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溫暖 周修瑞回到病房的時候, 護士剛好給周流光打上點滴。 他往旁邊站了站,等護士出去,才走過去。 周流光臉色蒼白, 吃力的抬起眼皮看了周修瑞一眼。 周修瑞拉了拉他床邊的椅子坐下, 默了默, 開口說:“跟我回去吧。” 話沒說完,周流光就轉過頭,去看窗外:“我不想回去。” 這個回答周修瑞料到了,想了想, 他問:“因為那個女孩嗎?” 周流光不說話了。 周修瑞凝視著他的側臉,冷哼一聲:“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那女孩是誰, 你明知道她爸是那個害了你全家的人, 你還幫她做什麽?” “可她是繼女,她是無辜的。”周流光轉過頭來。 “她是繼女沒錯, 但她被趙利源養了好多年, 你怎麽知道她上學的學費不是用賣月牙兒的錢換回來的?” 而是想讓你知道,你的出現,對於這樣的我來說,是多麽的重要。 我已經沒有辦法面對傷痕累累的你。 我說這些並不是賣慘。 他還是要逼問周流光:“你怎麽不說話了?” 後來我媽被我繼父打跑了,我繼父出去躲債,也離開了家,我不用擔心挨打了,卻同時失去了媽媽。 現在想想,自從你轉學過來,每次和人打架都是因為我。 對不起,你讓我變得越來越好,可我卻總是害你受傷。 周流光更沉默了。 你說女孩子應該驕傲一點,我才敢悄悄挺起胸膛面對那些傷害過我的人。 打開看,竟是夏薰發來的一長串話: 【流光(我可以這樣叫你嘛,感覺親切一點),這條消息,主要是想謝謝你昨天救了我。 我繼父總是打我,還打我媽,我那時候每天都會擔驚受怕。 真的很感謝你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心裡莫名有些說不清的預感。 “你不說話,是因為你什麽都知道,什麽都明白,你說服不了自己了。”周修瑞毫不留情的把這層窗戶紙捅破。 本來已經做好決定,然而周修瑞的這番話,又讓他的心煎熬起來。 “嗡——”枕頭底下的手機響了起來。 上一輩的恩怨,上一輩去計較吧。 你讓我別在意別人的目光,我才開始重新去尊重自己。 但周修瑞還是要繼續說, 因為腐肉不挖, 只會潰爛一片。 這道聲音解救了不得不面對周修瑞質問的周流光。 可他不管不顧,一心往外走。 昨天之前,他還能自欺欺人說, 他接近她只是因為報復。 誰能體會那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滋味? 可是除了謝謝,我還想對你說,對不起。 有了你的保護,我才能安心讀書學習。 周修瑞坐在旁邊,看周流光對著手機,一會兒笑得燦爛,一會兒愁眉緊鎖。 我和奶奶相依為命,我們一老一小,沒有錢也不夠健康,日子有多艱難,你能想象嗎。 “……” 哪怕她是那個人的親生女兒, 他也不在乎了。 周修瑞反應很快,“騰”地站起來攔住他。 面對這麽尖銳的語言, 他再說什麽都過於蒼白。 進一步,兩敗俱傷,退一步,悔不當初…… 你知道嗎,我從小就很沒安全感。 “……”周流光沉默了下來。 這話太殘忍了,比刀子割肉還要傷人。 念頭還沒閃過,周流光突然從床上掙扎起身。 我沒有保護你的能力,卻次次都把你推入危險的境地,兩個人相處應該有來有回,我總是索取,這是不對的。 可是當他聽說那幫人帶走她的那一刻, 他甚至沒有看到她的慘狀,就已經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那天你咬了我一口,疤痕已經消的差不多了,我想我們的約定也不要繼續了。(話說那晚你說以後都得聽你的,我還以為你以後會為難我,現在想想是我小人之心了) 流光,希望你能找到保護你的朋友。】 他把手上的針往外一拔,血都湧了出來,這一動彈,傷口不意外的扯開,衣服上暈了一片紅。 他拿起手機,發現是一條Q.Q消息,直接從鎖屏裡點擊進去。 周修瑞死死抱著他不讓他動,大罵:“你瘋了嗎?” 周流光垂下眼,淡淡說:“我要去找她。” “你現在不能出去!”周修瑞隻覺得太陽穴疼。 季天涯從門玻璃看到這一幕,也走了進來,一見周流光衣服上有血跡在往外暈,趕忙和周修瑞一起攔住他:“你他媽發什麽瘋?” “我要去找她!”他有點急了。 季天涯脾氣也上來了:“找找找!我給你找,你說找誰!” 周流光不回答,隻悶頭往外走。 周修瑞斂了斂眸,淡聲說:“我知道她在哪,我給你找。” 這話讓周流光恢復了一點理智,他頓時停了步子,轉頭看向周修瑞。 周修瑞明顯在克制自己的怒火:“你想見她,可以。