葡萄酒,叫“長相思”。
  喉嚨突然有些乾渴,周昶半蹲在落地窗前,將手裡的那件襯衫提到自己的鼻尖下,對著胸口的一片紅,輕輕嗅了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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