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笔!” 此时! 蒋?只觉得刚才的敬佩,全然消失不见。 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之前这小子还是随口说出来的,虽然有犯上嫌疑。 但说出来的总归是在这里,陛下又听不到。 起码! 第三者转述的语气,肯定会恭恭敬敬,断然不会如同苏灿一样,攻击力拉满。 但现在。 这小子是拿着纸笔,准备犯上? 这白纸黑字一落实,陛下要是看到。 这字里行间的情绪,可是真真切切的能感受到! 到时! 陛下龙颜大怒,直接再让蓝玉案上升一个维度,那该怎么办? 那时候这小子的下场不用说。 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但另一边,史书上肯定会记他一笔。 毕竟。 眼下蓝玉案这个档口,敢直接冒犯陛下的,可就你一个! 但是! 这笔墨纸砚,可是陛下亲自赐给苏灿的。 身旁的两个小太监,虽然吓得都快尿裤子了,但也不敢出声阻止。 蒋?自然也不敢! 当前这位陛下,对于权力的执念,可不是一般的深。 他不在乎你是不是为他的情绪着想。 他只在乎你是不是在欺君瞒上! 蒋?但凡敢出手阻止苏灿。 那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就是欺瞒,就是死罪。 因此。 他不敢强行出手,只能以声音,让苏灿赶紧停笔。 实际上。 此时除了蒋?。 身后的一众大臣,还有远远围观的大明百姓。 全都因为对方的表情,而好奇连连。 这个今天抬棺进谏的年轻人,到底在写什么,以至于蒋?脸色大变? 然而…… 他们却不敢上前。 而此时。 苏灿的笔,自然没有停下! 在写完“陛下也有错”后,蒋?的声音,只是让他轻轻一顿。 而后。 笔墨再度落下。 “民苏灿,虽无科举之志,但也熟读圣贤书,自古文献经典浩如烟海,十之七八,均是治国治家之理。” “民不敢大肆言谈大明利弊,但仅就陛下这登基的洪武二十六年……” “寻得大错数处!” “君之大错,恐酿成民之大灾!” “民先以利弊谈之,再言自身冤屈!” 在此时苏灿的心里。 因为融合海瑞人物模板的缘故。 所言谈上书,除了私利,还有公利! 而且,要契合海瑞。 必须要大公无私。 如今恰好有上书鸣冤进谏的机会,苏灿自然要仔细把握。 甚至干脆彻底契合海瑞的人物特性。 为民请愿! 只要契合度够高! 海瑞的人物光环【直言进谏、免受死罪】,就能加强,从而继续庇护。 因此。 眼下苏灿百无禁忌,几乎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第一错,宗室!” “洪武二年,陛下颁布皇明祖训。其中关于藩王岁俸,亲王两万石,远超唐宋亲王岁俸数倍!更有凡皇室子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皆可领取大明岁俸!” “大明,是天下人的大明!非是一家之大明!” “是天下百姓在耕田纳粮;是百姓的儿子在守卫边疆;是百姓的女儿在织布绣锦,是大明的每一个人,在守护大明的每一寸土地!” “藩王不事生产,却要掠夺百姓之财富。且子子孙孙,每过一代,百姓的头上便要供养一代宗室。” “试问陛下:两汉四百载,唐不过三百载,大明百姓,又能供养藩王宗室多少载?” “陛下将大明,看成一家之天下,妄想让天下全民,去供养藩王宗室?” “民敢断言:” “一百年内,藩王宗室人人自大,增产屯田,吞民脂民膏!” “两百年内,宗室所需岁俸,必成国朝税收无底洞,中枢与宗室博弈……陛下之子孙,或有富可敌国者,却是因为侵占百姓的田产和血汗。” “或有当街饿死者,因为朝廷中枢,定会篡改祖制,削废岁俸,无能者当街饿死,或为草寇,或为敌贼!” “宗室制度,也将成大明亡国之患!” 这一段文字落下。 蒋?近乎吓得面无人色,他好几次都想冲动,把他的纸笔全给撕了! 好些年前,陛下颁布《皇明祖训》之时,不是没有人提出过类似的抗议。 但他们的结果。 早就坟头草三丈高了! 这厮,当真是抬棺进谏,不惧生死,所以就敢胡言乱语了吗? 岂可修! 可他偏偏不能打断。 但见苏灿,竟然再度提笔。 “陛下第二错!贪权!” “洪武十三年,胡惟庸案发,陛下明着处置胡惟庸,但根本原因,却是废除宰相制!” “陛下所要的,是大权在握!