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轩记得很多个夜晚。他记得第一次和颜云悠独处的夜晚,记得和颜云悠意乱情迷的夜晚,记得颜云悠一身红衣过来找他的夜晚,也记得那个下着暴雨,颜云悠冷血无情的夜晚。无论是高兴还是难过,这些夜晚都和颜云悠扯着关系,每个夜晚都写着颜云悠的名字,既让他痛苦,又让他不舍,和颜云悠分开的两个月,他躺在床上想了许多。他以为他对颜云悠恨入骨,可是没有爱入心哪有恨入骨。爱是因为爱,恨也是因为爱。可笑他五皇子仪表堂堂,多少朝中大臣都想把自己女儿许配给他,可是他却唯独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更可笑的是,这个男人不仅不喜欢自己,还欺骗自己的感情。而自己,偏偏甘之如殆。仅仅是抱着他,就觉得安心。明明江南初遇是个局,可是他就是忘不了那个人为他紧张的样子。次日清晨沈亦轩比颜云悠醒的要早。他先是探了颜云悠的额头,确认热度退下这才稍稍安心。然后起床穿衣,昨夜来的匆忙,还没有和陈远说细节。他并不是昏了头,也不会为了一个人误了大局。窗外天光微亮,秋日的早晨总是有些凉的。他和颜云悠的事情自是毫不避讳,侍奉的丫头都知道五殿下房里有个受了伤的公子。丫头们不敢拍门,谁也不敢搅了五殿下的清梦。可是也不敢怠慢了五殿下,所以整夜都有人守在门口,卯时刚到就有丫头过来门边拿了东西准备侍候。所以当沈亦轩推门的时候门外的丫头都吓了一跳,然后赶紧拿着脸盆毛巾伺候沈亦轩净面。沈亦轩接过温热的毛巾,闭着眼睛道:“告诉陈大人,我有事要见他。”陈远一直都提了一口气,这一面是非见不可的,没见的时候就要时刻侯着,事事安排俱到。丫头低头回道:“陈大人说,殿下何时得了空让奴婢过去禀告便可,不好让殿下移驾。”沈亦轩转身看了一眼还在床塌上睡着的人,随手把毛巾递给这个丫头,道:“无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赶紧下去备了水,里面那位公子醒了是要沐浴的。”昨夜确实捂了一身汗,依着颜云悠的性子,不沐浴是忍不得的。“是,奴婢给殿下带路。”陈远起的很早,府里来了个不好伺候的主,他不敢懒怠。起早了又发现没有什么公文可以处理,便去亲自吩咐早膳。昨夜备了一桌酒菜,可惜沈亦轩看都没有看一眼。对颜云悠像是紧张的很,莫非……陈远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然后马上变了脸色,不敢再想。饭做好了却还不能上桌,五殿下还没有起,他不用饭谁也不敢先用。陈远坐在前厅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按这个时辰殿下该醒了,怎么丫头还不回来禀告?“主子,”丫头敲了门,垂着头道:“五殿下已经醒了,方才洗漱过,现在正来前厅,说找主子有要事相商。”陈远立刻站起身迎出去。今日沈亦轩气色看起来不错,脸色看起来也很好,不似昨夜那般阴沉。“殿下先坐。”陈远将人迎至厅里,然后对一旁立着的小厮吩咐道:“立刻下去把饭菜呈上来!”“是。”小厮领命退下,一时厅里只有两个丫头和他们二人。两个人在饭桌旁坐下,陈远有些局促:“下官失礼,昨夜本该为殿下洗尘,下官……”“不说这些。”沈亦轩抬手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昨夜的事情与你无关,我找你也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个。”陈远一大把年纪了,见过的事情多了,深知眼前这个殿下当真不再是几个月前那个诗酒茶的殿下了。他回道:“是是是,下官失言。”丫头们布了菜,上了粥。沈亦轩才又吩咐道:“早膳送去我房里一些。”陈远在一旁听了便给那丫头使眼色:“快些下去准备。”菜色很丰富,沈亦轩挂念颜云悠,何况还有事情没有处理,所以他并没有用多大功夫就用完了饭。陈远一直小心伺候着,把人迎进了书房。沈亦轩喝了一口茶,对陈远道:“既然你收到了刑部送来的公文,就该知道我此次来江南的原因。”陈远应了话:“是,下官明白。下官必将竭尽全力为殿下效力。”沈亦轩摆了摆手,沉声道:“不是为我,是为了南靖。颜将军攘外杀敌,为国尽忠。可是却因为内部粮草不足而置于危难之地。我此次来江南,借粮是最主要的原因,这是父皇吩咐的。可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攘外必先安内,这个道理陈大人必定也知道。江宁知府徐怀礼,必须得办了!”内库出了问题,最大的根源不是徐怀礼,可是却可以借徐怀礼把朝廷里这株毒瘤连根拔起。陈远心里也是欢喜,徐怀礼在江南比他官大一品,两个人处处压制对方,于公于私这都对自己有极大的好处。可是五殿下上次离开时明明得到了名单,怎会没有将人处置呢?陈远不敢乱问,只是行礼道:“下官一切都听殿下吩咐!”“好。”沈亦轩站起身向陈远走去:“秋收刚过,江南是鱼米之乡,所以我才会来此。当务之急还是粮草,我准备再去一趟天水山庄。此事你不必插手,你要做的是帮我查清楚一件事。”陈远低头道:“请殿下吩咐。”沈亦轩缓缓踱着步子:“我昨日在金陵城外遇袭,留了活口。有派人跟去查看,用过午饭我和颜公子会去天水山庄,你去找秦知阳问清楚这件事是怎么回事。”一听到沈亦轩又遇到杀手,陈远忽然就出了一身冷汗。皇家最是高贵却也最是冷血肮脏,沾满了血腥。当真是防不胜防。陈远是个聪明人,沈亦轩为何要用过午饭再去,自然是因为颜云悠颜公子还没有睡醒。至于为何要单独带着颜公子,陈远虽好奇,却不敢多问。五殿下有自己的想法,说多错多,知道的越少越好。“是,下官会立刻安排。”“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沈亦轩看着外面高挂的太阳,冷不防地问道。陈远估摸一下,小心回道:“大约巳时。”沈亦轩勾起嘴角,有些想笑。巳时了,人必定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