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抬头看着他,目光里没有了空荒:“不是说了,你不用跟我道歉吗?”说着他又低下头,脸贴在季商靠近心脏的位置,声音低了一些,“我喜欢的,都喜欢。” 在桑落生日前几天,桑榆也曾问过桑落打算怎么过生日,当时桑落给出的说辞和他告诉季商的一样,说要和许公主一起出海,所以之后的三四天桑落没有回家,桑榆也没有联系过他,只当他终于愿意和许公主培养感情了。 第三天的晚上,桑榆联络了桑落,说是明天就是重阳节,她和姜致要去墓园祭拜爸爸妈妈,问桑落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一起去。 从前的十七年,每一年到了该祭祀的日子,桑榆都会带着季商和桑落,一家人一起去墓园祭拜长辈,有桑落的父母,也有季商的父亲。 在桑落不知道当年车祸真相的时候,对季新山,桑落只是因为他是季商的父亲,爱屋及乌才对他有几分尊敬,就像对商琴,只是单一的不是很在乎的情绪。 但现在,桑落知道了当年车祸的真相,他对季新山除了那几分微妙的尊敬以外,还多出了些许惭愧,以及很多的……厌恨。 因为父亲的过错,也因为他和季商的感情。 很不该,可他的确觉得惭愧,也的确是在怨恨。 他总要找到一个怨恨的人,不然他要如何面对这一切? 桑落下意识的沉默已经足够表现出他的抗拒,桑榆知道他应该还在在意十七年前的那场车祸,现在还没有完全接受,所以没有难为他,只说不想去就不去,没事的。 桑落没有说话,他脸上又出现那种木然的空荒,电话那边的桑榆说着他可以和许公主多玩几天,然后挂断了电话。 耳边的声音消失,一切的声音都在消失,桑落放空的目光逐渐聚焦,然后停在面前的镜子里。 他刚洗完澡,身上穿着季商的睡衣,衣领敞开,露出他修长而脆弱的脖颈,以及脖子和锁骨处的暧昧红痕。 桑落静静地看着,少顷,他忽然毫无征兆地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他右侧脸颊迅速爬上一层绯红。 又是一声脆响,这回是左边。 一下又一下。 双颊上的绯红连成片,继而蔓延至他空洞而痛苦的双眼。 眼泪坠落的同时,他近乎无声地喃喃自问—— “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又该……怎么办呢? 第60章 落落发疯 重阳祭祖,桑落没去,甚至也不想季商去,可是他没有立场,也不敢提起。 于是他像心虚一样,趁着季商出门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公寓,还顺手做了贼,带走了他从季商柜子里找到的季商去年准备的另一份生日礼物。 桑落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医院,见徐医生。 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好,也知道自己的情绪已经不是药物能够控制的了,徐医生的心理疏导并不能让他感到轻松,但聊胜于无。 对于桑落的求救心态,徐医生鼓励却也心疼,诊疗评估之后,建议他做重复经颅刺激治疗,这会让他感到轻松一点,桑落同意了。 在做治疗前,季商给他打来了电话,想来应该是回来发现桑落不在家。 桑落接了,老老实实地说自己在医院做心理辅导,季商的心定下来,说要来接他,一起吃午餐。 桑落不想让季商知道自己的病已经需要物理治疗,于是和徐医生约好明天再做这项治疗。 因为担心自己注意力不够集中,从阑珊公寓离开的时候,桑落没有自己开车,而是叫了个代驾送他来的医院。既然季商要来接他,桑落索性又叫了个代驾把他的车送回了桑家别墅。 等了半个多小时,季商就来了,接到桑落之后,他没有询问关于治疗的任何事情,只是问他想吃什么。 桑落的情绪还是有些平,说随便,季商说附近开了一家海南鸡饭,他们中午吃这个,然后晚上去“Seeing”。 沉默片刻,桑落说:“现在就去吧,我想吃那儿的招牌鲜虾仁。” 季商自然无不应允。 工作日的中午,店里没有满座,他们没有提前预约,也可以选到视野极佳的位置。 金秋九月,南城的气温没那么炎热了,但此时毕竟正值正午,阳光依旧炙热,于是他们没有选在室外的甲板,而是在船舱内靠窗的位置。 许是因为今天陪着桑落坐在这里用餐的人是季商,桑落来第三次,才算是真的尝到这家招牌菜的美味,一口接一口,胃口比之前每次都好了很多。 吃得七七八八的时候,一位店里的侍应生忽然带着一张贴有二维码的卡片走到他们这桌,说是店里最近在改良餐品口味,想麻烦他们帮忙填一份关于菜品的调查问卷,之后会送他们两份店里的招牌甜点。 桑落一向热心,不管是陌生人还是熟人,只要找他帮忙,他能力范围之内的都不会拒绝。 他在年纪比较小的时候,干过包括但不限于“把所有的零花钱都捐给了‘寻求帮助’的聋哑人,以至于自己步行一小时徒步回家”“熬夜帮学长画图做道具以至于自己作业没能完成,被老师罚站,站着上了三天课”,以及“大学的时候为了帮室友完成一项信息采集任务,愣是让季商帮忙搞了二三十个虚拟小号填资料凑人数,然后被季商敲诈起早给他送一个月早餐”的事。 现在不过是填一份调查问卷,桑落自然没有拒绝,只是他没想到,这位侍应生还会提到他上次来这里用餐的情况。 说是因为桑落和他女朋友样貌都很出众,且许公主那天穿了一条极具设计感的裙子,所以印象深刻。 听到“女朋友”这个词,季商眉尾高高挑起,眼底情绪有些微妙起来。 桑落没看季商,但余光瞥见他动作顿了一瞬。迟疑了两秒钟,桑落开口向侍应生解释,说那位小姐不是他的女朋友。 侍应生跟他道了声抱歉,给他们送来甜点之后就匆忙离开了。 餐厅里钢琴曲的调子从欢快轻盈变成了低沉舒缓,桑落和季商之间的氛围也变得微妙,让桑落很想忽略,很想用点什么别的东西驱散,可是他找不到能说的话,好像说什么都很没必要。 很巧的是,许公主这个时候忽然给他打了电话。 公主在海上疯玩了几天,着陆之后休息够了,终于想起来她还有个准未婚夫。 桑落一开始没想接,还是季商问了一句“怎么不接”,他才准备接,不过还是晚了一步,电话因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没过几秒钟,许公主发来了微信消息。她这次找桑落倒不是因为她需要桑落,而是她那位开画室的朋友办了个小型鉴赏会,邀请桑落一块去玩,那位画室主理人前几天给桑落发过信息,但桑落一直没有回复,和许公主提了一句,许公主这才打了这通电话。 桑落手机就放在桌子上,屏幕上的聊天记录季商扫一眼就看了个全,在桑落犹豫着要不要回复的时候,季商忽然说:“不去。” 他语调很平,简洁的两个字是他惯有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