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迟非但没被赶离一步,反而往她身边一坐,“出个轨而已,就说我是渣男?”“而已?你这人……出轨还不叫渣男?”袁正义往旁边使劲躲,“逻辑这么感人,看来你也没少出轨。”“就那么几次,跟我们公司一个副总。”他说得极为坦然。她继续一脸惊讶和嫌弃,“男的?”换他一脸惊讶和嫌弃,“女的。”“这么说,你被你的女领导给潜规则了……”她捂住嘴,“谁嫁给你这个小白脸谁倒霉,我肯定干不出这种事。”“这事你是一直知道的,而且从来没反对过。”“没反对就意味着你可以做?!”他很认真地解释:“那个女的能力强,又上进,长得还漂亮,对我也很好,甚至救过我一命,我很喜欢她。我喜欢她,不是因为她对公司有用,而是单纯地喜欢她这个人,不是公司离不开她,是我个人离不开她。因为对某些事太过敏感,所以我比别人更加担心她有二心——姑且可以称之为占有欲。”袁正义的表情呈现出些许不自然,望着他的眼神开始躲闪,最后使劲晃晃脑袋,好像想唤起些什么,但都是徒劳,牵扯得伤口更疼而已。“请问你确定是在描述你的出轨对象吗?”“确定。”她八卦道:“她也许根本不喜欢你,只是看重你的美色?”“‘美色’二字是形容男人的?”“呃……大概就那个意思。”他想了想,“是我沉迷她的美色。”袁正义听得一脸抽搐,“你……真是我老公?”“嗯。”她费神琢磨半天,眼睛一亮,伸出食指,“啊,我知道了!你跟我说这些,是不是摊牌,想叫我跟你离婚?可以!离!要签什么字你说!我祝你俩百年好合!”他握住她的手,“不离婚,只是再一次跟你坦白。我们本来就无话不谈。”她赶紧缩回手,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究竟你疯了还是我疯了?让我缓缓……第一,我没什么钱,第二,姿色也没有,第三,脑子有点懵。你说的事情我目前没办法证实,而且你看上去非常不可信,比外面那几个自称是我亲戚朋友的还像个骗子。”“真相再不可思议,都是真相。”他起身,示意她不必这么害怕,“我下去买杯咖啡,给你时间适应一下。从现在开始我哪儿也不去,留在这里照顾你,你一辈子想不起我也无妨。”“你……”他走出几步,转身,“对了,想知道我的名字吗?”“并不是很想。”“谢谢你的诚实。”他左右看看,墙上记录医生巡房情况的白板底下插着一支马克笔,他抽出来,蹲在床尾,掀起被子一角,在她腿上的石膏上刷刷书写着。“你干嘛?”“签名。”袁正义等了半天,他丝毫没有停笔的意思,奋笔疾书的模样让她由衷害怕,“你……你是俄国人?”“不是。”“俄国人的名字都没这么长吧?”“一会儿见。”他将笔插回去,转身出门。她挣扎着坐起来,拉开被子一看,只见石膏上写的是:“愚蠢、多疑、卑鄙但诚心悔过还会积极配合治疗的坏蛋殷迟。”袁爸目送殷迟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悄悄跟袁妈说:“你再掐我一下,那小伙子真的是殷可期的儿子?”袁妈脸一拉,真的使出洪荒之力狠狠掐了他,把他疼得冷汗直流、直呼救命。龙春晓推门进去,第一眼就看到写满字的石膏。她扶额,“我看你不必再演了,殷迟如果真的那么好骗,绝对混不到今天。”“我看他蛮相信的呀。”袁正义还挺自信,“就冲着他瞒着我找私家调查,还怀疑我串通华诚集团,就不能让他好过。好不容易才拜托岳群哥的同事给我弄了个石膏骗骗他……不过,要不是那个私家调查,我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和你们对我的付出。”“就是因为你那小半生太艰苦了,我们实在不愿意你知道。”春晓几分惭愧,“一直以来都是在骗你哄你,亏你现在是个好骗的。”“你就直接说我傻呗。”“应该是单纯。”“呜呜呜,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恕我直言,换成别人,不一定能被骗那么久。”春晓偶尔也毒舌,“比如殷迟,我猜,他进来看到你的第一眼或者听你说出的第一句话,就知道你在演戏。”“那个雷劈得好,过去的事我是真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就当个故事听。我之前是怀疑过,自己只是养女,不知道其中那么多秘密。”袁正义耸耸肩,“我跑出公司不完全是因为生殷迟的气,其实是想快点回去抱抱你们。我心疼你,失去了最爱的男人,还继续照顾着占用他名字和身份的我;心疼我亲妈,因为失去唯一的精神支柱,自己也走了绝路,再能坚持几年,我也就回来了,人贩子真该死!