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下了雨,夜间有些凉意。无论沈亦寒来江南是为了什么,可是毕竟他清清楚楚地记着今日是丁若的忌日,怕颜云悠难受还亲自跑了一趟。颜云悠怎能不感动,他还欠他一条命。“殿下的好云悠都记在心里,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宣易的事情,我斗胆请殿下不要插手。”“好。”沈亦寒看着颜云悠笑道:“在你心里我便这般不讲理吗?连个朋友都不让你交?”“当然不是。”颜云悠矢口否认。“京都里出了事情,颜如风几日前也来了江南,你这几日还好吗?”沈亦寒转了话题,对沈亦轩的事情他也确实没有想过自己说出来,毕竟如果颜云悠自己发现会比自己挑拨后果要严重的多。他不是不让他们做朋友,他是想让他们连朋友也做不成。“谢殿下,我没事。”颜云悠顿了顿,又道:“只是风月阁可能出了大问题,昨夜华裳在大牢自尽了。”“嗯,我知道。”沈亦寒看着颜云悠,脸上依然带着丝不怎么容易察觉的微笑,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柔和:“她没死,回长安了。”说完又觉得不妥,便补了一句:“我下的令,她回长安了。有人针对风月阁,她在这里徒留把柄罢了。”颜云悠有些想笑,既然你早有计划,要我做什么。“我今晚过来,只是想让你跟我一起回长安,我知道你娘的事情你也没有放下。”他顿了顿,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根本没有什么卷宗。你跟我回去,我一样可以帮你。你娘的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牵扯到你爹,那是朝中的问题,”卷宗的事情是他自己编造出来的,就为了让颜云悠发现陈远和沈亦轩暗中有来往,让颜云悠撞破沈亦轩的身份,岂料鬼使神差,颜云悠误中了千日醉魂香,那香本是给沈亦轩留的,陈府的师爷也是沈亦寒安排的,只是一切都乱了套。颜云悠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一直以为自己够聪明,可是说到底他也不过才二十岁,沈亦寒说的很对,颜云悠城府太浅,根本不是对手。没有卷宗,那自己去陈府一趟又是为了什么呢?那一夜又是为了什么呢?颜云悠心里从来都没有放下过那一夜。手紧紧的攥了起来,白玉般的手指攥出了青白。颜云悠没有责怪沈亦寒的意思,只是有些恨自己愚蠢。报仇心切,急于抓住一切线索,以至于自乱阵脚。“是我愚钝了。可是你没必要骗我的,你要我做什么,不过一句话的事情罢了。”这是他欠他的,颜云悠略低着头接着道:“无论怎样,长安城我不会回去的。”语气平和。沈亦寒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深知他已经生气了。“只此一次,以后我再不骗你了。你不要和我置气,你娘的事情我既然答应了你便不会忘记。颜清渊镇守北夷,他已经不在长安了。你大可放心回去。”他顿了顿,觉得不能这么着急,又加了一句:“这件事情你不用急于回答我。”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我知道了。”颜云悠声音低低的,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在江南好好的待了这么多年,沈亦寒忽然要让他回长安。当然要颜云悠回长安,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沈亦寒怎么会放心,一个看不住当年那个漂亮的小男孩便长大了。长大了便不容易掌控了。“夜也深了,今日想必你也累坏了。我看桑宁给你燃了苏合,你这几日没有休息好吧。”沈亦寒转了身:“睡吧,我回去了。”“殿下!”