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笙指尖轻抖,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上前与秀月相认的冲动。 对她来说只是闭眼再睁眼,可对秀月来说已经过了十二年,甚至她还换了一副躯壳。 至少现在她没办法以郡主的身份与秀月相认。 风中的呜咽声越发悲戚,那些呢喃一字不落飘进骆笙耳中。 “绛雪,你个杀千刀的,你为什么要去给郡主报信啊,明明郡主不用死的……呜呜呜,怨不了你,我知道郡主宁愿死也不愿留在平南王府……” 骆笙默默听着秀月语无伦次的哭诉,眼角渐渐湿了。 从小伺候她的四个大丫鬟都是很了解她的人,所以绛雪明知她会自寻死路也要赶来报信,秀月有万千抱怨也怨不出来。 她们都清楚,那种情况下对她来说死比活着要仁慈。 风有些大了,那堆烧纸烧得很快,秀月把一沓沓纸钱往火舌上送。 “绛雪、疏风、朝花,你们在下边好好伺候郡主,暂时把我那一份差事也做了,等我打听到小王爷的消息就去见你们……呜呜呜,郡主太苦了,我要有了好消息才能去见她……” 躲在树后的骆笙已是无法呼吸。 她听到了什么? 小王爷? 她没有听错,秀月说的是小王爷! 难道说她的胞弟还活着? 这不可能,幼弟是父王唯一的儿子,镇南王府既然遭受了灭顶之灾,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骆笙脑海中盘旋着无数念头,最后这些念头全化为一个:她要与秀月相认! 只有与秀月相认,她才能解开这些疑惑。 骆笙只要想到胞弟还活着这个可能就激动得浑身发抖。 幼弟是父王与母妃的老来子,才出生几日就遇到了这般惨祸。 天上的月躲进了云中,秀月伏在地上哭得有些忘我。 风吹起骆笙的发丝,她站在树后却一动不动。 一个人心里太苦,总要哭一哭才好受。 那些烧成灰烬的纸钱被风卷着吹散,哭声渐渐歇了。 骆笙刚要迈出脚,却浑身紧绷起来。 她与秀月之外,又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因为背对着而瞧不清模样,她却能笃定这人身手出众。 这人又是谁?莫非是跟踪秀月而来? 骆笙心念急转,就见黑衣男子悄无声息靠近秀月,以手刀斩向秀月后颈。 这一瞬,骆笙再顾不得多想,举起石块照着男子后脑勺砸去。 火光电石间,脑袋挨了石块的男子倒下了,听到动静的秀月猛然转身,捂着嘴连连后退。 骆笙眨眨眼,觉得运气不错。 她有一种直觉,如果不是恰好选在男子对秀月动手的那一瞬出手,倒下的是谁就难说了。 骆笙弯腰去扶秀月,顺便往男子面上扫了一眼。 肤色苍白,眉峰锐利,是个极年轻俊朗的男子。 样子尚可,竟然做贼。 骆笙皱眉欲要收回视线,对方突然睁开了眼睛。 眸若点漆,深不见底。 这一瞬,骆笙每一根汗毛都惊得竖了起来。 不过她是越紧张越能超常发挥的人,惊惧非但没有阻碍动作,反而让她快若闪电一扬袖,藏在袖子里的辣椒面就撒了出去。 一声饱含痛苦的闷哼传来。 骆笙一听就放了心,却见秀月连连后退,仓惶爬起来就跑。 骆笙愣了一瞬拔腿就追。 她当然不能放任秀月这么跑了。 人海茫茫,她只能在南阳城短暂逗留,一旦今夜与秀月错过,想要再寻到恐怕就渺茫了。 可她偏偏不能开口把秀月喊住,以防被那名黑衣男子记住声音。 秀月跑得很快,没多大功夫就跑到了某段墙根,一矮身不见了踪影。 骆笙紧跟其上,拨开半人高的野草赫然发现一个洞口。 难怪秀月能悄悄溜进王府。 骆笙俯身从墙洞钻出,敏锐察觉有劲风袭来,忙往旁处一躲。 手持木棍的秀月发现扑了个空,把木棍一扔扭身就跑。 骆笙嘴唇翕动,还是把喊声咽下去,加快速度去追。 夜很深了,她能听到前方的人逐渐沉重紊乱的呼吸。 二人间的距离渐渐拉近,就在骆笙伸手能够到秀月衣角时,秀月突然冲进一处民宅,并把院门用力合拢。 骆笙一手抵住木门,阻止院门彻底闭合。 秀月渐渐顶不住了,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艰难开口:“你,你为什么追着我不放?” 骆笙没有回答,趁着秀月发问时一个用力推开院门闪身而入,把门从内里拴上。 秀月抄起立在墙角的锄头横在身前,厉声警告道:“你再不走,我就动手了!” 骆笙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摸出那柄镶满宝石的匕首在手中把玩:“你打不过我。” 宝石璀璨,匕身锋利,以黑巾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子浑身上下都透露出轻松自如。 秀月渐渐绝望,手颤抖着险些拿不稳锄头。 骆笙环视一眼四周,问道:“这是你家?” 秀月死死盯着骆笙,忍不住喝问:“你到底是谁,追着我有什么目的?” 骆笙深深看了秀月一眼。 秀月头上蒙着布巾,同样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 “那个男子是谁?”骆笙问。 秀月一愣,想到那名突然出现在身后的黑衣男子一阵后怕。 “他盯上你了,或许听到了你那些话,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 秀月僵立当场,从里到外透着绝望。 比起那名黑衣男子给她带来的绝望,更令她绝望的是眼前这名站在她家院子里的神秘女子。 “那个人是谁?你又是谁?”秀月颤声问。 她几乎无法想象那些话被旁人听到是什么后果,可又没有杀人灭口的能力。 她果然还是郡主的四个大丫鬟中最笨的。 骆笙摇摇头:“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至于我……” 她信步向屋内走去,留下一句话:“我要做一道菜。” 眼见骆笙背影消失在屋门口,秀月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问对方是谁,对方居然说要做一道菜? 怀着好奇与惊惧,秀月跟了进去。 灶台就在堂屋,骆笙打量一番,指着一旁簸箕上码着的豆腐块以十分熟稔的语气对跟进来的秀月道:“我用豆腐做道菜,你来烧火。” 直到秀月蹲在灶台前把柴火往里头添,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开始生火了。 也许是对方吩咐她的样子太像郡主了,也许……也许什么,她也说不清。 秀月一边烧火,一边观察骆笙的举动,不由睁大了眼睛,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