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顆桃 ◎做過最刺激的事情◎ 辦公室裡闃靜無聲， 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許星馳的大伯坐在辦公桌前，愁眉不展。 好似遇到了職業生涯裡的一大難題。 鹿桃的心裡七上八下的，莫名地有點慌。 該不會她和許星馳其中一個人，真的有什麽隱疾吧？ 俄頃， 他家大伯將檢查報告單擱到桌上。 他的目光落向許星馳和鹿桃， 朝他們點點頭道：“這檢查結果沒什麽問題， 一切正常。” 鹿桃提到嗓子眼的心臟徒然降落到地，接收到了安全的信號。 敢情人家大伯只是比較細致謹慎了些。 醫生的職業病， 悟了悟了。 幸好一切正常。 鹿桃悻悻地想，要是不正常，那許鹿兩家的長輩們怕是也要變得不正常了。 她剛松了一口氣， 他家大伯就突然擰起眉頭， 話鋒一轉道：“不過， 你兩的身體都這麽健康， 怎麽就一直沒動靜呢？” 聞言， 許星馳和鹿桃面露尷尬，莫名心虛。 兩人結婚至今都沒有圓房，要是有動靜就真是奇了怪了。 許星馳和鹿桃立在原地，彼此靜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他家大伯誤以為戳中他倆的傷心事，趕緊起身。 他抬手拍了拍許星馳的肩膀， 語重心長地說：“大侄子，沒關系，既然一切沒有問題，那就是看時間的安排了。” “你別氣餒，繼續加油。”大伯面露誠懇， 揚起眉眼道， “我相信我們老許家的男兒都是好樣的。千萬別灰心， 即便路長道遠，你也要堅持前進，總有一天會遇到曙光！” 許星馳：“……” 敢情大伯這些年懸壺濟世，專注醫術的同時，還不忘堅持自己的詩朗誦愛好。 還是和以前一樣文藝，滿含正能量。 許星馳和鹿桃擺出謹遵教誨的樣子，旋即和大伯頷首告別。 片刻後，兩人邁步走出門診室，相視無言。 這趟檢查花費時間不長，但格外消耗心神。 鹿桃和許星馳收拾收拾心情，一路走過醫院長廊。 剛想離開，鹿桃的視線所及之處就出現了兩道熟悉的人影。 彼時鹿檸正站在醫院婦科診室的門口。 舒芙立在他的身邊，手裡攥著一張報告單。 她素淨白皙的小臉上滿是愁容，雙眼通紅，眼淚簌簌地往下掉。 她依偎在鹿檸的肩膀上，哭得淚眼漣漣。 鹿檸的手輕拍舒芙的後背，和她說著什麽，表情心疼且凝重。 鹿桃望著不遠處門口那大寫的“婦科”兩個字，心裡油然生出了一種預感，默默地倒吸了口氣。 思考三秒後，鹿桃拉著許星馳走向他們。 鹿桃喉間一梗，怯怯地開口：“鹿檸，你們在這兒幹嘛？” 鹿檸和舒芙雙雙愣怔，還沒來得及反應，鹿桃的目光唰地掃過去，一眼就見到舒芙手裡捏著的那張檢查報告單。 報告單上赫然寫著“確認妊娠”四個字。 鹿桃：“！！！” 她邁步上前，伸手一把拽過鹿檸的胳膊，抬起蔥白指節捏住他的耳朵。 “臭小子，芙芙還沒畢業呢，你就給我整這麽大的事兒，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誒誒姐——” 鹿檸被揪著耳朵，嗷嗷出聲。 舒芙在一旁急得眼淚都憋了回去，剛喊了聲“桃桃姐”，有個長發翩翩的女生就從不遠處的洗手間裡走了過來。 女生的眼圈通紅，怔怔地望向鹿桃他們，雙腿如灌了鉛般停在原地。 “小雲，你回來了。” 舒芙快步走向那個名叫小雲的女生，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動作輕緩小心，面露緊張。 鹿桃揪著鹿檸的手徒然一松。 這才知道，原來她鬧了場烏龍。 今天鹿檸開車載舒芙和她的舍友小雲來到醫院。 他們站在婦科門口，不是鹿桃想象得那樣。 懷孕的人並非舒芙，而是她的舍友小雲。 女生剛剛被渣男拋棄，意外發現自己有了孩子。 舒芙將那張產檢報告單遞給她，在這一刻，她還是無法接受舍友懷孕的事實。 