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打擾你們了嗎 沒有等她們回答,北皎抬腳走向廚房,少年身上的皂香味逼近籠罩。 在沉默的二人的注視中,他擠到灶台邊,在嘗味碟裡嘗了嘗湯的味道,微微揚眉道:“淡了,再加點鹽。” 他放下杓,轉身準備離開,這時候被叫到名字,他回過頭,溫柔地望著她,“怎麽了?” 這是這些天她第一次主動注意到他這個人的存在,然而他卻意外地沒有表現出欣喜若狂,反而目光平靜。 是在微笑的,然而雙眼深邃至無波瀾。 和剛回來那會兒小心翼翼又膽怯地看著她有一些不一樣…… 大概。 薑冉有些不確定地上下打量他,猶豫了下,語氣也變得遲疑:“我有話想和你說。” 聞言,北皎卻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條件反射似的看向了旁邊的邱年—— 事實上邱年現在臉上的表情和他一樣一樣的,雙雙都堂而皇之地寫著:現在?我(她)還在呢! 氣氛一下子變得非常緊繃,有那麽一瞬間薑冉也有些後悔脫口而出的話,她垂落在身體一側的指尖微微卷曲出賣了她的情緒。 “吃了飯再說。”少年不急不慢的聲音響起,依然聽上去溫吞緩慢,“我餓了,你們不餓嗎?” 他定定地望著薑冉,唇角翹起的弧度甚至沒有改變。 他彎腰,一抬手輕易地打開了頭頂的櫥櫃,輕車熟路地從裡面拿出了碗筷,又只靠單手輕松地把五個人用的碗和筷子疊成一疊帶出廚房—— 這些天在別墅,儼然房子裡的每一處布局都成為了他非常熟悉的地方,他一舉一動自然的都如同在自己家裡。 等他離開,邱年用手肘捅了捅薑冉:“你現在說,讓他接下來去哪裡?睡在走廊嗎?機場都關閉了,他回不去廣州的。” 薑冉沒有回答,伸手關了灶台還在燃燒的火,煮鍋裡羅宋湯沸騰逐漸熄滅,她心不在焉地往裡面加了一大杓鹽。 再嘗嘗。 好的,齁鹹。 淡了可以加鹽,鹹了再加水,不僅又要等一次煮沸,味道可能也不對了。 薑冉興致索然地將湯杓扔回鍋裡,用毫無波瀾的聲音宣布:“這湯怎麽著都沒救了,端出去吧。” 自從過了雙旦,北皎來到吉林,餐桌邊晚飯的位置基本就確定了下來,今日大家也是按照習慣就坐,北皎的位置挨著薑冉。 薑冉落座後,他習慣性地拿起她的碗去盛了碗飯。 薑冉雙手還放在桌子下面,盯著少年手裡那碗飯沉默了一會兒。 “怎麽了?”北皎說,“連我盛的飯都不想碰了嗎?” 一句話,給桌邊所有的人都說得沉默了下來。 薑冉抬起頭,有些驚訝地望著他,發現他上翹的唇角和剛才在廚房一模一樣,也不知道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如果是認真的,那他還真有一點兒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也是。 這屋子裡誰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回事呢,有什麽好遮遮掩掩的? 薑冉唇角動了動,覺得他膽子挺大的,那股子卑微之中又透著倔,還敢主動挑釁,瘋了嗎? 這份瘋也引得她一下薄怒也在胸腔中蔓延開來—— 鼻翼動了動,剛想說“是的”成全他,結果剛張嘴,就不幸又被邱年打斷。 “一碗飯你們還那麽多戲——狗啊,你坐下老實吃飯。”邱年眼裡閃爍著害怕,說,“第一天回來,好好的,別整事兒,聽話?” 