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两辆车到达欢乐颂购物中心，临下车时，殷迟看看表，表示自己有个私人聚会早就约定好，不能参加他们的晚餐。袁正义松口气，又有些贱兮兮的小遗憾，问他，“那你何必多跑一趟？”“我送送你。”袁正义拱手，“谢谢。”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分明就是阻止她下车，“既然要谢我，就来点实际的。”袁正义眼珠转转，挑眉笑道：“要不我亲你一口？”“也行。”“快闭上眼睛。”殷迟哪里会上当，将她的手腕握得更紧，“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天不亲我，别想下车。”她挣脱两下，失败，于是认真地忏悔，“其实我是个小人，非常卑鄙且不守信用的那种。对了！”她眼睛一亮，“海子有一首诗写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我就是那种拿着卑鄙当通行证的人呀！”“你为什么对海子的诗这么熟悉？”“呃……”袁正义想了想，决定告诉他实话——“这不是以为你是海子的粉丝吗？本来想着我也多读几首，说不定哪天就在你面前展示一下才艺？”好像飞来一首唢呐曲，嘀嘀嗒嗒吹得人魂飞天外。“你的才艺已让我五体投地，不需要再展示。”殷迟毕竟不会强人所难，轻轻放松手上的力道，“你刚才念的句子跟海子毫无关系。”“是吗……”袁正义抽出手，只能尬笑。“还有，我对现代诗毫无兴趣。”他带着遗憾的表情宣布。拍马屁彻底失败，袁正义伸出大拇指给自己点赞自嘲。“古代诗？”“也没兴趣。”“外国诗！”“呵呵。”“那你对什么有兴趣？”“钱和……你。”说罢，他的手指轻敲两下方向盘，“再不下车我要亲你了。”话音刚落，她已经不见踪影。袁正义与春晓二人上到四楼，却发现人流量颇大的周末傍晚，“谢邀”私房菜竟然关着门。无奈，只能就近去海底捞，等叫号的时候她问了一下店员，知不知道对面的“谢邀”今天为何不做生意，店员说：“关着好几天了。”难道施如邀为了还钱，把店都盘出去？袁正义便追问：“他们生意不是挺好的吗？”“说是搬店面了。”店员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真实原因，“我还听说他们关店前，店里闹起来，还打架什么的。”估计还是跟高利贷讨债有关吧。袁正义径自叹口气，那么大一笔欠款，她几辈子估计都还不完，施如邀也挺不容易，希望她父亲别再作妖。但是，事件始末远超乎袁正义预料。晚上她登陆本地美食论坛，看到一个帖子说的正是如邀私房菜关门的事，发帖人说，如邀被人告商标侵权，以后即便重新开张，也不能用这个字号。在“啃啃妖丸”近期微博的评论下方，施如邀自己透出个消息，“如邀”商标持有人居然是代理店长冯阳阳。袁正义目瞪口呆，她记得冯阳阳就是施如邀口中的“好闺蜜”。啃啃妖丸的粉丝对冯阳阳展开好几轮的谩骂，还扬言要人肉她，但也有另外一拨人认为是施如邀眼红，污蔑闺蜜抢她的商标。网友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评论里互掐得来劲。袁正义问龙春晓关于商标侵权的事，春晓举了个例子，“如果你也开一个火锅店，在分明不是加盟的前提下，起个‘海底捞’的字号，是肯定要被告的。字号是你先用的没错，但是我把它注册成商标，我就有权让你不能在同领域里使用。”“怎么能这么没下限呢？”她不可思议道。“下限不下限的另外说，冯阳阳现在是商标持有者，她要如何使用或者转让都是她的自由。”帖子讨论的人挺多，其中有网友回复道，自己看到“大胃王”啃啃妖丸冲进店里扇了代理店长一巴掌，然后两个人大打出手，互相骂得非常难听，害得很多客人没结账就走了。还有网友说，新苏宁百货已开起一家“如邀”，菜色和口味跟原“如邀”一模一样，所以大家都以为如邀私房菜只是换了个地址而已。对于顾客来说，他们不管谁是老板，只要口味一样，就认为谁是正宗。这便意味着，施如邀即便粉丝多，也得换个字号。屋漏又逢连夜雨，袁正义不敢想象施如邀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再想到那个“夕阳大胃王”的标签，和施如邀喝醉后说的那些奋斗史，她感到由衷的可惜。坐视不管不是袁正义的风格，她向施如邀的经纪人要来她的手机号，以Ainsley的身份给她打了电话。好在，施如邀情绪比较稳定，说她爸爸的欠款在自己卖掉房子后全部还完，至于“如邀”私房菜，她会换个字号继续开，且将用一批新菜色替换掉以前的招牌菜。