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区晓觉下了飞机,见到的人是郑逸峰。他看着脸色苍白,眼神忧伤的区晓觉从人流里走出来的时候,迎了上去。是顾澎给他打的电话。他只是说让他帮忙去接一下区晓觉。他很想问他们为什么没有一起回来,但在看到区晓觉的时候,他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在明亮的机场大厅里,她望着他的时候,疲惫而虚弱地笑了。这个时候,郑逸峰的手机响了,他选择的是和区晓觉的铃声一样的音乐——陈升的《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她跟郑逸峰认识,已经很多年了。四年前的区晓觉,还是一个大二女生,留着齐肩的短发,穿白衬衣和牛仔裤,眉眼之间透着一些冷淡疏离的气质。她不热衷于参加各种社团活动,跟周围的同学甚至是一个宿舍的女生也没有什么来往。私下里别人说她是有点傲,又给了个绰号,白百合。百合已经够清冷了,白色的百合更是多了清高,与众人之中拉开了很多的距离。除了夏千。她只跟夏千在一块儿。若是夏千有自己的事,那她宁愿一个人落单,也不会拉着别的女生一起。她常常去的地方,不是教室,就是图书馆。那天他们班的教室被班上的团委临时征用要开会,所以她只得去另外的教室上自习。她挑选了一间人比较少的教室,又选了最末排的位置,翻看一本《新闻理论》,她念的是不太热门的专业,编辑出版学。这不像广播电视编导或者新闻专业那样,以后可以是出境的记者。在她眼里,编辑就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看作者写来的文字。一杯清茶,一缕阳光,与世无争。教室里有人放MP4,没有用耳塞,外放着。是陈升的第四张专辑——《私奔》。虽然音乐很美,但放音乐的人却和旁边的女生嘻嘻哈哈地说笑,一时之间就变得嘈杂了起来。区晓觉抬眼看了一下,那男生手里竟然还毫无顾忌地夹着一枚烟,抖着一条腿,整个身子侧向女生,看不出正面,两个人在教室里肆无忌惮的暧昧,惹得周围的人都很不满。一些不堪噪音的人干脆起身离开了教室,区晓觉忍了忍,她其实是个不喜欢改变的人。不知道这是美德还是懒惰。就比如她习惯了去几点去图书馆,就会一直在那个点儿,比如她习惯了去二食堂吃饭,就会一直去二食堂。就像现在,她既然已经坐下来了,就不想再去找个教室。于是,她友好地提醒了一声:“同学,请你小声一些。”对方头也没回,倒是跟他闹成一团的女生笑着推搡了他一把:“关小点声,吵到好学生了。”但即使这样说,他没有去关声音,女生也笑了过去。等了一会儿,区晓觉又说了声:“同学,麻烦你小声点,你影响到别人了。”对方还是置若罔闻。直到陈升开始唱,能不能让我牵你的手……区晓觉霍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座椅在地上划开一声响,但这并不是最响的,最响亮的是,她径直走到他们的面前,从桌子上拿过那个MP5很镇定地摁了“关键”。无形中的声音就在教室里炸了起来。嘎然而止的除了陈升的声音,还有面前的一对男女。整个教室突然肃穆了起来,气压很低。男生终于抬起面孔,看了一下面前的女生,说不上太惊艳,只是小小的面孔,一双湖泊样平静的大眼,一件款式简单的T恤,显得很淡定清丽。心里微微怔了一下,又当即回过神来,被当众扫了脸面,他很恼怒。他重新摁开MP4。刚刚摁开,区晓觉就关了。陈升的声音就变成卡壳一样,能,不,能……教室里其他人在这样的争执里突然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如果你想听音乐,要嘛请你带耳塞,要嘛请你出去听。”区晓觉直视他,倒是他有些心虚。和他一起的女生打着圆场:“算了,逸峰,我们去别处。”而他怎么可能妥协了,当着这么多人,他的脸面何存。“我今天就偏要在这里听歌,你要不乐意,你可以出去!”郑逸峰嚷着嗓门说。一有争执,周围的人反而激动起来,就连隔壁、隔壁隔壁班的人都跑过来凑热闹。这郑逸峰是谁?一直被传的事情是,他和同寝室的男生为了个女生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但结果是那个男生得了个大过的处分,他一点事都没有。因为他叔叔是这所学校校务处的主任,还因为他爸是经常在电视上出现,念名时还总排在前的市上重要领导。他的行事作风也一点不低调,在公开课上跟老师叫板,追女生,欺负弱小,若给个词,那就整一个“玩世不恭”模样。对于这样难缠难惹的人,大家一向是近而远之的。但没想到,区晓觉却站了出来。“这里是教室,是自习课,不是你打情骂俏,谈情说爱的地方,也不嫌丢人?”区晓觉冷冷讽刺说。“难道你这是吃醋了?”郑逸峰突然眨了一下眼,脸上露出痞痞的坏笑。区晓觉被呛了一下,正色道:“神经病!”“就连我有神经病你都知道,看来你还挺了解我的。”他准备耍无赖到底。周围又是一片笑声。区晓觉的脸不禁涨红了。他咳嗽一下:“你就是想这样吸引我的注意?”“无赖!”她狠狠地骂一句,转身准备走人。结果郑逸峰的手突然伸过来,她下意识地大力甩开,却挥到桌上的MP4上,它顺着力道在众目睽睽里摔了下去,“啪”的一声。郑逸峰气急败坏地拾起来,摁了两下,结果毫无反应。区晓觉也愣了一下。“你赔!”郑逸峰嚷着嗓门说。“多少钱?”区晓觉瞪他一眼,开口问。“我不要钱!”“那你要什么?”“你(赔)陪我!”