她一邊說著,一邊在桌子底下瘋狂踢李星楠。 後者頭也不抬,沉默地夾了一筷子茄子放到北皎的碗裡,看上絲毫不受影響地用筷子敲敲他的碗作為提醒,“吃。” 有時候誰都不得不佩服李星楠確實就有大家長的風范,就這麽言簡意賅的第一個字,成功讓北皎與薑冉之間偃旗息鼓。 北皎將那碗裝的滿當當的飯擺在女人鼻子底下,坐下來了。 就著就坐時的姿勢,他頭微偏,於是整個落座的過程眼睛肆無忌憚地從薑冉臉上滑過…… 後者全程垂眸,捧起自己的碗,眼皮子也不肯抬一下。 ——但好歹是把碗拿起來了。 邱年充滿了讚揚地看了眼李星楠,覺得這哥們能處,前所未有的形象高大,一個感動就給他添了一碗湯……後者很給面子的喝了一口,眉毛都沒皺一下,就放下了,再也沒碰。 薑冉把他的舉動看在眼裡,大概是從中得到了一些靈感,於是也盛了一碗湯推給北皎,“我剛才只是在發呆,你想那麽多做什麽?” 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 北皎一掃前面陰陽怪氣的冷臉,盯著面前這碗湯差點沒繃住又有想要落淚的感覺,他強行忍住了,杓子喝了一口湯,然後差點直接吐回碗裡——街頭賣鹽的被打死了? 他放下碗,剛打定主意今晚再也不要碰這碗湯哪怕一口,就看見薑冉轉過頭,望著他,笑了笑。 他有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就聽見她淡淡道:“怎麽了?生氣呀?連我盛的湯都不想碰了嗎?” 一模一樣的話換了倆字原封不動地還給他。 北皎唇角扯了扯,單手端起湯咕嚕咕嚕一口喝完,碗一放,直接站起來轉身進廚房,把一壺水喝掉了大半。 倒水,放杯子,吞咽水的聲音驚天動地……薑冉玩夠了,眼中毫無波瀾,在北皎回到桌邊之前淡定地把碗裡的米飯扒拉了一大半給阿桔:“豬一頓都吃不了這麽多。” 阿桔:“……” 一頓飯吃的那是食不下咽。 吃完飯過後,打開電視機都是疫情相關的新聞,換了幾個台,連電視劇下面都要飛彈幕告訴坐在電視機跟前的人們今日全國多少確診,多少地區進行進一步的封控,呼籲大家非必要不出門…… 看得鬧心,薑冉直接把電視關了。 坐在沙發上玩了一會兒李星楠換下來給她臨時征用的老爺手機——平日裡忙的時候,抽空下來隻想玩手機,哪怕看看國際經濟走向新聞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現在沒得忙了,拿著手機,刷什麽有趣的視頻都透著一股沒勁。 短視頻APP都是互相關注的各路圈內大佬在發視頻,配字無一例外:又下雪了,好想滑啊啊啊啊。 手機扔一旁,薑冉露出個人生索然無味的表情。 邱年提議打麻將,但是薑冉不會又懶得學,北皎就一隻手,家裡沒有自動麻將機砌牌還得幫他…… 這種時候,薑冉當然是不會幫他的,所以這個計劃也破產了。 一群人四目相對,睡覺又睡不著,卻又覺得心滿意足—— 好歹有個四目相對的朋友。 整個度假區滯留兒童群裡,今日已經出現第三個小姐姐在咆哮:放我出去!老娘受不了了!出去第一件事就是離婚! 男人閑下來就作妖,這大概就是雄性物種的天性。 最後實在是沒事乾,不知道是誰提議的,那就喝兩杯吧,喝多了正好回房睡覺,然後渾渾噩噩又是快樂的一天。 這提議立刻得到了響應,家裡酒的庫存很多,紅的白的啤的雞尾酒和威士忌,一股腦全部拿出來擺了一桌。 