但你現在就給我回床上躺好,如果再鬧,我找到她也不讓你見,不信你試試。” “……” 有那麽一會兒空氣都凝固了。 季天涯屏住呼吸等周流光的反應。 沒想到一向硬碰硬的周流光,突然就不再鬧了,反而乖乖躺回了病床,連被子都給自己蓋好。 周修瑞的怒氣這才稍稍被熨平。 他走出病房,去叫護士。 他不太放心這邊的情況,乾脆讓助理留在醫院,自己開車去找人。 沒想到剛把車開出醫院大門,就在門旁看到了那個女孩。 她抱膝坐在醫院旁邊的馬路牙子上,小小的,軟軟的一團。 頭頂的烈日曝曬著她,旁邊就是樹蔭,可她偏偏坐在陽光下,白色的衣服反射出一層朦朧的光。 周修瑞停頓好久,才打開車門,走到她旁邊。 察覺到有人影落下來,她仰了仰頭。 一看到是周修瑞,她明顯驚慌了一秒,慌張站起來,叫了聲:“叔叔。” 這聲叔叔讓周修瑞心裡一麻。 昨晚接到周流光電話之後,他就往這邊趕,沒有合適的票,他硬是和助理輪流開了十個小時的車才趕到,看到周流光的情況之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身心俱疲。 他同意流光回到合歡鎮這個傷心地,是希望他能找回自我。 可當他看到流光躺在病床上的時候,他覺得流光這下徹底把自己弄丟了。 然而現在,他對上夏薰的眼睛。 他才恍然大悟,沒有什麽弄丟,也沒有什麽找回,流光只是被留住了。 被這雙清澈的眼睛,留住了。 可為什麽偏偏是她呢。 命運真是弄人。 周修瑞無法再與她對視,偏頭冷淡說:“流光要見你。” 夏薰眼睛亮了亮,又很快暗下去:“可是……” “你給他發了消息是吧。”周修瑞不急不緩說道,“他看完之後情緒不太好,你去安撫他一下。” 他全程沒問她什麽,早就得出了自己的結論,這樣的人一定很適合在商場上談判,太有壓迫感了。 夏薰很沒氣勢的說了聲:“好。” 周修瑞繼續說:“你們小孩子之間的事我沒閑工夫管,你只要記住一點,流光不是你這個世界的人,他的前途一片光明,我不希望任何人絆住他。” 說完,周修瑞去看夏薰的眼睛,試圖得到一些回應。 但夏薰只是默默斂了斂眸,看不出情緒。 話點到即止就行,他不再多說。 隨後他去重新排隊停車,夏薰兀自上了樓。 她進門的時候,醫生剛給周流光處理好扯開的傷口,一見到夏薰,季天涯識相的跟在醫生後邊離開了。 周流光半靠在床頭,睨著她,抬了抬下巴:“過來。” 夏薰走了過去。 周流光凝視著她的臉,眼睛黯了黯:“又哭了?” 夏薰避開他的視線:“沒有。” 周流光伸手拉她的胳膊:“我不信,給我看看。” 夏薰躲了一下:“我給你倒杯水吧。” 周流光不肯,扯了她一把,是用輸液的那隻手拉的,夏薰嚇了一跳,忙把他的手扯下來:“你別鬧了,回血了怎麽辦。” 她哪攔得住他。 她一回頭,他眼疾手快,捏住了她的下巴,打量一眼,說:“肯定哭了。” 她說:“沒有。” 他把她放開:“你說沒有就沒有吧,反正我已經知道你哭了。” 她抿抿唇,一臉無奈。 他很快又問:“說說吧,為什麽又哭?” 夏薰沒有看他,淡淡說:“我去給你倒杯水。” “……”周流光安靜下來,盯著她忙來忙去的身影。 從進門起她就在刻意避開和他對視。 她在逃避什麽? 這種被蒙在鼓裡的感覺讓他心裡莫名其妙發慌。 她很快端來一杯水,但周流光沒接:“我不喜歡支支吾吾,有話就說,有誤會就解,別因為少說幾句話而搞得大家都不愉快。” 夏薰這才願意看他一眼。 他神色認真。 她頓時覺得自己也該大大方方起來。 她把水杯放在矮櫃上,反手撐著床靠在床邊:“我就是覺得過意不去,你這次傷的太嚴重了。” 周流光深深看她一眼:“就這個?” 夏薰絞著手指頭,努嘴說:“我都發消息給你說了。” 周流光沒說話,幾秒後忽然說:“過來。” 她轉臉,問:“幹嘛?” 他不耐煩:“讓你過來就過來。” 她頓了頓,癟癟嘴,往他床邊靠了靠。 “再近點。” 她幽怨看他一眼,但沒有反抗,還是不情不願又近了兩步。 然後聽他說:“低低頭。” 她一愣:“啊?” “和你說話怎麽那麽費勁。”他歎氣,“我讓你低低頭。” 夏薰一臉疑惑,卻還是稀裡糊塗照做了。 她彎了彎腰,把頭低下來。 他忽然伸手,在她腦袋上揉了兩下。 她抱頭猛地直起身子:“幹嘛?” “這是我對你那一大堆字的回應。”周流光說。 夏薰一怔,反應過來後忽然鼻酸—— 你小時候過得苦,跌跌撞撞長大,不敢喊一聲疼。 與奶奶相依為命,沒有錢也不夠健康,還總被欺負。 你問我,你經歷的這些,我能想象嗎? 我能想象。 所以,摸摸頭。 夏薰衝周流光笑了笑。 周流光覺得她這笑傻兮兮的,他頭靠後,微抬著下巴睨她。 沒有笑,甚至有點小嫌棄,但是能看出他也很開心。 門外的周修瑞,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