但权力,永远都无定型。” “陛下是开国天子,权威隆重,单以勤奋而言,也可列历代帝王前三!” “但陛下之子嗣,可有陛下恩威?可有陛下勤奋?” “假使后世子孙,若有无能者,带着大明上下远征北伐,近乎葬送大明江山!或有愚君受近臣蛊惑,将权力放出,以至臣子把控大权。彼时,陛下所废除之宰相制度,岂非再度回到大明?” “是以:依民愚见,陛下之错,不在于废除宰相制。而在于,在没有找到接替宰相制的前提下,却贸然废除,以使得大明在陛下手里,可一言而决。” “短期可见,无贤臣劝谏,陛下已如独夫矣!” “独夫”二字出现。 蒋?甚至有一种不如就此眩晕过去的感觉。 他呼吸急促,眼睛有些赤红! 这一刻。 他看着苏灿的眼神,就像是看着死人。 但死人死矣,这封《鸣冤书》如果真的呈送给陛下,恐怕带给大明朝堂的,将是一场天崩地裂的大地震! “陛下第三错,残虐!” 还有? 当苏灿继续写下这一错的时候,蒋?真的有了冲过去一把撕毁的冲动。 但还是那句话。 他不敢! “因为上述所言,陛下贪权!” “贪权就会独夫,以至陛下如今,为了大明传承,却要再度制造血案!” “蓝玉案!” “细数陛下登基二十六年,若算上此次之蓝玉案,光是涉及朝堂上下成千上万官员人命的,足足有四大案!” “空印案、胡惟庸案、郭桓案、蓝玉案!” “陛下初心,想要断绝贪腐,所以严惩贪官污吏,可陛下之手段,却从来都只有一个杀字!” “陛下所杀之人众多,但为何贪腐屡禁不绝?” “是以陛下,早已迷失初心,是为杀而杀!” “诚以陛下杀贪官而慰民心,但陛下杀心过重,早已让这大明冤魂遍天!” 此时。 苏灿笔锋一转,赫然写到了自己身上。 蒋?看得心惊肉跳,他此时只祈求,陛下突然不想看了。 因为苏灿接下来写得。 差点就是指着鼻子怒骂了。 “陛下可扪心自问:蓝玉、傅友德、冯胜等淮西勋贵,真有谋反之心?” “陛下以子嗣藩王挟兵权,而控各地。皇城之内,五军都督府的人马更是陛下子侄心腹!” “蓝玉何故要谋反?” “是以陛下,因大明皇太孙朱允?赡暧琢θ酰??越璐耸露?莱迹 “造反之罪,十恶不赦!陛下可借此铲除后患,一劳永逸!” “但……煌煌天威、昭昭天命!” “太孙朱允?扇粽嬗腥司??螅?涡氡菹挛?涮丝?舐罚俊 “陛下今日为太孙屠戮功臣!” “就没想过,来日若大明再犯内乱,这大明中枢,可有定鼎之臣,以安天下?” 此时。 苏灿只觉得自己写得心神激荡。 而他最后的落笔,也快要结束了! 然而。 恰在这时。 早就看在这里的蒋?,再也忍不住了。 他灵机一动,忽然看到一旁研墨,战战兢兢的小太监。 计上心来,一脚踹出。 对方哎呦一声,却是登时摔倒在地! 砚台瞬间碎裂,墨水撒遍地面开出了一朵墨色之花。 “没墨了,别写了!” 蒋?出声呵止。 但苏灿将其举动看在眼里,只是冷声道:“还没写完!” “没墨了!”蒋?再度冷声说道。 同时,他使了一个眼色。 那小太监顿时反应过来,连忙就地一滚。 这一下。 落在地上的墨汁,也被他的衣服全部吸收。 “没墨了!” 蒋?认真的看向苏灿,“若你想再写一篇,本官可为你再寻墨!” 这话。 近乎已经明着讲了。 然而…… 苏灿心中却怒火炽盛,他与其对视,毫不畏惧。 所幸伸出手指,用力一咬。 顿时。 鲜血淋漓。 在蒋?心惊肉跳的表情下。 苏灿以血指,写完最后几句。 《鸣冤书》似乎也成了血书! “草民之父,不过区区百户,何德何能,却能卷入蓝玉案之中?” “吾父岁俸不过百石,家有一子一女,日子拮据,勉强饱腹。” “纵然如此,吾父日日不缀,安心守岗,以求京城安宁,家中和睦。” “如今,突如其来一番大罪,却让吾家过往之安宁,如破碎烟云!” “造反?造反?” “吾父为何要造反?” 最后一句,血字极重! 苏灿再度咬破手指,此时只觉得心中愤恨难平。 “陛下残暴嗜杀,滥杀无辜,纵然有秦皇汉武的功绩,也遮掩不了那无辜之人的累累血债!” “陛下为了帝位传承,不惜亲手制造血案,屠杀功臣!纵观天下,谁人不心寒?” “陛下让万千人蒙冤而死,这数万冤魂,也终会反噬!” “陛下之错,不在一处两处,民所观之大明,错漏百出。今日寥寥几笔,却只能写出十之一二!” “民之冤情,早已坠入蓝玉案。” “天道昭昭,既然陛下心意已决!” “民心知,纵然天地倒转,陛下也不会更改!” “但……” 此刻。 手指鲜血也逐渐干涸。 而苏灿则写着最后几句! “民纵死为冤魂,却也敢断言:来日大明传承,必因今日之劫,而遭血案!” “民苏灿,今日敲鸣冤鼓,特以《鸣冤书》…… 敬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