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肆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给她买礼物,之前的那些小吃食可不算,还是些女儿家的东西,心下的喜悦甚至冲淡了在蝙蝠寺中留下的惶惶不安。 二人走入墩叙巷的,一眼看到头,目盲的母亲齐柔正坐在井边,“张望”着、等待着。 何肆心头一软,歉疚之意涌上心头,定是他俩久出未归,叫母亲担心了。 那天生瞽目的妇人抬起头来,她能听出自己子女的脚步之声。 不是因为目盲而善听,而是因为她一直都把孩子挂在心间。 何肆走上前去,拉住齐柔的手,轻声说道:“娘,我们回来了。” 齐柔有些愠怒,可就连生气时,她的声音都是那么温柔:“你们两个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可要急死我了!” 何肆忙说道:“路上捡了一锭银子,就去花了,一分没剩,购置了好多东西。” 齐柔闻言脸上的怒容更甚,她原先只以为是何肆遇上了什么事情耽搁了,没想到是为这事。 她问道:“捡了多少钱啊?” 何肆回答:“一两二钱。” 齐柔先是一惊,然后叹了口气:“那掉钱的人得多难受啊。” 何肆赧颜,看了一眼何花,听闻自己捡钱,这两人都是先想到失主。 果然,何花的良善是承袭母亲的,虽然她们并无血亲。 何肆上前搀扶起母亲,有些撒娇讨饶的意味,不给她发作训话的机会。 家里父亲何叶都在,随着最后一位反贼头目孟钊凌迟五百刀以及一众大小兵将的斩首示众,身为刽子手的何三水也彻底空闲下来,至少要等到秋后才会有差事。 何三水还没有下定决心向衙门辞活,他舍不得这行当里面的灰色来钱渠道,毕竟儿子要成家落户,女儿要出嫁嫁妆,都需要钱。 况且何三水的手艺一向是衙门一众刽子手里最好的,衙门也舍不得放他走,他走了,遇上凌迟千刀这样的大活,别人未必挑得起担子。 何三水的脾气可没有齐柔那么好,对着两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要不是何肆挡在何花前面,这幅恶行恶相不得把何花吓坏了。 何肆自恃是个伤员,何三水不好发作,骂了几句就去喝闷酒了。 何肆还敢劝他少喝些,又是一番讨骂。 何肆逃回屋中关上房门,眼神中却是柔软,这就是他的家,父亲严厉,母亲慈祥,至于何叶?算了,姑且算是个没有坏心眼的贪吃活宝吧。 此刻正坐在炕上,抱着一堆果脯满心欢喜地吃着呢。 何肆冷静片刻,从床下翻出读书时置办的笔墨纸砚,已经荒废多时了。 磨开砚条,何肆蘸墨,伏案开始默写那梦中所得的《落魄法》。 时隔多年,再次回忆起这段梦境却依旧无比清晰,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时间从笔毫下缓缓流逝。 何肆许久未曾写字了,有些生涩。 直到夕阳西下,晦色四合,他才停下笔。 不是写完了,而是齐柔呼他吃晚食了。 何肆将已经写好的六页纸藏入枕下,挑了灯芯,这才拔出门闩,推开房门。 八仙桌上坐着四人,摆着馒头、鹿肉。 虽然不是什么珍馐美味,但也从未有过清灰冷灶。 何三水骂他一句磨磨蹭蹭,吃都赶不上热乎的。 齐柔早为他摆好了碗筷。 何叶嚷嚷着果脯吃多了,吃不下了。 何三水骂道,吃不下了就下桌。 有些开心过头的何叶这才老实下来,悲愤地吃起鹿肉来。