他促狭地冲着她说。“我赔。多少钱!”“你陪我!”他再加重语气,说。这下周围的人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而区晓觉也在他阴阳怪气的声音里明白过来。“无耻!”她转身,大步挤出人群。一直到回到教室的时候,错愕的发现刚才自己竟然把书遗忘在教室里了。过了几日,区晓觉在上公开课的时候收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晚上去天河看电影,7点。让人错愕的不是这句话,最最错愕的是署名的人,竟然是郑逸峰。夏千凑过来,一眼就看到了纸条上的字。她一把夺过字条,很夸张地哇哇哇地张大嘴,若不是上课,这个声音会更响亮些。不过也已引得周围人的侧面,区晓觉感觉推了夏千一把,让她小声一些。夏千八卦地凑到她的面前:“这人还多有策略的,知道追你就要准、直接、厚脸皮,不过这郑逸峰到底是谁呀?”“不认识。”“还瞒着我?”夏千不满地说。“真的不认识。”区晓觉简单地说,也是一脸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的样子,夏千也就相信了。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可还是没有从周围的人里察觉出哪个人是郑逸峰。但一下课她就知道了。走廊上,几个男生站在一堆,都是个子高高大大的男生,从那气势来看,真有点山寨版的F4的样子,不过装模作样的扮酷又让夏千有些好笑。中间的男生穿着一件耐克的外套,很运动,见到区晓觉就迎了上来:“是七点,别迟到了!”他很痞气地说。但区晓觉头都没抬一下,直直地就从面前走了过去,而在身后短暂的静默后,就是一片狂笑声。郑逸峰的兄弟们看着自以为潇洒的他碰了个冷钉子,再看看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又气又怒的样子,谁都没有忍住地笑了起来。郑逸峰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笑声有所收敛,但只是一下,又狂笑起来,哈哈哈。郑逸峰“靠”了一声,扔下他们几个追了上去。夏千挽着区晓觉的手,回头扫了了一眼,低声地说:“他追上来了。”区晓觉就加快了步子。可还是几步就被郑逸峰挡到了面前。她向左走,他挡道左面,她向右,他亦向右。区晓觉不得不停下来,抬起眼怒视他。“你什么意思?”郑逸峰气急败坏地问。区晓觉有些不明白,明明是他来拦住她,还成了她什么意思了。“你是存心的?当着我兄弟的面让我下不了台?”他也就是那天跟区晓觉在教室里起争执的事被宋康他们几个知道了,他们取笑他一番,说他被人骂了神经病骂了无赖还骂了无耻,现在威信大受影响。他一横,就跟他们打了赌,一个月之内就会拿下区晓觉来。如果他赢了,他们几个就要包下他大学里所有中华烟的烟钱,如果他输了,就去学校荷花池里裸泳。“你是哪系的?”夏千偏着头,打量他。“工商管理。”郑逸峰回答完了才察觉自己怎么这么听话,看了一眼夏千,比起区晓觉来,她应该属于审美上更漂亮的那种女孩,圆润的鹅蛋脸,光洁的额头,大眼,长睫毛,身材也比区晓觉高挑一些。“大几呀?”夏千继续问。区晓觉拽了拽她的手,示意她走。“大四……我凭什么告诉你呀!”郑逸峰头一昂,急躁地说。“难怪这么闲!”夏千讥诮地说。“你哪个葱呀!”夏千白他一眼:“你想追她,得先过我这根葱这关!”郑逸峰本来语气想软下来,但一看到宋康他们几个也跟着上来,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就又硬了起来。“区晓觉,你听好了!要是你今天不出现……后果自负!”一时之间他也不晓得说什么了,胡乱地就威胁了上去,管它的,谁说追女生一定要哄呀求呀送花呀,他偏要威胁加恐吓,无赖到底。周围是一片欢呼声,口哨声……这是郑逸峰对她的宣战吗?后来,有想过很多次,他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她呢?其实不是那个赌他也会去追的,因为在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的心就动了。他后来有跟区晓觉说过他对她是一见钟情,她总是对此鄙夷,她说一见钟情是最浅薄的了,也最不可信任的了。是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就知道,她给自己铸造了铜墙铁壁,与其说是要把其他靠近她的男生阻隔起来,不如说是她要把自己和想要靠近她的男生疏远起来。她竟然是这样难追的,非常,非常地难。2那天在哄笑声里,区晓觉清清楚楚地回答了:“我是不会去的。”说完,她就和夏千头也不回地走开了。是在穿过走廊的时候,区晓觉的眼前花了一下,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的声音,一时之间不知身在何处。“晓觉?”夏千察觉出区晓觉的异样,她就像看到惊骇的场面,脸色突然惨败,嘴唇微微颤栗。区晓觉在迷糊之间稳稳情绪,再定睛一看,只是静静的走廊,微风掠过,花圃里的草随风摇摆。心里松下一口气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那么多所大学,她不会运气这么糟糕的,偏偏与他在同一所大学里。“晓觉,你怎么了?”