舒芙的眼眶驟紅，問：“小雲，你打算怎麽辦……” 女生攥著那張產檢報告單，即便早已知道事實，但內心依然振動不安。 她的臉頰泛白，眼部周圍布滿了淡淡的青圈，眼窩深陷。 明明是處於雙十年華的少女，卻沒有一絲青春朝氣。 這兩天小雲察覺到自己懷孕後，身心狀態不佳，過得非常不好。 她沉默了一會兒，抑製住微顫的聲調，對舒芙說：“我想把它打掉。” 聞言，眾人啞然。 舒芙戚戚地問她：“你考慮清楚了？” “嗯。”女生撫上自己的腹部，輕輕摩挲。 雖然這是一條小生命，和她血脈相依。 但這個孩子不在祝福和期盼下誕生，即便留在這個世界上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我沒法詢問它的意思，問它想不想來這世上走一遭。但我不能因為這個不確定性，影響了我的一生。” 她以前為渣男付諸所有的感情，如今不想再作繭將自己的一生束縛到死。 舒芙將小雲抱住，淚眼漣漣：“我都陪著你。” 她倆決定先回學校，後續再提前預約做人流手術。 眼見鹿檸要開車載她們回去，鹿桃傾身搭上他的肩膀，低聲道：“你照顧好她們。” 鹿檸點點頭，聽到鹿桃的囑咐：“還有，你對芙芙好一點，千萬別欺負人家，不然你就死定了。” 鹿檸聽到她略帶威脅的語氣，眉眼一松道：“你放心吧姐，我疼她護她還來不及，絕對不會讓她受到一點點委屈。” 鹿桃懸著的心微微放下，直到目送他們走遠，她和許星馳才邁步離開醫院，去停車場取車。 回到家後，鹿桃沉默不語，雙手托腮搭在茶幾上。 她坐在柔軟的珊瑚絨坐墊，雙腿交叉盤著，陷入沉思。 許星馳見她一路寡言，坐到她的身邊，問：“在想什麽？” 鹿桃：“有些事情……想不太明白。” 每個人都有生存的權利，但一條小生命在降生於世之前，它並沒有自主權。 要不要來這世上體驗，要不要選擇這對父母，要不要生而為人。 人們無法得知它的想法，無法知曉它的訴求，這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鹿桃困在這種無解的思緒中，直到許星馳將她的思緒抽離出來。 “如果這條小生命因愛而生，它在愛裡長大，那我相信它會愛這個世界。” “……” “作為它的父母，我不會讓這個孩子來這世上一遭卻感到後悔，我希望它能覺得，這個人間值得。” 鹿桃靜靜地聆聽，發現許星馳對生兒育女這件事情，還挺有想法。 她喃喃道：“確實，生孩子是門技術活，裡頭的學問很大，不能馬虎。” 許星馳眉梢輕挑，道：“你指的是哪方面的技術？” 不得不說，他很會抓重點。 鹿桃的思緒被他打亂，心潮微微起伏。 “我指的是育兒的技術學問，不是別的東西。” “我說的就是你理解的意思，難不成……你還有別的想法？” 許星馳的眼裡撲閃著流螢，綴滿細碎的光。 鹿桃的牙齒磕絆了下，差點捋不直舌頭：“沒有。” “真的？”許星馳目光灼灼地鎖著她，“如果你需要找人探討生娃的問題，我可以幫忙，請許太太不吝賜教。” 他的嗓音低磁微啞，明明拿腔作調，偏磨得人的耳尖癢癢。 鹿桃的嗓子也一瞬癢了起來。 她動了動身子，從珊瑚絨坐墊上站起身，完全坐不住了。 鹿桃支支吾吾地說：“我突然記起肉骨頭的狗糧好像吃完了，我再去給它添添！” 語畢，她不由分說地往肉骨頭的狗窩處走去。 棉質拖鞋踩在大理石瓷磚地面，發出了清脆而快的腳步聲。 那一夜，鹿桃心不在焉地給肉骨頭喂了狗糧。 她的腦海裡卻不由得浮現出許星馳那張俊臉，還有他跟自己說的那些不著調，卻足以令人臉紅心跳的話。 她發現最近自己和許星馳相處，心臟總是不受控制地跳動。 跳得比以前更快了。 鹿桃心神不定，原本寄希望於時間流逝而轉移。 誰曾想，這種“症狀”卻持續許久，根本沒有一絲緩解。 待到這個周末，鹿桃來到了母校濱城大學附近的一家咖啡廳。 她坐在咖啡廳的布藝沙發上，伸手托腮，吸溜了一口草莓奶昔，覺得味道倍兒甜。 