大家圍著桌子坐在,喝酒聊天,薑冉和北皎中間隔了個很痛苦也很無辜的阿桔,搞得他喝酒都喝的坐立不安。 邱年有心想讓薑冉和北皎不要再是這樣一言不合仿佛下秒就要拔刀的氣氛—— 不是和好。 起碼不是這樣像仇人似的。 喝了幾杯,氣氛在酒精麻痹下稍微緩和,薑冉蜷縮在沙發下面在看萌寵視頻,正看到一隻從衣櫃上想飛上床結果還沒起飛直接掉下來的貓嗤嗤發笑…… 邱年覺得是時候了,開口讓阿桔看看她遊戲的符文搭配是不是正確,讓他過來幫自己看看。 阿桔坐在自己的位置挺舒服的,被使喚得莫名其妙:“我又不玩牧師,你讓李星楠看,他以前服務器第一大奶——” 邱年面無表情地盯著阿桔。 阿桔:“……” 阿桔:“而我是第二大奶?” 邱年衝他揚了揚下巴。 阿桔歎了口氣,放下酒杯,一隻手撐著沙發邊緣就要爬起來,就在這時,手腕被一隻從旁邊伸出來的手一把握住……那手如軟滑的蛇,柔軟而冰冷,纏住他的手腕。 他微微一楞,轉過頭去,就對視上了薑冉目無波瀾的深褐色瞳眸。 阿桔:“……” 剛抬起來的屁股猶豫地放回去了兩毫米。 這時候他忽然又感覺到有一束扎人的目光刺在他的面頰一側,他還尅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這時候,只聽見“叮”地一聲玻璃杯放回桌面的聲音。 裝著白水的杯子落在於桌面。 下一秒,比女人的手寬厚得多、帶著燥熱的大手伸過來,覆蓋在女人的手背上—— 帶著薄繭的拇指腹似有意無意地蹭過她的手背。 等雞皮疙瘩順著被不經意撩過的地方迅速向著手臂蔓延,他捏住她一根手指,漫不經心地把玩了一會兒,然後猝不及防地指尖一挑—— 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她搭在別的男人手上的手撩開。 薑冉隻感覺手一空,手中阿桔的手腕消失了。 隨即她自己的手又落入溫暖掌紋清晰的大手中。 她手下意識抗拒地握拳,他便用手掌無聲地包住她的拳頭。 薑冉:“……” 阿桔迅速屁股一抬,遠離是非地衝向李星楠和邱年那邊。 少了中間人的阻擋,此時隔著一個人的距離,分開了好幾天正如牛較勁般的二人連在一起的手暴露在眾人眼皮子底下。 邱年看了眼,眼皮子跳了跳:牽手了嗎牽手了好啊這就對了嘛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妻哪有隔夜仇—— 還沒等她臉上露出讚許的微笑,便看見薑冉冷著臉手一揚,揮開了他的手。 “別碰我。” 她聲音冷硬。 在場眾人紛紛側目,神色各不相同。 唯有被冷言冷語直接威脅的這位,心理素質良好,雲淡風輕地瞥了她一眼,緩緩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轉頭看向阿桔:“你就坐那邊挺好的。” 阿桔看了看自己左邊的邱年和右邊的李星楠,說:“啊!” 薑冉:“你管人家坐哪?” “我不管,”他嗓音低沉,“反正不是你旁邊,哪都行。” 阿桔:“……” 所以你們修羅場帶上我的依據是? 直到指針超過十一點。 原本整整齊齊坐在沙發周圍的人此時散落在屋子裡的各個角落。 李星楠佔據沙發打遊戲;阿桔在檢查還有什麽剩下的酒;邱年對那台落滿了灰塵的老式音響產生了濃重的興趣,似乎想要試試它還能不能再響—— 薑冉坐在飄窗邊,透過窗戶看著窗外。 