见她没有反应,夏千摇晃了一下她的手臂。她有些虚弱地摇了摇头:“没事,刚才以为看到谁了。”“认识的?”“不算。”“到底是谁?我认识吗?”夏千追问着说。“你不认识。”区晓觉简单地转移话题:“快去食堂吧,都饿了。”这个话题被区晓觉含糊了过去。她有些闷闷地,夏千也以为她是担心郑逸峰的事,两个人在食堂里吃饭的时候,夏千不以为然地说:“那个郑逸峰,我看也就是说说而已,他还能怎样?你也别担心了,以后小心避开他一下。”看区晓觉有些意兴阑珊地吃着盒饭里的土豆,她拿勺子敲了敲她的碗:“那个,你对他到底有没有意思?”“谁?”区晓觉反应过度地问。“谁,难道还有其他人?”夏千狐疑地问。区晓觉才明白过来,她说的人是郑逸峰。“当然没有。”她立刻回答。“其实他长得还不错,如果不是特别讨厌,可以试试……好想谈恋爱呀!”夏千一脸憧憬地说,然后把盒饭里的瘦肉全部刨到区晓觉的碗里,她明明不胖,却还总是嚷着要减肥节食。“那你倒可以跟他试试。”区晓觉笑着说。正吃着一口饭的夏千,有些含糊不清地说:“呸呸呸,廉者不食嗟来之食,我看还是算了。对了,反正今天你也不去看电影,陪我去钓鱼社吧!”“钓鱼社?”区晓觉反问道。夏千的脸不由地红了一下,明明根本就没有人听她们说话,还是压低了声音,凑到区晓觉的耳边:“带你去见一个人。”心照不宣地,区晓觉就知道是谁了。早听夏千提到过林家聪了。外语系大三林家聪,学生会会长,长得貌如潘安,情如宋玉,才如子建……就是一绝代佳人。夏千见到林家聪还是在大一的时候,在学校的小礼堂,只是一堂外语系辩论赛试听,人并不多,他在台上,她在台下。其实那天她是去交表格的,刚一入大学她就像放出笼的小鸟,自由自在,看到到处的社团招募,一口气报了好几个社团。就连很偏的剑道社也给报了名。小礼堂的二楼就是活动中心,各社团都有自己的一个活动室。走到小礼堂门口,鬼使神差地就走了进去——台上的男孩正用纯真的美式英语论古谈今,旁征博引……引得一阵掌声。而那个男孩长得真好看呀,青蓝T恤,白色休闲裤,秀气,斯文,因为自信眼神带着灼灼的光芒,就如一株乔木青葱芬芳。用芬芳来形容他的长相其实并不为过,只看五官,就比女孩还要精致,嘴唇浅薄,鼻梁很高。夏千看着他的眼,看着他的唇,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她在这个时候,脑子里色色想的是,若是能亲他一口,滋味一定是很好的吧。她不由地朝前走,脚下撞到一把椅子,轰的一声响,所有的人都回过头来盯着她。就连台上的男孩也停下来看了她一眼。“你们继续!”她接着他的目光,内心如水波样荡开。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开始认真地听他的辩论。跟旁边的人打听了一下,就知道了,林家聪,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外语了得,只是大二就已经是很专业的翻译,有外籍人士来校内做报告演讲,他都是同声翻译。“他可是前途无量!”旁边介绍的女生,用一种不屑的眼光看了一下夏千。其中的意味不过是如此优秀的人,并不是一般的女生可以亲近的。当然,夏千并不是那种知难而退的女生。这一点上,区晓觉是非常了解她的。她们从初中开始就最好的朋友,那个时候因为家境优渥,成绩优良,所以在学校里她们是有些肆无忌惮的。迟到、早退、旷课,时不时跟同学闹点纠纷。但因为她们成绩好,也很讨巧地让老师少了许多责骂。是高中的时候,两个人才收了些心。特别是区晓觉,用夏千的话来说,是性情大变,以前是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后来就突然安静了下来,一心就扑到学习上。为了不至于落后太多,也想两个人都考上同一所大学,夏千也努力了一些。好歹两个人终于都是被第一志愿录取,遗憾的是不是同一个系,夏千在外语系,她的理想是当外交官夫人。对于她的理想,区晓觉很不以为然,为什么不是自己去当外交官,而是外交官夫人。夏千就吃吃地笑起来:“我只是想跟着他,在这个国家那个国家之间游玩,身份又令人羡慕,受人尊敬。多好。”区晓觉白她一眼,鄙视地说:“你就是这点出息!”“我是胸无大志,鼠目寸光。”夏千回她:“至少我要学好一门外语,才能把自己嫁给外交官!”两个人笑闹一番,对于爱情,夏千有着无数的憧憬。但即使你曾设想过无数次,预测过许多回,真的遇到那个人的时候,才会恍然,哦,原来,就是他呀。就是面前的这个人,让她砰然心动,一见倾心。也就是面前的这个人,让她在许多年的时光里,都在不断地追逐。如果时光只是错开一下,那天,夏千并没有在小礼堂停驻一下,而只是顺着开始想的那样,去交表格,参加各种社团,丰富自己刚刚开始的大一生活,那她的人生是不是又会不同。命运是在某一个时光,给了你一个玄机。直到多年以后,你才能参透了它。只是初见时,林家聪这三个字就已经成了夏千心头的刺青,很深,也很疼。3林家聪除了外语了得,还是学校钓鱼社的社长。在惊喜地了解了这一情况后,夏千果断地把其他所有的社团都退掉了,只是专心地参加这一社团。她去买了一根奢侈的鱼竿,配齐了所有的附件,然后浩浩荡荡地去参加钓鱼社。钓鱼社里女生并不少,夏千敢打赌,一大半的女生都是冲着林家聪去的。这个时候才是接近林家聪最好的机会,想想,他会站在你的身后,告诉你如何地抛鱼线,如何地挂鱼漂,如何地用腕力……他是社长呀,所以她可以问一切幼稚可笑傻气的问题,拖着他在你的身边多待一会儿。