“吃一堑长一智，我看清了冯阳阳的为人，以后不会再跟她有交集。利益面前，这么多年的友谊说没就没，我爸妈不理解我现在的处境，虽然没去赌博，花钱还是大手大脚，每个月十几万等着我去买单，最后打电话安慰我的竟然是没见过几次面的你。”施如邀几分感慨，“Ainsley，我是奋斗过才有今天的人，不会那么轻易就认输、一蹶不振，所以你不必担心我。”没那么多生活经验足以劝别人的袁正义不知说什么好，只希望她能否极泰来。在她满怀忧虑睡下的时候，来电显示上跳动的“殷迟”二字让她的糟糕心情有所缓和，还没接，心里就有点小期待。“睡了吗？”他在电话里的声音更有一种别样磁性，又或许以往接他的电话主题都是工作，今天第一次以这样的心情听。“正准备睡。”“一个人睡寂不寂寞？”“我如果说很寂寞……”她顿了一下，“你该不会回我一句‘开门’？”“我弹琴哄你睡。”她几分羞涩，强装镇定，“那就来个10块钱的吧。”电话中传来几个试音声，“我要开始了？”袁正义戴上耳机，闭上眼睛，“有劳。”耳机里传来一阵嘈杂，他似乎在固定手机，然后只听一阵轻柔和缓又有点熟悉的过门后，她正回忆自己在什么场合听过时，雄壮的曲调猛然从手机里迸出，然后所有中华儿女不需要努力回忆就能背出的歌词跟随音乐声倾泻而出——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河西山冈万丈高！河东河北高粱熟了！万山丛中抗日英雄真不少！这首钢琴版《保卫黄河》把袁正义听得热血澎湃，简直要跟着节奏端起土.枪长矛去保卫全中国，睡意成功被一扫而光，满眼炮火连天，仿佛回到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的战争年代。最后一个音弹奏完毕，袁正义热泪盈眶，感动地说：“谢谢你，让我顿悟11点就睡觉太对不起革.命家浴血奋战为我们争取来的太平盛世，应该挑灯夜读到至少凌晨4点才能可耻地睡几小时。”“既然如此，我每天晚上都为你准备这样一段曲子。”“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袁正义的目光落在书桌边那个黑色圆筒包上，“现在换我为你吹奏象征人民胜利的英雄赞歌。”他挂了电话。——————周一下午的咖啡厅里格外幽静，音响以极低的音量播放着《理想三旬》，店主养的两只蓝猫懒洋洋躺在落地窗边晒太阳，睡得几乎不省人事。侍者小妹把两杯拿铁端至窗边一个方桌上放好，“请慢用”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就听刚才还对女朋友照顾有加的男子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冲对面那个卷发女人说：“为什么好好的提分手？！”侍者小妹不敢多留，赶紧转身离开。“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龙春晓端起咖啡，想到自己近几日犯胃疼，又放下，“所以今天约你来这里，把话说清楚，希望你能找到更好的。”“为什么？”方子成面色凝重，“你都去见过我妈了，竟然忽然说出这种话？我妈对你印象很好，还说三套拆迁房要分一套给我们当婚房……”“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缺乏一些共同话题，性格方面并不是很合拍，不要互相耽误。”他冷哼一声，“到底是互相耽误还是说——是我耽误了你？”春晓抬眼看他。他接着道：“分明是你劈腿！”“我劈腿？”“你跟那个叫醉风的聊得十分火热，我早就发现了。”方子成点开屏幕，找出相册中的几张聊天页面截图，“你们互相欣赏，他去哪里都给你发照片，你俩性格吻合、话题多多！”龙春晓淡淡地看了一眼，“这些聊天记录里没有任何一句涉及情情.爱爱，我没跟你分手之前，跟谁聊天都很有分寸。”方子成看住她，“但是我很想跟你结婚，我妈也很希望我们能尽早结婚。”龙春晓站起来，拎起自己的包，“这不可能。”方子成也站起来，似乎还想挽回，“为了跟你结婚，我去找你曾经的同学们了解过你，你果然是个聪明、温柔又很重情义的女人。”春晓没再听下去，往外走去，这时，只听他在自己身后接着说——“正因为如此，相信有些事你并不想让你的袁小妹知道。”“方子成！”龙春晓脸色大变，“你敢！！”他耸耸肩，微笑道：“春晓，跟我结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