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盯着这张纸,眼神一点点沉了下来,神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仿佛暴雨之前的乌云一般,黑沉沉的翻滚变化,压着几乎快把它撕碎的怒气叫了一声:“张德胜,你刚才说她去哪了?” 张德胜正看着人收拾碗碟,一进去瞧见皇帝的神色,顿觉不妙,颤抖着声音回答:“柔嘉公主带着六皇子去云间寺上香了,和永嘉公主一起去的……” “云间寺?” 皇帝顿了顿,这回忽然想起来了,周明含早上来说的似乎也是这里,顿时便明白了一切。 可一明白过来,却是无止境的发冷和空洞。 怪不得她今早突然主动,他原以为是这些日子的温存让她动了心,却没想到一切都是她的虚与委蛇,都是在为逃跑做遮掩罢了! 那她是什么时候有这个念头的? 落水,射箭和南苑,一桩桩一件件往事涌了上来,她的哭,她的笑,她在床上时勾着他的委屈……原来全都是伪装! 怒气在血液里叫嚣着,恨不得冲出来将她活活撕裂。 她想逃? 就凭她一个美貌孤女,还带着一个幼子,她能逃到哪儿去? 这天下都是他的,她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皇帝冷笑了一声,一拂袖,桌案上的碗碟筷箸全数被扫落在地。 上好的瓷器清脆的砸了一地,宫人们连忙跪下,屏着气不敢抬头。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回头,凌厉地开口:“传朕的旨意,封锁南苑,任何人不得进出,让御林军全数出动,给朕重点围住云间寺,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朕找出来!” 第49章 开门 云间寺的斋饭果然名不虚传。 金边白菜,三色银钩,做的色相俱全,永嘉一看到斋饭,独行的郁闷一扫而空。 可正当她要用膳的时候,寺里平和寂静的气氛陡然被打破,一群身披甲胄,神情肃杀的御林军忽然闯了进来,迅速包围了整座山寺。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守门的小沙弥从未见过这等场面,顿时便吓的连连后退。 “柔嘉公主在哪儿?” 御林军统领齐成泽单刀直入,一对鹰眼盯的人全身发憷。 小沙弥被吓的脑袋混沌,隐约间是记得有位公主来了,却不知晓是哪位公主,连忙指了指那厢房哆嗦道:“公主……公主正在用膳。” 齐成泽一听,立即便大踏步过去。 永嘉正夹着筷子,还没送到嘴边,门外忽然闯进来一队气势汹汹的侍卫,黑压压的围满了整个院落,惊的她手腕一抖,那到嘴边的菜又掉了下去。 她低头看了那菜一样,“啪”的一声重重拍下了筷子,拧着眉瞪着他:“谁叫你们进来的,没大没小的,没看见本公主正在用膳吗?” “公主恕罪。”齐成泽绷着脸,环视了一圈,“卑职也是有命在身,敢问柔嘉公主在哪里?” “柔嘉?”永嘉原本正要发火,忽听得他这么问,又瞧见这么大的阵势,不由得有些不好的预感,“她路上突然不适,不是早就折回去了吗?” “早折回去了?”齐成泽脸色骤变,“卑职正是从大营赶来的,公主并没有回去。” “没回去,那她去哪了?”永嘉猛然站了起来。 齐成泽打量着她的神色,不动声色,直到御林军将这云间寺里里外外搜查了一圈,一无所获的时候才彻底相信,立马又带着人下山找。 “等等我,我也去。”永嘉一阵心慌,也无心再用饭,连忙跟了下去。 一行人正要下山的时候,原本护送柔嘉的几个侍卫汗涔涔地刚上了来,一进门瞧见这么大的阵仗,腿脚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奴才失职,柔嘉……柔嘉公主不见了。” “到底怎么回事?”齐成泽严厉地问道。 几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疑了半晌才开口:“本来走的好好的,公主突然说不舒服,叫奴才们掉头。刚走出没多远,路过一条大河的时候,公主又说好些了,说六皇子想去玩水,叫奴才们在外面守着,可她一去,便再没了踪影。奴才把四周找了一遍,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喊她也没人理,只在河边找到一件漂着的衣衫,公主……公主大约,大约是掉进了河里被水冲走了!” 侍卫们满头是汗,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掉进河里? 齐成泽是直接领了皇帝的命令,心知不可能,公主根本不是走丢了,而是出逃了—— 这衣服大约也是她故意丢下来迷惑这些守卫的,让他们不敢即刻回去禀报,来拖延时间罢了。 但陛下下了死命令,怕影响公主的名誉,绝不允许泄露公主出逃的消息,对外只说是在山里迷路了,因此齐成泽并没有解释,只是冷了脸质问道:“所以你们是怕擅离职守,弄丢了公主被发现,才迟迟不敢禀报?” 侍卫们的小心思被拆穿,顿时便低下了头。 他们一开始的确是这样想的,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和皇子而已,能找到当然好,实在找不到大约也没谁会怪罪,所以才没第一时间回去禀报。 可谁知,没过多久山脚下忽然涌入了一整支御林军,他们那时才知道怕,连忙上了山告罪。 “齐统领,奴才们也不是有意的,望统领开恩!”侍卫们慌忙抱住他的腿求情。 可齐成泽听着他们的叫喊只觉得头疼,公主大约是辰初离开的,现在已经过了晌午了,被他们这么一拖延,生生延误了三个时辰,公主怕是早已走远了。 他从未见过陛下发那么大的火,若是真的找不回来,他这个御林军统帅也别想做了! 齐成泽被这几个自作主张的侍卫气得脸色铁青,一把挣了开,指着他们厉声吼道:“来人,把这几个胆大包天的狗奴才绑起来押回去,到陛下面前好好解释解释!” 陛下……陛下怎么会这么在意公主? 侍卫们心里一惊,来不及求饶,便被五花大绑堵住嘴压了回去。 紧接着,循着侍卫们吐露的下车地点,齐成泽急匆匆领着人赶了过去,入眼一条茫茫的大河,但河上早已没了人影。 顺着河岸一路走过,直到看见了一个渡口,他心里忽然一紧,连忙抓住了船夫盘问:“船家,你可曾见过一个美貌的女子,带着一个大约五岁的孩子来乘船?” “美貌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船夫稍稍回忆了一下便记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两个人过来,有个女子虽带了面纱,但露出的一双眼睛好看的很!但是她们乘了最早的一艘渡船早就走了,这会儿恐怕是已经出了邺京了。” 船夫看了眼天色,又凭着经验估摸道:“今日顺风,说不定都出了云州也说不准!” 一听可能出了云州,齐成泽头都大了,连忙调了渡船,派人全速去追,同时又急匆匆地赶回大营,向陛下禀报,传信到下游层层排查。 * 而另一边,御林军久久没追过来,柔嘉知晓大约是方才丢衣服迷惑侍卫的举动生效了,趁着这点时机,她丝毫不敢停顿,又连转了两次船,换了一身村妇的衣服,卸了钗环,绾起了头发扮做妇人,还在脸上涂了许多姜黄粉,点了雀斑,才总算混入了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