区晓觉是听过无数次林家聪了,所以夏千说让她去钓鱼社,她也没有反对。一来对夏千心仪了整整一年的男生有几分好奇,二来也是为了躲避郑逸峰的骚扰。钓鱼社的活动是在学校的操场,夏千带着区晓觉去见林家聪:“我好朋友她也要来参加钓鱼社,咱们钓鱼社真是越来越兴旺!”区晓觉看着她献媚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一向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夏千竟然也会这样低眉顺眼。她可是在初中的时候能够把一个男生打得鼻青脸肿地去跟老师告状,也能在高中的时候与打上门来找她挑衅的飞女混战一片,而且还不吃大亏、她的张牙舞爪,气焰嚣张却在遇到林家聪的时候,被收拢了起来。原来爱情就是一物降一物。区晓觉仔细打量了一下林家聪,是很帅,属于花样美男,眼神之中有着聪慧而冷静的光芒。“欢迎加入。”林家聪略为颔首,清浅地说:“我是这个社的社长,林家聪,钓鱼是一件非常需要耐心的事,很安静也很枯燥,希望你能坚持下来。”区晓觉笑了一下:“我会尽力。”因为社团今天来了美女,社团里其他的男生都有些蠢蠢欲动,他们都千方百计地想要站到区晓觉的旁边来,而副社长苏豪更是把自己的鱼竿借给区晓觉。“我们副社长可是从来舍不得把自己的鱼竿借给别人用的哦!”抢到站在区晓觉左边位置的社友泰丛打趣地说。“钓你的鱼,少罗嗦。”苏豪白他一眼。夏千正缠着林家聪问东问西,也顾不得区晓觉,她一个人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干嘛,好在苏豪也对她的钓鱼知识扫了下盲。“钓鱼分为传统钓、台钓、海钓,鱼竿分为溪杆、海杆、手杆……”苏豪戴着一副眼镜,讲话的时候习惯性的会要推一下镜框,很热忱真挚,只是目光始终不敢与区晓觉对视,带着一种紧张与失措。原来钓鱼社的活动就是大家分站在操场,重复一个动作,怎么把鱼线抛得又稳又远。不断地抛鱼线,收鱼线,这个过程真的很乏味,但是夏千却是兴致勃勃,侧过身的时候问了问区晓觉:“怎样?”“看起来倒也蛮有趣的。”区晓觉笑着说。“不是问你钓鱼,是问你……他!”夏千的脸上是娇羞的表情,区晓觉促狭地扫她一眼,点点头。“当然,也不看看谁的眼光。”夏千随即说。这个时候,夏千的目光看向了另一边,区晓觉也狐疑地看了过去。是个打扮时尚的女孩,高高束起的马尾,亮色的小坎肩,过膝的长衫和紫色袜子,正款款地迎着林家聪走过去。“狐狸精!”夏千没好气地骂了句。“她也喜欢他?”区晓觉问。“恩。”夏千含糊回答。区晓觉就看到女生走到林家聪的面前,毫不在意周围人的注目礼,只是抬手自然地挽住林家聪的胳膊,亲密一目了然。区晓觉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夏千,她狠命地抛出鱼线,因为幅度太大,鱼线晃悠悠地被甩回来,差点没勾到她自己。“看他们什么时候分手!”夏千悻悻然地说。“她是他女朋友?”区晓觉错愕地问,她只知道夏千对林家聪动心不已,却不知道原来林家聪是有女友的。这样的单恋,不是会受伤吗?“只是现在的女友!”夏千不屑地说。区晓觉沉默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对于夏千来说,她认定的事就会一头走到黑。那么她呢?她们不都是这样的吗?在喜欢上的一个人时候,就变得执着,变得盲从,变得无所顾忌。区晓觉垂下眼来。她们参加完钓鱼社的活动,回到宿舍的时候,又被吓了一跳。同宿舍的沈小娟和舒雯就像看到救星一样,迎了上来:“你们可回来了。”她们的目光朝后面示意了一下,而正是那个飞扬跋扈的郑逸峰,正气定神闲地坐在区晓觉的书桌前。女生宿舍是严令禁止男生进入的,这郑逸峰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闯到区晓觉的宿舍,这让宿舍里另外两个女生,是呆着也不是,出去也不是,如坐针毡。“舍监是你家亲戚?”夏千先火大了,冲过去嚷起来。郑逸峰扫他一眼:“区区女生宿舍,我还有上来不了的?”“你出去!”区晓觉不客气地说。“你们都先出去,我跟她有话说。”这郑逸峰,倒是厚脸皮的反客为主地赶别人出去了。“凭什么?”夏千站到他和区晓觉中间。郑逸峰用手一拨,夏千就被拨到一边儿去。他竟然对女生动起手来,夏千简直想跳起来给他一巴掌。这个时候,一向跟她们不怎么有来往的沈小娟和舒雯也同仇敌忾起来,站在宿舍里偏不走。“我们出去说。”区晓觉也不想闹大了,他来不就是想问为什么没去看电影院吗?这个人还真是无耻,明明都拒绝了还死皮赖脸的,看来还是她说得不够决绝。“晓觉!”夏千过来阻止她。“没事。”区晓觉安慰地说,又对郑逸峰说:“还不走?”郑逸峰从区晓觉的书桌上拿了两本书,又变得嬉皮笑脸说:“这两本书我先借去看看,过几天再来还。”区晓觉想要抢过书来,他却一把举起来,他的个子高高,区晓觉踮起脚来没拿到,干脆算了,这样抢书反而是难看了。这一动作却是让郑逸峰笑了,顺势地握了一下区晓觉的手,她连忙甩开,如甩一堆垃圾。占了便宜的郑逸峰才不会在意她这个动作,耍酷地吹一声口哨,朝楼下走去。“她才不会喜欢你呢!”夏千在他身后,没好气地说。走到楼下,区晓觉又担心在门口拉拉扯扯的被人看到不好,只好跟着郑逸峰走到边上小花园那里,有些昏暗的灯光,区晓觉站在他的面前,不耐烦地问:“我告诉了你,我不会去的。”“做我女朋友。”他硬声硬起地说。