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最上端跳出来了一条令人匪夷所思的信息。
常意的眉毛都快要拧成两股麻花了，她避开窦佳佳，就差往桌子下面躲了。
隔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地回复道：【……老公？】
谢延程看着新收到的消息，同样舌桥不下。
他往椅背上靠了靠，眯起了狭长的眼眸，反问道：【你有什么毛病？】
常意差点没委屈得哭出声。
她愤恨地把这个男人上一条发的信息给截屏了下来，配文十几个大写的感叹号甩了过去。
谢延程抿了抿唇，眼神夹带三分戏谑。
他知道自己手滑打错了，其实他想说的是让常意叫老板。
没继续揪这个话题，他回复了一句：【中午食堂见。】
办公室的门又被人敲响，bruce拿着电脑从外面走了进来。
上次的自动飞行系统概念被谢延程一票否决，他的心里还是很不服气的，这次主要在无人机全局路径的自动规划上下了功夫，然而基于RRT与蚁群算法的基础上，虽然得到了结果，但却计算不出最优路径。
“谢总，我尝试通过了减少目标点对无人机的引力去增加路径的连贯性，虽然可以用势场函数中的动态系数去控制无人机不必要的转弯动作，但是耗能的减少依旧达不到预期效果。”
谢延程用指尖轻轻滑动着屏幕，另一只手不慌不忙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他阅读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提出了建议：“可以试试在人工势场法中继续添加VFH的算法，利用附加控制力，这样可以去改变松弛变量。”
bruce茅塞顿开，纠结了快有三四天的问题，没想到这个男人立马就将他给点化了。
说不佩服，真的很难。
同辈乃至上一辈的无人机研究者中，谢延程在各个领域都算得上是佼佼者了。
“但是VFH算法不能规避飞行过程中的优先级问题，如果目标点与动态障碍物重合的话，还是会存在因无法达到目标点从而只能在障碍物附近盘旋的情况。”
谢延程思考了一会儿，开始画起了二维笛卡尔直方图的网格，根据相对的激光雷达的坐标，计算得到相应的俯仰角和偏航角。
他的思维模式简洁清晰，bruce看着不断跳出来的数据，简直目瞪口呆。
还没等他彻底消化完屏幕上的公式，谢延程已经找到向外输出的漏洞了，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低声说道：“激光雷达的探测范围太大了，无人机的飞行速度跟不上，所以对于过远的点云信息起不到多大意义。”
这一块内容需要很巧妙的转化OctoMap形式的数据，他在这方面倒不是很熟练了。
不过有个人在这方面是天才。
谢延程已经手动翻起徐翊风的联系方式了。
这厮之前和他一起参加过一场物理竞赛，本来也是能稳稳拿下直升清北大学的名额，谁知道半路被星探发掘，去参加选秀出道去了。
这些年都是不温不火，听说一直在以模特为生。
谢延程打算高价聘请他来当这方面的顾问。
不知不觉就到了饭点的时间，bruce畅游在数据的海洋里，以为谢延程也跟自己一样兴奋的只想算数据，根本没心情吃饭。
毕竟研究芯片那会儿，这个男人做起事情来是最疯狂的，三天三夜不阖眼都是常事。
正当bruce准备搬椅子坐下来时，谢延程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淡淡地说道：“就先到这儿吧，吃饭去。”
“？”
bruce歪了歪脑袋，直到人都坐电梯下去了，他还没反应过来。
常意和窦佳佳走到了公司食堂。
窦佳佳本以为还和之前一样坐个二人桌，没想到常意把碗放在了一张四人桌上，她笑着说道：“谢延程也一起吃的。”
和大老板一起吃饭？那岂不是连消化功能都要停止了。
窦佳佳几乎没有思考，直接端着自己的碗去和别的同事凑了一桌。
谢延程打完饭，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常意。
他礼貌的朝着每个向他问好的人点了点头，然后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之下，拉开了小姑娘对面的椅子。