紀涵音坐在她的對面，花了好一陣才消化完鹿桃剛剛跟她說的話。 紀涵音捋了捋思緒，漂亮的桃花眼裡仍盛滿了驚詫的眸色。 “所以，你老公跟你聊了生娃的話題，你倆連體檢都重新做了？這你都不上！” 紀涵音驚聲感歎，“姐妹，你上輩子肯定戒過毒，實錘了！” 換做任何一個女人，跟許星馳這樣的人間極品天菜整日同處一個屋簷下，能把持得住的幾率幾乎為零，不得分分鍾將他撲到床上。 鹿桃眼裡有話地瞥了紀涵音一眼，那是她才做得出的事情。 鹿桃咬著奶昔杯中的吸管，吸溜了一口奶昔，若有所思地說：“我覺得生孩子這件事，得好好想想。” 畢竟是一條活生生的小生命，從孕育到教它長大成人，得謹慎再謹慎！ 紀涵音發現了華點。 “所以說，你準備和許星馳生孩子了？！” 紀涵音的雙眸泛光，面露激動。 忍不住想要去濱城廣場上放一百響禮炮，慶祝這神聖的一刻。 她家桃桃不是不開竅，而是走在人生路上的最前沿，準備彎道超車直接生崽崽了。 鹿桃：“……” 她貝齒翕動，還未開口，紀涵音就興奮地截斷她的話頭。 “你不用解釋，我都懂的。我現在就坐等當乾媽，到時給你家寶寶打兩把金鎖。” 她若有所思，“要是不夠的話……要不我先把整間金鋪都包下來吧！” 紀涵音越說越興奮，作勢就要去收購哪家倒霉金鋪了。 鹿桃趕緊攔住她，讓她克制一點。 兩人正聊著天，一個短發女生穿著一襲素色長裙就走到她們的桌前。 來人朝鹿桃輕輕地喚了一聲：“學姐。” 鹿桃揚起頭，望向那個女生，圓潤澄澈的杏眼裡漫起了細碎的笑意。 今天鹿桃之所以來到濱城大學附近的這家咖啡廳，就是收到了她的學妹秦琴的邀約。 秦琴目前正在濱城大學擔任輔導員兼管學校的記者團。 她這次找上鹿桃，是想邀請她重回母校舉行一場演講。 每隔一段時間，濱城大學就會邀請知名校友，回校講述自己的職場經歷，給學弟學妹們分享經驗。 鹿桃聽完秦琴的介紹，微微沉吟道：“你確定要找我嗎？” 前段時間，她的傳聞在網上鬧得滿天飛。請她回學校演講，鹿桃擔心會引起非議，將母校牽連其中。 秦琴淺淺笑起：“我們都知道網上那件事是子虛烏有，現在誰敢說什麽。” “……” 秦琴的眼睛亮晶晶，眸中透出幾分豔羨的目光。她低聲說：“學姐，自從你家那位發了視頻官宣婚事，為你澄清事情真相後，大家都快羨慕死了，你能來是我們的福氣。” “而且，我們也想了解你在直播和影視行業裡的經歷。這次我們擬邀的優秀校友裡，你的呼聲最高，許多同學都非常期待你的到來。” 秦琴再三相邀，仿佛懷揣著“全村人”的希望。 盛情難卻下，鹿桃最後便應下了回母校演講的邀約。 — 待到演講會舉行的這一天。 鹿桃如約來到了濱城大學教學樓的演講教室。 為了今天的演講，她提前做足了充分的準備。 但演講開始前，鹿桃望向台下早已坐滿的人群，內心仿佛潮水般翻湧起伏，忐忑不已。 這是她陷入輿論風波後，第一次正式和大眾見面。 鹿桃深吸了一口氣，接過秦琴遞來的話筒。 她的五指攥著話筒，微微收緊，旋即斂下心神，一步步地踏上講台。 熱烈的掌聲響徹，坐在教室裡的同學們紛紛向她投來了好奇、期待、驚喜的目光，皆是善意的神色。 鹿桃握著手裡的話筒，清秀姣好的眉眼漸漸地舒展開，開始做起了自我介紹。 “大家好，我是鹿桃。我是一名網絡主播，也是新人導演。” 時隔經年，鹿桃重新站上大學課堂的講台，儼然蛻變成另一番模樣。 她眉目泛光，精致昳麗的臉頰上帶著溫軟笑靨，跟同學們分享自己的職業經歷。 演講剛剛過半，台下忽然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討論聲。 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躍入眾人的眼簾，自後門處緩步而來。 男人身穿剪裁得體的素白襯衫，下擺扎進西裝褲裡，腰肢勁瘦，長身玉立。 他俊朗的眉眼深邃精致，渾身透著一股不羈的矜冷感，俊美帥氣得無可指摘。 “啊啊啊啊許星馳居然來濱大了！！！” “有生之年我竟然能親眼見到桃桃和馳神同框合體，今天是什麽神仙日子！！！” “許星馳真的像網上說的那樣，妥妥的追妻狂魔哈哈哈哈。桃桃在哪兒，他就在哪兒~” “救命！！馳神長得也太帥了！！！” “桃桃學姐能搞到我的男神，四舍五入我以後也能找到這樣的大帥逼做男朋友！！” “誰能懂啊，我上個學居然能磕到我最喜歡的CP，圓夢了！！！” 在一片驚呼與討論聲中，許星馳緩緩落座，眼神一眨不眨地鎖住台上的鹿桃。 鹿桃怔松了兩秒，半晌才緩過神來，繼續演講。 她全程表現自如，目光卻時不時地落到許星馳那張俊臉上。 她和許星馳說過今天會來濱城大學演講，但沒想到他竟會來到這兒。 直到鹿桃分享完自己的職場故事，作為主持人的秦琴來到了講台一側。 她手執話筒，揚聲道：“接下來是提問環節，同學們有任何問題可以踴躍提問，請鹿桃學姐來為我們解答。” 話音落地，一隻隻手舉向半空，反響熱烈。 鹿桃的目光掃過台下的同學們，指定了第一排角落裡的一個女生進行回答。 女生接過話筒，沉思了下說：“請問學姐，你當時被網暴時是怎麽度過那段時期的呢？” 鹿桃微微沉吟：“那時我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很灰暗，但我沒有自暴自棄。因為有光始終照耀著我。” 她的家人、朋友，以及那個始終陪伴在她身邊的人，是她生命中明亮的光。 她的目光聚焦在許星馳的臉上，他靜靜地端坐著，眉宇間線條流暢利落，眼眸漆黑深邃，微微逆著光，如畫般絢爛。 如果沒有他一次次地朝她施以援手，她無法迅速地從深淵中爬出來。 是他讓她變得堅強勇敢，足以衝破黑夜，去抵達最亮的遠方。 他是她的底氣，亦是她最耀眼的光。 他倆隔著高高的講台，靜靜地遙望彼此，眼神在半空中交匯，都快帶出電來。 “啊啊啊啊馳神和桃桃這眼神太來電了，我要溺死在這絕美愛情裡！” “現實版救贖文學有。” “我要問他倆的愛情故事，誰也別攔我，讓我來！” “巧了，我這裡也有個戀愛問題，快抽我！！” “磕CP不積極，思想有問題，磕起來！！！” 眾人紛紛舉手，反響比之前更加熱烈。 在一番激烈“較量”後，有個女生脫穎而出，憑借高分貝與積極性爭取到了提問的機會。 她拿起話筒站起身，臉上掛著興奮的表情：“學姐，我想問問你和許老師是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鹿桃愣怔了下，道：“我們從小就認識，算是青梅竹馬。” 語畢，她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嚴謹，補充道：“但我們沒有早戀。” 這句話補得很到位，但倒顯出了幾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原來是這樣啊……” 周圍人們的起哄聲與調侃聲不斷，紛紛猜測他倆究竟有沒有早戀，是不是早就私定終身了。 大夥的八卦心熊熊燃起，討論得不亦樂乎。 鹿桃見收不住場，趕緊挑選下一個同學回答問題。 誰知對方比上一個女生問得還要猛。 “我想請問桃桃學姐和許老師做過最刺激的事情是什麽啊？” 話音落地，鹿桃在台上愣怔住，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麽問題。 這年頭的大學生問問題，尺度都這麽大的嘛？ 不僅是她，台下的同學們也發出“哦豁”的起哄聲。 不少人的腦袋都遭到了某種廢料的襲擊，突然變了顏色。 大夥蠢蠢欲動，等待鹿桃的回應。 鹿桃陷入沉思，正想著該怎麽回答這個棘手的問題。 須臾，一道清越低磁的男聲隨風飄進了眾人的耳畔。 許星馳接過工作人員的話筒，款款起身。 他說：“這個問題，我來回答。”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