“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我要你做我女朋友。”“你记得把我的书还给我。”“听清楚了,我让你做我女朋友!”是闷闷的怒吼一声,倒是让区晓觉吓了一跳。她冷静了些,干脆地回答:“不行。”“我跟我兄弟都打赌了,追不到你我太没面子!”他蛮横地说。“那是你面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区晓觉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总之你就要答应我,你要是不答应,我每天都去你宿舍,每天都跟着你……你知道我叔叔是谁吗?校务处处长,你知道我爸是谁吗?郑成达。”区晓觉嗤一声,心里充满了鄙夷:“校务处处长就能只手遮天?”“我可以让你保送研究生,可以让你拿到交换生名额,可以让你科科得优……”区晓觉不得不打断他:“你这是想把我潜了?”这句话一说出来,有点搞笑,但郑逸峰却还是点点头:“如果你这样理解,也可以。”“条件挺诱人的。”区晓觉说。“你答应了?”郑逸峰迫不及待地问。“不答应。”区晓觉一字一字地说。“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郑逸峰恼羞成怒,一把拽住区晓觉的手。她吃疼地挣扎两下:“你弄疼我了。”正纠缠之间,有一块石子砸到郑逸峰的背上,他下意识地松开手,警惕地回头去看:“谁?”但小花园里昏暗不清,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影。而乘着他发愣的间隙,区晓觉转身就朝亮光的地方跑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怎么觉得,刚才见到顾澎了。一闪而过的人影,模糊不清,但那种感觉却是熟悉的——她能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他,能在很远的地方,听出他的脚步,她和他,曾经那样亲密呀!但,是他吗?会是他吗?这样想的时候,却是让她更多了一些毛骨悚然的感觉。是怕的吧,是再也不想要见到那个人的吧,是在心里努力想要忘记的人。4去食堂的时候,区晓觉和夏千有点晚了,望着排得长长的队伍,两个人也只能无奈地选个稍微人少的队伍。这时,听到有人喊区晓觉的名字,抬眼一看,是苏豪。他站在另一排队伍前面,朝他们挥挥手,示意她们到前面。“算了,这多不好!”区晓觉说。“没事啦!”夏千才不管,拉着她走过去。苏豪匆忙看了一眼区晓觉,就对夏千说:“你们站我前面吧。”夏千把区晓觉的饭盒拿过来递给苏豪:“她先去找座位,你帮她打好了。”又对着区晓觉说:“去呀!”区晓觉迟疑一下,想把饭卡递过去,苏豪慌忙说:“不用,不用。”“没事,用我卡!”夏千冲她笑笑。区晓觉只好去找了个空桌,四个人的位置。待到他们端着饭碗过来,秦丛也跟着他们一起走过来。苏豪、秦丛和夏千都聊着钓鱼社的事。区晓觉这才知道,苏豪、秦丛和林家聪是一个宿舍的,关系很铁,而这个钓鱼社的最初也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创办的。“区晓觉,你还没准备鱼竿吧!”秦丛问。区晓觉点点头。“不如周末的时候我带你去挑选吧,在武胜路那里有一排渔具店。”秦丛热情地说。区晓觉怔了一下,其实她并没有打算一直去钓鱼社参加活动。只是被秦丛一问反倒是不知如何答复。“我那里有多余的,先给你用着,看看手感如何。”苏豪插进话来,又对区晓觉说:“今天的藕不是很粉,不是很爱吃吧!”其实是区晓觉没什么胃口,吃得意兴阑珊的,苏豪一说,她也就随口地嗯了一声。待到他们都殷切地要替她们拿汤,夏千摇着头,唉声叹气地说:“惨了,惨了!”“什么惨了?”区晓觉白她一眼。“你有桃花劫了!”夏千拉长声音地说:“他们两个都对你有意思,再加上那个什么郑逸峰,三个人就不是桃花运,而是桃花劫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区晓觉把饭盒一盖,也不想再吃下去,干脆站起来就走。“晓觉……”夏千急呼。“暧?”区晓觉刚要回头,才明白夏千是提醒她小心,但还是在电光石闪间撞到一个人,她踉跄一下,对方立刻扶住她的手臂。她站定,连声地说:“对不起。”只是抬头的刹那,就石化在原地,手里的盒饭,咣当一声砸落下去。有风浪,一浪,一浪地涌来,很快就盖住了区晓觉心里的某个位置。然后,轻微的一声漠响,断裂开来。是他。这些日子的不安突然就得到了证实。许久不见了。除了男孩的那种干净,他还多了一份男人的成熟。板岩灰的衬衣,端端正正的扣着,英气逼人。目光沉稳。时光被拉成一个幽闭的走廊,在散发着腐旧气息的空间里,区晓觉看到了自己的样子。狼狈、邋遢、从杂草一样的发丝里沁出来的汗臭,满脸的泪痕。这是被她藏了又藏的记忆,这是被她掩了又掩的片段。只是在面对着他的时候,这些不堪的,凌乱的画面纷沓而至。“晓觉?”夏千走过来,轻轻摇了摇她的手臂。她终于把自己从纷乱里找了回来,虚弱回答了一声:“没事。”而对方已经弯下身去替她捡拾摔开来的饭盒,他递还给她的时候,一直看着她。几秒的停滞,她没有接,夏千接过去了,还说了声谢谢。苏豪和秦丛也过来了,他们有些警惕地看着对面的人,然后问区晓觉:“怎么了?”她只是呆呆不语。她终于见到他了,她不是找了他许久吗?她在陌生的城市,在异乡的街头,四下里寻找着他,那个夜晚是她见过最黑的,浓墨样的黑,透不过一丝的光。