常意听到动静声，抬起了脑袋，她眨着眼睛故意说道：“呀，老公来啦？”
“……”
老公？？？
周围群众纷纷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他们既好奇又不敢正当光明地去看，只能利用余光去瞥谢延程的反应。
大老板好像只是气笑了，没反驳这个称呼？
这是什么情况啊！
常意记仇得很，这两个字也是挂在嘴边没完没了了。
她看了眼男人碗里的饭，大眼睛内外勾挑着：“老公今天就吃这么点饭呀？”
男人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意识到是自己的锅，又不动声色的拿起，夹了一勺清炒茄子。
常意得寸进尺，也尝了一口自己碗里的茄子，“这个做的和老公做的一样好吃呢。”
“没完了是吧？”谢延程挑了挑眉，笑意不达眼底：“再喊一声，就扣你工资。”
万恶的资本家！
常意愤恨地咀嚼着嘴巴里的食物，决定今晚回去搜索一下《劳动者权益保护法》，以后就用法律来制裁这个黑心老板！
他喊扣工资还喊上瘾了！
桌沿边突然多出来了一个女人，林南希端着一盆蔬菜沙拉问道：“请问我可以坐这儿吗？”
周边其实还有蛮多空位的。
谢延程没说什么，出于礼貌点了点头。
然后林南希就坐在了他的旁边。
常意眼巴巴的看着人家美女碗里健康低热量的蔬菜沙拉，她摸了摸自己小肚子上肉，顿时觉得刚才吃下去内心赞不绝口的红烧狮子头是种天大的罪过。
出来逃个婚，胖十斤回家真的很没有那种能说服爸妈自己其实是在外面过苦日子的信服力。
谢延程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漆黑的眼眸带有两分冷冽的气场，“又想剩饭了是吧？”
这次不是拿扣工资做的威胁，而是说如果盘子里剩下一粒米饭，她今天晚上回到家都不会有饭吃。
见小姑娘乖乖的重新拿起了筷子，谢延程勾了勾唇角。
林南希全部都看在眼里，她吃了口生菜，突然说道：“刚才bruce回来，我听他提了一嘴，你是想用OctoMap数据中的节点去算二维直方图的权重？”
聊到了谢延程的兴趣点上，他回了几句，吃饭的速度也变慢了。
常意本来想着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3999的倒计时盲盒，一听面前的两个人在聊什么枯燥乏味的计算公式，顿时觉得嘴里的肉都难以下咽了。
她快速扒完，准备端着碗离开。
林南希偏着头认真的听男人给自己讲着算法优缺，见常意要走，她心有得意。
常意刚站起来，谢延程就叫住了她，神态轻松自然：“晚点下班等我一起回家。”
“哦。”
窦佳佳早就吃完饭回到自己的工位上了，现在是午休时间，她正拿着自己的小号刷微博。
小号上面只有一个关注：@徐翊风breeze。
今天他更新了很多自己的照片，是一组穿着高中校服，站在阳光绿荫下的写真。
这么多年了，少年一如从前，好像一点也没有变过，他刚在篮球场打完球，拿着从小卖部刚买的冰镇可乐回到教室，同几个朋友有说有笑的聊着昨天晚上打的游戏。
或大笑，或懊恼，总之张扬肆意。
偶尔有那么几次，他经过自己的课桌前时，嘴角会勾起灿烂的笑意：“语文课代表，请你喝汽水，教教我怎么写作文呗？”
宛若骄阳般耀眼。
窦佳佳时常觉得自己总是活在过去的阳光之下。
高中那会儿，徐翊风是年级的天之骄子，他数理化好的出奇，唯独只让语文老师一个人头疼，经常痛骂他是个假的中国人，写的作文狗屁不通。
而窦佳佳在那儿就已经开始写起小说了，文采斐然，但其他科目却差劲的连上个二本大学都很困难。
老师也不是没想过把他们组成一个学习小组互相学习对方的优点，窦佳佳想，她的那份长达近八年的暗恋就是在那个时候悄然滋生的，如野草一般疯长。
直到她在网络上连载小说的事情被同学举报，被父母和所有老师冠以“不务正业”疯狂批评，时而还有人在她面前故意高声朗读那些充斥着她无数梦想的文字，使她的那颗自尊心彻底跌落进了泥潭之中。
再后来不久，徐翊风参加了一场很有名的物理竞赛，还拿了第二，有直升清北的资格。
不过他好像在家人的支持下放弃了这个机会，毅然决然的投入了演绎事业。