颜云悠叫住了沈亦寒,他心里即便是生气,也没有忘记沈亦寒对自己的好,今晚顶撞了他,自己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可是就这么叫住了沈亦寒,颜云悠一时也有些沉默。沈亦寒不急,对颜云悠他一向很有耐心。蜡烛的火苗一跳一跳的,颜云悠缓缓开口:“多谢殿下的幽兰草。”沈亦寒笑了,他回头走向颜云悠,拍了拍颜云悠的肩膀:“你想要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不要谢我。”至少不要为别人谢我。颜云悠看着沈亦寒,他对他亏欠良多,欠他一条命,欠他这些年的照顾,这些又岂是道谢可以还清的。颜云悠道:“那我送你回去。”“你休息吧,你送我回去,到头来还是我担心你。”沈亦寒转了身:“很多事情你会想明白的,我在长安等你。”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颜云悠松了一口气。他对着沈亦寒会紧张,那个二皇子,身上永远带着迫人的气势,即便是他对你笑的时候。他一直说自己会明白的,可是明白什么呢?颜云悠这几日过的很平静。沈亦轩没有过来找他,沈亦寒自那夜之后也没有再来,颜云悠甚至不知道沈亦寒是不是回了京都。这些日子,每个人都自顾不暇。华裳在大牢里失踪了,风月阁的线索便断了。大皇子沈亦阳给沈亦轩传消息让他严查徐怀礼银钱来往。牵扯到内库便事关重大。徐怀礼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干净,秦知阳查七星堂的暗器走向,无意间竟扯出了七星堂和徐怀礼的关系匪浅,徐怀礼身为江宁知府,更是管着淮河水军。要命的是,军械顺着淮河河道流出了江南,若真是军械走私,这便是官商勾结,利润极其大,牵扯的也极其多。丫头小厮都忙着扫地,院子里热闹极了,因为端午要到了。陈远慌慌张张地拿着卷宗进书房时,沈亦轩正皱着眉头坐在书桌前写东西。“五殿下。”“什么事?”沈亦轩靠在椅背上,语气有些不悦,一个朝廷官员,怎能如此失态。“您让下官查的事情有着落了!”陈远将卷宗双手呈上。沈亦轩接过来却没有看,他一向没有太大的耐心。他语气平静:“结果呢?”“回殿下,下官查到金陵每年往北夷城走私的数目极大,表面上被徐知府做了帐,亏空都在七星堂,但最大的一笔数目,都是经由周家交给了二皇子。”“哦?”沈亦轩坐直了身子,问道:“哪个周家?”“周宇周丞相。”沈亦寒的母亲是兰贵妃。周兰是周宇的女儿,这一家人当真是一条心!“那么大一笔数目怎么到二皇兄手里的?”“下官无能,只查到军械从淮河流出,银钱也是从淮河流入的。中间经过几家黄商接手,最后才进了二皇子手里。这些商人,有一个您也认识,周越。”“姓周的当真能干!”沈亦轩冷冷道。陈远自是明白的,没敢接话,只是道:“下官还有一事不明,不知当说不当说。”陈远说的极为小心。“说。”“下官斗胆,既然大殿下是皇长子,又是嫡出,为何圣上不立太子呢?何况朝廷中最忌讳结党营私,现在二殿下动静这么大,圣上为何……”沈亦轩笑了,这次是真的笑:“父皇远比别人想的要圣明的多。他一生戎马,最看重的是个人本事。他不会立太子,就是为了看看我们兄弟几个谁有手段。这么大的江山,有能者居之。将来他也放心。”陈远脊背发凉,原来这便是皇家。“你先下去吧,此事我再问问皇兄。”沈亦轩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是。”陈远躬着身子,缓缓退出去。“慢着。”沈亦轩叫住他:“这几日院子里怎么这么热闹?”“呦!不长眼的奴才扰殿下清净了?下官安排不周。”陈远诚惶诚恐。“过两日便端午了。”这几日忙起来没有和颜云悠见过面,沈亦轩头疼的时候,脑子里便会浮现出颜云悠那张精致的脸,带着微笑,让他不由得扬起嘴角。“你派人去颜府请颜公子秦淮河一叙。”陈远一惊,沈亦轩和颜云悠的事情向来用不上他去请的,沈亦轩甚至还用了假的名字。“殿下的意思是……”“你派人说,五皇子请的。”是时候,告诉他自己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