“你认识他吗?”后来,夏千问。“谁?”“顾澎。”夏千不确定地望着区晓觉。“不认识。”“夏千!”区晓觉突然扬高声线:“我的饭盒呢?”“我替你洗干净放在桌子上了。”“帮我扔掉它。”夏千诧异不已:“我已经洗干净了。”“他碰过的东西,我不要。”区晓觉厌恶地,一字一句地说。她没想到会再遇到他,她以为他已经彻底地消失在她的生命里,却又在她几乎要忘记的时候,他又出现了。“你有事瞒着我吗?”夏千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会?”区晓觉顿了一下,又缓和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5区晓觉正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舒雯急匆匆地在门口喊她。她站起来,舒雯已经跑到她的面前:“小礼堂,你快去,夏千和别人打起来了。“区晓觉心里一急,合上书就跟着她朝外面走。在门口的时候,看到顾澎也正好要出去,她垂下眼,静静地从他面前经过。即使很想假装无视,但他还是像幽灵一样在区晓觉的周围。去教室的路上、在图书馆、或者是食堂,只要她抬眼,她就会在人群里一眼就找到他。这该死的习惯让区晓觉很生自己的气。而他也没有要和她打招呼的意思,是的吧。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她是要质问他,指责他吗?还是他来解释,来给个说法吗?他们竟然平静的,如同陌生人,甲乙丙丁。只是这样久了,她的警惕心倒是慢慢地放松下来,这不过是个巧合,他们在这所学校遇到。区晓觉赶到小礼堂的时候,看到夏千和成洁似乎已经打完了。夏千除了衣服被扯得有些凌乱,脸上倒是没伤,成洁的眼睛淤青着,头发凌乱。区晓觉就知道,夏千没有吃亏,只是她怎么会和林家聪的女朋友打起来呢?“不要脸!”成洁哭着说。“谁不要脸了?林家聪是你的人吗?他又没写着你成洁专用,凭什么就不允许别人喜欢他!我就喜欢他了,我偏喜欢他了,你管得着吗?”夏千气势汹汹地说。区晓觉走过去,拉她走:“行了,少说两句!”夏千得理不饶地指着成洁说:“都不晓得林家聪看上她什么了,长得不咋的,还生了个猪脑!”“你别欺人太甚!”成洁不甘示弱:“你每天跑到林家聪宿舍干嘛,又是给他洗袜子又是给他打热水,他躲着你避着你,你还恬不知耻地跑到教室……”“你说谁恬不知耻!”夏千气得脸色发白,跳起脚来又要冲过去打,好在被几个女生及时揽住。“走了啦!”区晓觉连拖带拽:“别吵了!”“说清楚!”夏千不甘心地转身。区晓觉紧紧地拽住她:“你这样,林家聪多为难呀!”“他那个没水准的,就挑了个这样的女朋友!”夏千气得连林家聪一起骂了。谁叫这个成洁不自量力跑来找她谈判,结果两人一言不和就打了起来。跟舒雯一起好不容易把夏千拉出小礼堂,她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骂着。区晓觉不经意回过头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影在身后一晃,下意识里她想也没想地一把推开夏千,转过身她正对上成洁惊恐万分的脸,还有她手上拿着的半块砖头。区晓觉想要说什么,却是觉得金星乱舞,天旋地转,她感觉到头上有温润的液体淌了出来,摸了摸,竟然是嫣红的血。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然后,夏千愤懑地一声:“成洁,你找死呀!”区晓觉的身体忽然放软,而已经有人在此时拨开众人,推开正要扶住区晓觉的夏千,抢先扶住了她。夏千被粗暴地一推,有些没站稳。但她没有骂人,她看着面前的男生对她大吼一声:“给她止血!”她才醒转过来,惊慌失措地用手摁住区晓觉的头,跟着男生朝医务室奔去。区晓觉挣扎了两下,想要下来。但男生轻呵一声:“别动!”她听到他的心跳,扑通,扑通,那么强健,那么急促。她听到他的声音微微地有些颤栗,他在喊,医生,医生。其实她的意识并没有模糊,但她就是发不出一个字来。如果她能,她一定要用尽所有的力气,对他说:你——滚——医生给她缝针的时候,她一直像个木偶。他的手始终握着她的手,他关切的目光一点也不像装出来的,他紧张地几乎要屏住呼吸。夏千只是站在一边,她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这样紧张,他面部的所有线条都绷起来,好像是谁要来碰区晓觉一下,他就要拼命。有消毒水的味道。很静。白色的墙壁,桌上的器皿里有几块被血浸过的纱布,窗户是磨砂的玻璃,有一些凸起的花纹……她的脑海里太乱了,直到医生说可以的时候,她也没有察觉到疼。这太不正常了。缝了五针,流了那么多血,竟然不觉得疼。原来疼的极致是麻木。那么她多久才能缓过来呢。“晓觉,你怎样?”夏千带着哭腔地说。她想要回答夏千,却在终于可以开口的时候,说出了在脑海中盘旋了很久的字:你滚。夏千愣了一下。而他站了起来,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心疼不已,只是那样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静静离开了医务室。有好半天的时间,她就如雕塑一样地坐在那里。她在想,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天郑逸峰纠缠她的时候,也是他扔的石块吗?