心疼现在的爸妈,他们失去了儿子,还能这般坚强,对我跟亲生的一样。还有岳群哥,这么多年为了让我继续失忆也是操碎了心。你们都是大好人!”春晓指着她一身的伤,“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你对得起咱们这些大好人?”“我就是小小地摔了一跤,要不是非得留院观察一晚,早出院了。”袁正义半坐起身,其实她只是扭了脚,并没有骨折,况且石膏上的字令她十分羞耻。“刚才我自作主张在下面大厅骂了他一通,给你出气。”春晓说,“就算刚‘苏醒’,不了解情况,也不能听风就是雨的。”“唉,后来想想,他也是难。”袁正义望着天花板,“如果在这次风波中,梦马真的受到华诚集团的资金或者人情援助,他就被赶鸭子上架,至少得还他们一个人情了。华诚集团可没那么简单,家族集团,根深蒂固,内部利益一定分配不均,他是私生子,身份一旦曝光,接下来就是继承权的问题,他如果卷进去,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所以,原谅他了?”“没有。”她说,“还生他的气,但不会再哭着跑出去了。”“你呀!”春晓好气又好笑地推了她一把,“声明大义却又使小性子!你就不怕他干脆趁着你‘失忆’,拍拍屁股走人?”“他敢!不瞒你说,前几天我在他头上看到了一个标签,两个字,你猜猜看。”袁正义神秘兮兮地问。她摸摸下巴,“首富?”“春晓姐你很俗哎!”“影帝?”“不是。不过我看了他的新闻发布会后发现他比曾执与上镜,没准努力一下真能成。”她秒变星星眼。“到底是什么标签?”她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趴在春晓耳边悄悄说了。春晓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命中注定,你最多也就挣扎一两下。”“那也要努力挣扎一两下。”——————龙春晓与丁岳群走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心理门诊所在的楼层。四季桂花苞零星但清幽依然,笼罩在夕阳余光下,香味中似还有橘黄色的暖意。最担心暴露的事在阴错阳差中被袁正义知道,并没有给她带来负面的影响,春晓心上久悬的大石头落地,格外轻松。“最主要的还是她根本想不起过去,身临其境与隔岸观火从来不会是一样的。”岳群打开诊室门,顺手打开水壶的加热开关,“尽管她给我们都发了好人卡,但最应该感谢的就是多年前劈中她的那道闪电,我想,那不是意外,是渡劫。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我猜,刚才殷迟不是买咖啡,而是找你聊心理治疗的事?”他默认,“所以,骗正义容易,骗你很难。”“他那个情况……好办吗?”“事在人为。”春晓轻车熟路拿起茶几隔层上装着玫瑰普洱的小罐子,正要掀盖,就见他从办公室抽屉里拿出一个蓝底粉花的陶瓷罐,颇有文艺气息的白色封条还未拆,上头几个繁体字——白桃乌龙茶。他表情淡淡的,没有刻意的大动作,撕掉包装和封条,把里头的茶包拿出来。白桃乌龙,春晓上次故意提起,他果然买了放在办公室。她心底忽然涌起一阵久违的暖流,就像洒在四季桂叶子上的落日余晖,也有暖色。细想之下,他其实既不爱喝茶也不喝咖啡,玫瑰普洱也好,白桃乌龙也好,都是为她来时准备的。开水冲入,白桃乌龙甜腻的香气弥漫四周。“这又是哪个朋友送你的?”“买的。”“其实我并不喜欢白桃乌龙,喝了胃疼。”春晓看着他说。他微讶,或许觉得女人善变,伸手去拿玫瑰普洱的罐子,但她手一收,不给。他忽然有所了然,也抬眼看她。她与他对视,压抑住渐渐加速跳动的心,“是不是下次我说喜欢喝杭白菊,你这里就会出现杭白菊?”“春晓,你走出来了吗?”他不答反问。“以前我以为自己不再吃抗抑郁的药时,就算好了。”她没有移开目光,直直看住他的双眼,“后来又以为决定不再想过去,逼自己接受新恋情时,就算好了。但直到今天,我得知正义即便知道过去也心怀感恩,没有纠结那段经历,才真正走了出来。我觉得,自己可以同过去彻底告别,因为……我发现你对我的好,我能感觉到,而且打心底觉得庆幸和开心。”丁岳群深深望着她,这一刻他也未尝不感觉庆幸和开心。“岳群,谢谢你一直默默等我。”春晓主动握住他的手。“你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