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府目前到底有多少官員? 湖廣承宣布政司兩位布政使,兩位參政,兩位參議,經歷、都事、照磨、校驗、理問、副理問,都來了。 連獄司、倉大使這種九品小官都來了。 按察司的七名官員也全部來了。 另外,衛所的一眾軍官。 知府衙門的所有官員,武昌縣、江夏縣以及周邊各縣的知縣也都在這裡。 前前後後算下來,怎麽也得有個四五十人了。 應該說武昌府的決策層全部在這裡。 他們的奏疏也在進來之前提前擺在了皇帝的桌案上。 崇禎也都看完了,全部都是甩鍋的奏疏。 這一天,武昌府所有官員,在奏疏裡向皇帝展示出了他們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的甩鍋技術。 就是沒有人提現在有什麽解決方法能迅速將湖廣省的問題解決掉。 對崇禎來說,解決問題永遠比殺人更重要。 你看他在每一個地方砍了人,都會留下關鍵職位,那個對事情最熟悉的人,他不會殺。 為什麽? 因為要解決問題啊! 人砍了,問題還在那裡擺著並不能迅速解決,砍人有什麽用? 真正長遠有效的辦法是整頓風氣、肅整朝廷制度。 例如新政督察司的擴容,例如都察院的整頓,以及新軍政的落地。 這幾套組合拳一旦落地,至少整個大明朝的官場會煥然一新吧? 諸位官員整齊地走進來,跪拜道:“臣等叩見陛下,萬歲萬萬歲!” “都起來吧。” “謝陛下!” 崇禎不說話,就坐在那裡,一副朕等你們開口一個個說的架勢。 官員們站在下面,也不說話,場面有些凝重。 “沒有什麽要說的麽?”崇禎開口道。 官員們相互瞥了幾眼,依然沉默,意思是,陛下,臣等要說的都已經寫在奏疏裡了,陛下該您表態了! 見這群老奸巨猾的官員都不說話,崇禎起個頭:“既然你們沒有什麽要說的,那朕來說,一件事一件事的說,說到你們滿意為止!” “來,閔大人,你來回答朕的問題,為何朕進武昌城的時候,會被老百姓罵是昏君,為何朕的名聲在你武昌府這麽差?” 崇禎可以無視官員們的罵聲,但絕對不能無視老百姓的罵聲,因為那是民意。 閔學之出列,不緊不慢道:“都是張德山私德敗壞,連累了君父,他罪該萬死一百遍。” 其他官員也立刻附和了起來:“是是,張德山罪該萬死一百遍!” 這大明朝啊,不僅僅朝堂上的官員個個都是甩鍋小能手,地方官一個個也技巧純熟老辣。 把鍋甩給一個死人,是最穩妥的方法,沒有之一。 閔學之趕緊又道:“臣也有罪,是臣管制無方,請陛下恕罪!” 閔學之立刻主動認了個罪,這就是以退為進。 閔學之心中非常清楚,下面的官員作風有問題,行政一把手有問題,但皇帝絕不能把責任全部安在一把手頭上。 如果是這套行事標準,那以後誰都別做官了。 朝廷上六部一大堆的問題,一大堆的問題官員,也沒見哪個部堂尚書下台? 行政和司法監督,本身就是分開的。 行政的一把手,更多的是確保政令的下達、目標的完成,官員的貪腐問題應該歸咎到司法監督體系。 如果混亂了,會有什麽嚴重後果? 司法監督體系的人消極怠工,行政一把手應接不暇,我下面那麽多人,總不能一個小蝦米有問題,就牽連到我吧? 在對行政部門一把手考核的時候,幾個考核指標無非就是年總目標完成,小目標完成,以及執行過程的和個人品德的考評,絕對沒有反貪這一項。 這一點閔學之抓得死死的。 崇禎砍知府的腦袋,那是因為知府直接參與到惠澤田的倒賣當中。 至於這個閔學之,他還真是一隻老狐狸,連劉春全的帳本裡都沒有他的名字,錦衣衛也沒有抓到他的把柄。 現在要給他定罪,最多是管理失職。 管理失職當然是要嚴重處罰的,例如降級、罷官,可是以目前的形勢不能定大罪,因為大明朝太爛了,如果管理失職就定大罪,朝堂上的大臣們基本都有這個罪。 即便是徐光啟、宋應星他們下面的人也都有大問題。 崇禎不回答閔學之的話了,他掃視一眼其他人,問道:“其他人沒有話要說了?” 閔學之又是甩鍋,又是以退為進,以為本該是有點效果的,豈料皇帝不接他的話了。 其他人都不說話,明顯就是害怕誰先張嘴誰犯錯。 崇禎道:“你們都忍心看著閔大人一個人在這裡說?好好好,朕繼續問!來,閔學之,你來跟朕說,下面還有多少如張德山一樣的知縣的,還有沒有知府也是這樣?” “這……陛下,可能還會有一些……” 崇禎抓起桌案上的筆就砸下去了,砸在閔學之的身上:“什麽叫還有一些!你是不是要跟朕說你是布政使,司法監察不是你的責任,是按察使和監察禦史的責任?” 氣氛陡然一凝。 閔學之心頭也是陡然一顫:“陛下息怒!” 崇禎的音量卻提高了:“堂堂的布政使,卻連朕如此簡單的問題都回答不上來,可能還會,這樣的是這種答案?你一個布政使在回答朕問題的時候就用如此敷衍的態度!” 閔學之頓時額頭上開始冒汗,連忙道:“陛下,監察確實並非臣的職責,臣已經將新農政的政令全部頒發到各地,臣……” “頒發到各地就完了?那朕要你有何用!你以為你就是一個傳話筒?” 崇禎從桌案上拿起一份匯總,掃視一遍所有官員,怒道:“朕這一個多月,從荊州府到長沙府,你們是不是都好奇朕在那裡知道了什麽信息?” 他將那份匯總扔下去:“荊州府400萬畝惠澤田在張維興手上,長沙府600萬畝惠澤田隱瞞不報!你這個布政使一句管理失職,就完事了?” “你當朕這麽好糊弄?朕何曾對不起你們!從前年開始,朝廷開支吃緊的情況下,朕給你們加俸祿,每人翻一倍,對你們所有人寄予厚望!你們就是這樣回報朕的?” 所有官員都跪下:“陛下息怒。” 崇禎又拿起官員們的奏疏,扔下去。 “你一個布政使,出了問題,現在不是想辦法解決問題,滿篇都是在推卸責任!朕要你何用!” “還有你,按察使楊文嶽!這都寫得什麽!布政使失職,導致貪汙橫行!一句話,責任全部推到閔學之身上,貪汙的名單何在,哪些官員貪汙了,你一個按察使連這些都寫不清楚,堂堂正三品大員,湖廣按察使,給朕的東西就是這些!” “還有你武昌知府趙真延,朕給了你幾天時間,你就給朕這些東西?” “所有人都在推卸責任,朕沒看到一個是提解決方案的!” 北京和南京的奏疏也一個調性。 這些官員,全部都在為自己的利益攻擊對方,有誰想過現在在水深火熱之中的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