今天他也是跟着她去的小礼堂,然后在她受伤流血的时候抱着她到医院来。他是想要赎罪吗?想要用这些来弥补吗?他的良心受到谴责,他是不是也常常被噩梦惊醒,是她在梦里指责着他吗?不。她不会原谅他。他怎么可以轻易地得到她的原谅呢?百折千回的情绪里,有海鸥一样哑哑的声音在空中,盘旋不去。6区晓觉在宿舍里静养了几天。其实并不太严重,只是总觉得头好像被厚幕缠着,不清醒地很。也没有什么心情去上课,让夏千帮她请个假,想好好休息一下。其实需要静养的,不是身体,而是心情。遇到顾澎后,她的情绪一直都很纠葛。她不想要再和他有任何的联系,但偏偏他却总是出现在她的周围,影响着她的情绪。门被推开的时候,她的心紧张了一下。看清竟然是郑逸峰,脸色就垮了下来,幸好她穿着便装。但女生宿舍他就这样有恃无恐的窜来窜去,就不懂得敲门?“我给你带了汤来!”郑逸峰人来熟的样子,走到区晓觉的床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我又不是发烧!”她被他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对哦!”他做恍然大悟状:“那成洁,真该开除了她!”“跟她没关系!”区晓觉警惕地说。虽然谁都知道是成洁,但她却总是矢口否认,她不想让她受到处分,只是女生之间的小纠纷,何必闹得太大。“我才知道你这么善良!”郑逸峰夸张地笑,把保温杯打开来,用汤勺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她别过面孔去。“我自己熬的!”他的脸微微地有些涨红,粗声粗气地说。虽然前些日子才因为扫了面子对她威胁恐吓,但见她一副“不鸟你”的架势,他的气势反而是下来了。不怒自威就像她这样的吧,淡淡的,却是一碰一个硬钉子。他无奈地发现,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听到她受伤的消息,他一下就急了。流那么多血,不是要补吗?跑回家,跟着保姆要学煲汤,虽然材料都是保姆准备好的,但他守着煲锅几个小时,也就是他这么大所做过最痴情的一件事了。想想,自己都被感动了,可区晓觉却是一点感觉也没有。“我要休息,你赶紧走吧!”区晓觉下着逐客令。他的怒火蹭蹭上来,缓了缓,自己压了下去。“你喝了我就走。”他耐着性子地说。若是换了别的女生这样不识好歹,他早就转身走人,可面对着区晓觉,他却忍不住地温柔下来。“放哪里吧,我一会儿喝。”她知道他是好意,也不想跟他争执,想了一下又说:“那个……谢谢你。”听到她稍许松动的语气,他又振作起来:“你要是爱喝,我每天熬来给你。”“别别别。”她连声拒绝。“不麻烦。”他随口说。“是我觉得麻烦。”她老实坦白地说:“你不要来找我了……”“行了,你好好休息!”他粗暴打断她,冷起一张脸,朝外面走。要合上门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回过头来说了句:“乘热,喝汤。”说完了,心里又骂了自己一句,贱!那几日,夏千在区晓觉身边细心照顾,满心愧疚。“要喝水吗?”“饿了吗?”“我给你削个苹果吧!”……区晓觉见她这样,忍俊不禁:“什么时候变这样体贴了?”夏千挨到区晓觉身边,看着她额头上缠着的纱布:“还疼吗?”“其实不疼。”她笑了一下:“就是头发怎么办呀?那块全剃了,得一直带着帽子了。”“就担心着?”“那还担心啥?成洁再砸我一转头?”夏千扑哧一声笑起来。等到区晓觉开始上课的时候,苏豪和秦丛也来找她。区晓觉也有心躲避了过去,态度冷淡。倒是郑逸峰,不管她怎样冷漠,怎样疏远,每每被她气得盛怒而走,隔天又像没事儿似地出现在她的身边。上课的时候会突然跟旁边的同学换个桌位,挨着她坐;去自习的时候不管她找了多偏僻的教室也会被他找到,他也不怎么吵她,就抱着一本书坐在她旁边,也不看书就盯着她看,看得她毛骨悚然的;或者在食堂的时候,他已经替她打好饭菜,占了一张桌子见到她就扬手招呼,她装作没听到,他就咚咚跑到面前,缠得她好几天都不敢去食堂只能让夏千帮她带会宿舍……除了像个影子一样跟着区晓觉,而且,学校广播站一遍一遍地放着:下面这首歌是郑逸峰同学送给区晓觉同学……搞得区晓觉在路上,好多人指指点点,哈,那就是区晓觉呢!真不知道,那些目光是同情多,还是羡慕多。被这样一个男生追求,应该不是一件幸运的事吧。区晓觉不胜其烦。而她也不再去参加钓鱼社的活动了。她只是想要安静地生活,而对爱情,更是一点也不想去触碰。从图书馆回来的路上,区晓觉远远地看到郑逸峰朝她走来,她想躲,转过身,匆匆地走向另一条路。“区晓觉!”郑逸峰在她的身后连喊几声,他知道她在躲着他,心里很是不痛快。他就那么令她讨厌吗?他已经放下身段,去讨好她,迎合她,尽量地控制脾气,不去发怒,动粗……他从来没有这样低三下四过,这可是被宋康他们取笑不已。想想他,虽然没有正经地追过女生,但也不是没有人喜欢他的呀?面对她时,很让人气垒。“区晓觉!”他追上她,粗暴地说:“这么躲着我,有意思吗?”区晓觉无奈地看着他,若不是他这样打扰她,她也不至于见到他就想躲。“你非要看我去裸泳?”他沉着脸说。“恩?”“我跟他们打赌了,如果一个月没追到你,我就去荷花池裸泳。”他狠狠地说:“要不你就假装跟我好几天,让我赢了这个赌注?”区晓觉别过面孔:“就算你不去,他们也不会拽着你去。”