北皎遠遠地看著她,身邊已經有幾個空下來的酒瓶,總覺得她喝的差不多了,再讓她喝下去指不定說點什麽出來,本著逃避原則,他從沙發上爬起來,說先回去睡。 他大病初愈,不能喝酒,在這坐著也不怎麽說話,硬陪了幾個小時……除了薑冉眾人早就於心不忍,邱年打著酒嗝,從老式音響上抬起頭來,目光迷離:“快回去睡,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北皎回去之前深深地看了薑冉一眼。 薑冉這會兒爬到了飄窗上,腿上蓋著被子,紅酒杯被她夾在指尖輕晃。 窗外,今天沒有下雪,難得的晴天甚至月亮都露出了雲層,有夜風吹拂而過外面的積雪,卷起白色的雪塵,打在玻璃窗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小區裡的路燈光線透過玻璃窗射入房中,年輕的女人一張臉蛋被照的泛著月白,而她的一頭黑發卻仿佛籠罩在朦朧的月光下。 聽見北皎要走,她微微側過臉,漂亮精致的面容此時已經微醺,目光迷離沒有焦距,她從鼻腔中發出一聲低哼。 北皎站在她身後,看著沐浴在月光下的人。 她身下是防皮草墊,坐在上面,光潔白皙的小腿輕蹭柔軟的皮毛,視線落在腳踝,他廢了很大的力才沒有伸手捉住它,任由它藏回了裙子下。 兩人一晚上鬥雞似的,這會兒氣氛稍微和諧了些。 大概是月光照在少年臉上,他半明半寐的面容被月光都映襯得柔和,垂眸望著她,眼中有延展不開的濃眷柔和…… 曾經她多貪戀他這樣全心全意看著她的目光啊? 可惜了。 全是假的。 可笑的是,他自己都察覺不到。 薑冉收回了目光,不願意再看他,不幸的是胸腔之間蔓延的酸澀卻並未因此而有所減輕。 “去吧。”她的嗓音因為疲倦和放松帶著沙啞,“順便讓阿桔倒一杯威士忌給我,要加冰。” 北皎轉身走了。 一分鍾後,阿桔拎著兩個杯子出現在薑冉身後。 她從玻璃窗的倒影裡看見他了,懶洋洋地轉過身,接過他手裡的其中一杯酒,順勢與他碰了碰杯,一口飲盡,是她要的威士忌加冰。 她笑了笑:“起碼他當信鴿還是合格的。” 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跟阿桔在說話,她拍了拍身邊的皮毛毯,然後挪著笨重的身體挪出了一點空位,示意阿桔坐。 阿桔長腿一邁,坐過去了,一改平日裡活潑又有點話癆,他今日顯得有些沉默,掃了眼薑冉:“差不多得了,非要喝醉?” 薑冉點點頭,又搖搖頭,她抱著膝蓋,盯著窗外路燈下卷起的雪塵像是入了迷:“這不是心裡不舒坦麽?” 阿桔嗤之以鼻。 “你說說,是我小題大做了嗎?”薑冉問。 他沒有回答,搖晃了下酒杯,聽冰塊撞擊杯壁的聲音,謹慎地陷入沉默。 今晚風挺大的,吹過屋簷就會發出鬼哭狼嚎的恐怖聲音,好像房子隨時都能被吹走。 每年三月都這樣,總有一種“都這時候了還這麽冷啊”的錯覺。 盼著春天來。 又盼著它不來。 如此矛盾。 “你自己不是分析的挺明白的嗎?”阿桔淡道,“現在又來質疑什麽?” 薑冉抿著唇,也短暫地陷入了沉默。 這些天,好像所有人都在勸和—— 準確的說是邱年和李星楠,他們似乎覺得薑冉一直獨自一人這麽多年,現在有個人能夠陪在身邊確實不錯…… 哪怕他毛病和缺點都很多,但是與此同時也能帶給她快樂。 反而是阿桔,一反常態勸得比較少,大多數情況下表現出隨波逐流或者不置可否。 “你的意見對我來說比較重要。”薑冉轉頭看著他。 