虽然没有成功，但往后的每一个瞬间都似乎在为他的勇敢而狂欢尖叫。
如果不是他的这个决定，窦佳佳也不能在网络上一直默默关注到他的近况。
这种能够一直关注暗恋的人的现况的状态，窦佳佳觉得十分满足。
常意回来后，她讪讪的收起了手机。
下午也没什么事，给几个想拜访谢延程的客户做了预约，就顺顺利利的到了下班打卡的时间。
窦佳佳急着回家和自己的编辑讨论新小说的大纲，和常意打完招呼就离开了公司。
其他员工也七七八八的走得差不多了。
常意百无聊赖的留在原位，心里第二百三十一次叹气谢延程还不快点下来送她回家时。
男人发来了一条短信，言简意赅的只有短短两个字。
【上来。】
电梯缓慢上升，明亮的灯光将四方形充斥，角落干净不见半分灰尘。
常意轻轻敲了两下门，走进办公室。
她皱着眉头，苦巴巴地问道：“干嘛啦？我好想回家。”
桌前的男人抬起头，漆黑的眼眸浸染了两分笑意，“急什么？”
他起身，拿来了一个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帮我翻译份合同，再写个询盘。”
常意大为震惊，手抖了一下反问道：“你居然想让一个小前台加班？”
拜托，两千五的工资未免也赚得太累了一些。
谢延程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不是你说的干前台没前途么。”
他有意培养发展一下这小姑娘的能力，她底子好，又有国外留学的经历，稍微督促督促，绝对能成大器。
见她就差把“拒绝”两个字刻在脑门上，男人轻笑了一声，舌尖扫过上颚，“放心，不免费使唤你，一千个字两百块钱怎么样？”
常意粗略地瞥了眼整个合同的篇幅，默默在心里换算着。
好一会儿她才算过来，这笔价钱不低，还足够她买那个七夕倒计时惊喜盲盒了。
抿了抿唇，她细声回答道：“既然你这么拜托我，那我就勉强帮助你一下吧。”
粗略扫了眼第一行买卖双方的基本介绍，没什么生僻单词，常意挑了挑眉，“你就放心好了，我不仅在国外留过学，还参加过辩论赛呢。”
从小的双语教育总算是发挥出了特长。
办公室中间摆着一组下沉式的沙发，美观性很大，但不太适合办公，坐久了一定会脖子僵腰也疼。
谢延程知道她在想什么，叹了口气无奈的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她，在台式电脑上帮她打开文档后，自己拿着笔记本坐在了旁边。
银白色的线形灯嵌入在白墙内，窗外夜色朦胧，一楼荷花池苍郁茂盛，宽阔的绿叶将月光包裹，绽放出一朵静谧温婉的嫩荷。
英文的基本条款对于常意来说，翻译难度都不算大，但是往下就出现了很多贸易术语的缩写，得在网上搜了资料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见小姑娘一动不动的跟只呆呆的小企鹅一样，谢延程眯了眯眼，顺着她停顿的目光看向屏幕，低声问道：“怎么了？”
常意摇摇头，义正严辞地回答道：“没什么，请你不要打扰我。”
男人耸了耸肩，重新专注于自己的数据研究。
两个人都很安静，偶尔能听见楼下街道上汽车的长鸣声，将时间都打破。
约莫过了半个多钟头，常意总算是把那份合同给解决完了，还有一个询盘要写，她稍微学过一点国际贸易，准备在网上找过范本借鉴一下。
写到某个单词时卡了一下，因为涉及到无人机某项外壳材料的特殊性，常意拍了拍谢延程，问他应该使用同义单词中的哪一个比较好。
还有点担心这男人英语水平一般，常意准备稍微解释一下时，谢延程直接念出了第二个单词。
他口音很纯正，标标准准的英式发音，再加上低沉的伦敦腔，有种与生俱来的贵族感。
“怎么了？”谢延程见她又发呆，忍不住蹙了蹙眉。
常意摇摇头，突然看向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也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组合奇怪，看得人眼花缭乱的，“你也在做翻译吗？”
男人神色一沉，缓缓说道：“我这是数学公式。”
“……”
为什么数学的尽头是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