“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豪气地说。“那个……还是不行。”区晓觉摇头。“区晓觉,你吃定我了?”郑逸峰带着狂乱说。“什么?”“你就仗着我喜欢你,所以这样对我?”他的声音软了下来,鼻翼竟然一酸。区晓觉怔了一下。他喜欢她?不是因为一个赌所以才来追的吗?不就是不想去裸泳所以才找她的吗?是喜欢?她不相信。她分不清真的还是假的,所以她宁愿统统地不信,也不给自己徒添烦恼。“郑逸峰……”区晓觉偏着头,迟疑地说。“什么?”他充满期待地望着她。“你可不可以,别来打扰我了!”她认真地说。“靠!”郑逸峰真的是要抓狂了,他刚刚对她表白,结果她竟然说让他别来打扰,还有比他更失败,更落魄的表白吗?真怕她还说一句,你喜欢我哪点,我改,改了还不行吗?“区晓觉!给你脸不要脸了!”他头脑一热,把少爷脾气给发了出来。从小到大,谁不是哄着他,宠着他,让着他,现在他都已经这样低头了。她竟然还一点不感动。看他脸色大变,拳头握紧,一副吃人的样子,区晓觉轻声地说:“我走了。”“不许走!”他毫无耐心地挡在面前。她昂起头来,怒视他。看着她娇艳欲滴的嘴唇,因为生气而微微泛红的脸,他竟然一时鬼迷心窍,一把抱住她。“你疯了!”区晓觉挣扎着说。可她越是挣扎,越是被他的蛮力箍得紧紧,头低下来想要亲她,她只是惊恐躲闪,而他只能胡乱亲到她的头发。只是刚想大声呼叫,她的身体却被一股大力拽开,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拉扯到身后。这个身影,太过熟悉,她的心,猛烈地被撞了一下。“以后不要骚扰她!”顾澎冷冷地说。“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谁呀?”郑逸峰粗着嗓子,冷嗤一声说。区晓觉大力甩开握着他的手,只觉得浑身虚弱无力,如被猛兽追着狂奔。刚才被郑逸峰轻薄也没有这样愤怒,被他碰了一下手,却是觉得羞愤不已。“不要你管。”区晓觉厌恶地说。“看来我真是多管闲事?也许被人追逐,你乐在其中。”他懒懒地说。“滚!”她气得声音发抖。“他让你滚!”郑逸峰已看出,区晓觉对眼前这个男生的抵触,自己一下优越起来。顾澎深深地望了区晓觉一样,指了指郑逸峰说:“你以后离她远点!”“哦?”郑逸峰分明一声:“如果我不呢?”“她不会喜欢你。”顾澎不屑地说。“那么她会喜欢你?”郑逸峰反驳地说。“是!”顾澎说。“当然不!”区晓觉愤懑地喊起来:“你滚,你滚,你滚!”他是想要来保护她吗?是让她不被骚扰,不被打扰吗?可是,他不明白,她最最不想见到的人是他,最最能打扰到她的人也是他。他有什么资格来保护她?他忘记他做过什么了吗?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好像所有的过往都是风轻云淡,他怎么会这样可恶呢?纷乱中,她转身要走,把两个男生统统地丢在脑后。顾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而郑逸峰也毫不示弱地抓住了她另一只手,她看着如洋娃娃一样被抓扯在他们中间的自己,觉得这一切都荒谬之极。“我们谈谈。”顾澎突然软下声音来。“放手!”区晓觉的心里充满了无助的鄙视。但他们只是看了对方一眼,谁也没有先放手。“区晓觉……如果,如果我跟你道歉呢?”如果,如果我跟你道歉呢?这是他说的吗?有那么片刻的时间,区晓觉听到自己内心凹陷的声音,就好像在平静的湖面上,有人丢了一块石头,呵,飞出了几个漂来。咚,咚,咚。这是他击中她心上的一块暗器。区晓觉想起了一句台词:如果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吗?他以为他是谁?只是一句对不起就能一笔勾销吗?那个时候的区晓觉……那些幼稚和卑微,在时光里,就像一株生在秋天的树,泛着迟暮的光。第二个晚上的时候,郑逸峰去荷花池裸泳了。夏千笑着回来学,已经是十一月的天,他直直地就扑到荷花池里,然后在他那群狐朋的哄笑声里,一件一件地往外面脱衣服,末了,连裤衩也给脱了。他朋友也不含糊,用竹竿把他衣服捞起来,就不让他上来。好多人围着看,都笑,可热闹了。第三天的时候,区晓觉在学校里见到了郑逸峰,他不断地擤着鼻子,连声地咳嗽,看到区晓觉的时候,立刻迎了上来。“那个赌已经结束了。”他说。“又怎样?”“跟赌没关系,我现在,正式地追你。”一边说着,他一边猛咳几声。“不如,我们试试。”区晓觉说。郑逸峰像被人打了一棍子,只是呆立在那里,停滞了几秒后,他颤声地问:“你刚才说什么?”没等区晓觉回答,他突然间就明白过来,叹气:“是因为那个人?”区晓觉别转面孔。“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郑逸峰停了一下,又说:“不管怎样,我都答应你,但至少你要让我这个挡箭牌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区晓觉从来没有想过,她和顾澎之间的往事,告诉的第一个人,竟然是郑逸峰。也许在不太熟悉的人面前,她把伤口撕裂开来给对方看的时候,会不那么羞愧。那些驻扎在她记忆里的疼痛,在剥开的时候,依然是新鲜的。午后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却极其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