阿桔眨眨眼,隨後了然輕笑一聲,同是天涯淪落人麽? “如果那時候林霜還活著,只是可能骨折得一塌糊塗,你會怎麽樣?” 她眼中逐漸又沒了焦距,像是沉浸到了自己的幻想中:關於假如林霜還活著的幻想。 “大概是和你一樣的進程,第一次罵,第二次講道理,第三次暴跳如雷,第四次可能就分手了。” 他不假思索地說,停頓了下又補充,“但不一定不會和好。” “都分了還和好,閑的有病?” “那不分怎麽辦?這他媽誰受得了,人一不在眼皮子底下就總感覺要出事。”阿桔平靜地說,“她也是個不會聽勸的,骨折好了想上哪還是繼續上哪,不用猜我都知道她——給她浪夠了再和好,省事。” ”……萬一她一直浪到八十歲呢?” “八十歲好啊,那就夕陽戀。”阿桔嗤笑,“一起跳廣場舞喂喂公園湖裡的大鵝,那不比一起跳直升飛機滑大山來的安全?”“……” 好有道理。 和某條狗一模一樣。 如果林霜還在,光封控這幾天,這兩人怕不是能在松北雪場山頂用雪堆個城堡出來…… 或者直接把山頂挖個對穿。 至少也能把這座別墅房頂掀了。 薑冉被自己的幻想逗樂,翹起唇角咯咯笑。 “所以分手啊,”阿桔歎息,“必須分手。” 阿桔語氣裡透著的熟稔,仿佛在討論一個還活著,此時此刻就在他們身後喝酒的人。 “真分手?”薑冉笑了,眸中閃爍著不言而喻的情緒,“你舍得嗎?” 阿桔笑了笑,沒答話。 “你舍不得。” 斬釘截鐵地得出了結論,薑冉放了酒杯,坐起來了些,一隻手撐著身體往阿桔那邊湊了湊——帶著酒精味道的氣息依然很有壓迫感,後者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往後靠了靠,肩膀抵住了飄窗的邊緣。 她盯著他,仿佛能看清他的想法。 “否則你現在早就該有新的女朋友了,黃燦。” 阿桔原本也是喝得差不多了,然而此時此刻聽見她斬釘截鐵的結論,酒精卻突然醒了大半…… 垂眸看著近在咫尺的女人,她唇角彎起,是帶著狡黠的弧度,直呼他的大名。 她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懶洋洋地說:“你是最懂我現在感受的人。” 她停頓了下。 “所以我看著你都害怕。” “……怕什麽?” “如果我喜歡的人死了,我也想為他孤老終生怎麽辦?他媽的,光想想我都害怕,突然就不想談戀愛了,趁著還沒愛的死去活來,趁著他還活著——” 阿桔身形不小,只是比李星楠和北皎矮幾公分,但是他平時閑著會去健身房,胳膊上隆起的肌肉也可以說是相當可觀。 戳在他胳膊上的手感硬邦邦,她手指都快戳斷。 這會兒表情很淡地一隻手握住薑冉亂戳的手指,他半晌才說:“所以你鬧著要分手我也沒說什麽,只是告訴你土狗本質是不壞,他可能就是——” “沒有心。” 薑冉替他把話說完。 阿桔放開了她的手指。 薑冉跌坐回去。 此時此刻兩人各自佔據飄窗的一角,薑冉上下打量著面前坐著的同伴,認識他這麽多年了,她也沒注意,被掩蓋在李星楠的光芒之下,其實阿桔確實也是個不錯的存在——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他甚至是英俊的,是那種看不厭的單眼皮,高鼻梁,家裡還有點兒澳洲哪的血統(記不得了),他五官沾了點混血感…… 染黃的頭髮扎起來,髮根已經長出了一點黑色,黑黃漸變沒覺得邋遢反而看著還挺潮。 他滿臉沉默地側過臉時,耳垂上的耳釘閃爍,望著窗外的夜景,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像是很不高興自己被揭穿守活寡這件事。 還挺可愛。 薑冉笑了,抬腳,用腳尖踢了他一下:“我們同病相憐,你能不能有點溫情,安慰我幾句?” 老子安慰你個屁, 他拍開她的腳。 “啪”地一下,給她腳背都拍紅了。 她疼得“嘶”了聲,縮腳翻身坐起來,這次是真的帶著醉醺醺的氣息再次湊近他,用肩膀懟了懟他的肩膀:“你說,我們這樣有十級陰影的瘋子,是不是不配在這個圈子再找對象?想來也是啊,滑雪本來就是極限運動,心裡沒點兒衝勁和叛逆氣息的誰他媽高興玩這個——” 所以圈子裡的,各個是高危人群。 阿桔瞥了她一眼:“你意思是貴圈都是年輕人,只有我們兩個暮氣陳陳?” 他總結的好有道理,薑冉笑了,笑著笑著腦袋無力地垂在他肩膀上,還不忘記抬起手拍拍他的腦袋,嘟囔著“所以嘛”。 “所以什麽?” 剛問一句,頭皮一陣疼痛,是薑冉的手沒輕沒重弄他的頭髮,阿桔被拽著頭髮被迫仰起頭,蹙眉,“撒手,你他媽——” “所以要麽找個不會滑雪的。” “哦,不找。”阿桔眉頭還沒松開,“你能不能別抓我頭髮?” 然而薑冉完全沒有聽到他友好的詢問。 “但是你能忍住不教喜歡的人做你喜歡的事嗎,不能——所以這條行不通。” 就像是在給寵物順毛,十分順手地五指塞進他發髻裡,抓亂了他扎起來的馬尾,薑冉說,“要麽咱倆只能相伴孤獨終老了。” 她扔下這個相當合理的結論,還想說比如老了好姐妹可以攙扶著一起去初級道和背著烏龜的萌新一塊兒推推坡什麽的…… “相依為命!”她宣布。 “命你媽啊——” 老子才不跟手勁這麽大的女人相依為命! 老了把我當沙包扔出去被扔死了怎麽辦! 阿桔被扯得痛的眼淚都快飆出來。 薑冉聽他都快哭了如此真情實感,終於大發慈悲撒手了,他順著相反的力道往回一拽,猝不及防她指尖一勾將他的皮筋拽下。 愣了愣,她盯著手上多出來的玩意兒看了看,“咦”了聲又說“不好意思”,張開雙臂要給他重新扎好。 “免了,你別動。” 阿桔自然不能指望她能有什麽溫柔舉動替自己重新扎好頭髮,伸出手架著搖搖晃晃的女人……讓她別亂動她也沒有一點兒要老實下來的意思。 他快煩炸了。 他也喝不少,兩人你摁我掙,纏在一起差點一塊兒栽下窗台,他手忙腳亂伸手扶住她—— 她嗤笑,雙手張開,隨意捧著他的臉,穩住自己搖晃的身形。 短暫的時間停擺。 此時像是忽然嗅到了空氣中的凝固,女人原本捧著男人的指尖輕輕彈動了下,低低的笑聲戛然而止。 余光掃到了身邊站著的人,黑色的衛衣,黑色的衛褲,赤著腳沒穿拖鞋,一邊手因為受傷無力地垂落在身體一側…… 薑冉停頓了下,漫不經心地轉過頭。 此時她的手指還搭在阿桔的下顎。 而大概半個小時前就應該上床睡覺的少年此時此刻去而折返,站在他們面前—— 是她目前來說名義上還存在的男朋友。 男朋友那張漂亮又年輕的臉蛋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 冷漠得一如既往,他對待所有外人的模樣。 漆黑的瞳眸有情緒卻深不見底,倒映著窗外分不清是月光還是路燈的銀白光芒,那大概是他眼中唯一的光源。 良久。 是北皎主動打破了沉默。 “外套忘記拿了,”他平靜地說,“沒打擾你們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